第一章 车内密谈
“他究竟发没发现我？”穆文在心中已是不知多少遍的这样问着自己。 “也许他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或许怕得罪租界当局也说不定……”穆文在心中这样为自己找着安慰，但随即又被自己否定：他娘的，连租界都敢打，英国上校都敢杀，还怕得罪租界当局么！ “哥，我回来了。”正想着，身后传来穆武的声音。穆文这才回过神来，妻子李涟漪已是为穆武端上了茶水，见穆文走来，急忙退了下去。 穆文走至穆武的身边坐下，还不待说话，穆武已是焦急的问道：“哥，陆爷要对你怎么样？” 听到弟弟的关心，穆文瞬间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他笑了笑道：“无事，暂时还不会把你哥怎么样。”这段时间，因凝香的原因，兄弟二人的关系一直僵着。如今也算是打破了僵局了。 “不会吧？哥你不是说，陆爷并没杀上工部局大楼么？”穆武一边呷了口茶水一边道。 “是啊，但这并不表明，他便会放过我。老陆可不是等闲之辈，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什么事都会秋后算账。他现在不揭穿我，不代表不会同滕老二严老四商议。也许他是投鼠忌器，顾忌着我身后的日本人英国人，以及我手下的兄弟。若是一打，再来一次上海大乱也并非不可能之事。”穆文冷哼着道。 “哥，那此事会善了么？”穆武抓住穆文的手，面露担忧地道。 “呵呵。”穆文露出了一个难得的温暖的笑容：“弟弟啊，你关心哥，哥心中有数。但此事……”穆文的眼中也流露出一丝不忍与后悔的神色：“善了怕是不可能。” “为什么！”穆武焦急的道。 穆文轻轻将他握着自己的手拨开：“这样，你先替哥去一趟圣玛丽医院，看看陆豪。他是老陆的儿子，说不定能探出些什么口风。未雨绸缪，先下手为强，准没错！”穆文突然阴狠之色毕露的喝道。 天记茶楼中，原本主位下摆放着的四张椅子，此时却空了两张。陆正虎的眼神阴冷，心中亦在发冷。当年老三离去，自此兄弟只剩四人。如今……似乎又到了别离的时刻啦…… “大哥，此次攻打租界，为何你不下令攻打工部局大楼？亨利那老王八蛋一定在楼上，剁了算了！”滕龙气呼呼的喝道。 陆正虎阴着脸没说话。 “大哥，你这次这么大的动静攻打租界，难道大哥不怕英国人报复？”严康面露担忧之色的问道。 “呵呵。”陆正虎终于开口。但此时的他，本想挤出个笑容，可出口的却是难以抑制的冷笑之声。 “我既然敢做，必有万全之策。此事军统局会为我压下，毕竟我们的合作，还需长久来往坚持。若是没有我们的扶植，军统难以在大上海立足。若是天会败亡，则不足半月，军统便会被日本特高课斩杀殆尽！”陆正虎呷了口茶，自茶几上取下一张纸扔下：“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滕龙与严康将纸张上的文字粗浅的读了一遍，不由得尽皆露出惊讶万分的神色。 “原来大哥早在去年便已是暗中帮助军统建立人脉。”惊讶之余，严康不得不由衷佩服的说道。 “此事一了，我还要亲自登门拜访。”陆正虎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你的这条命，包括我的，阿龙的，都是军统救下来的。李连生及他的骨干，也是军统替我们乱中做掉的。欠了人家这么大的人情，区区几两银钱又何足挂齿？” “大哥，这老五……”滕龙的拳头握的嘎嘎响：“这小子整个大战就不见人影，商会堂的人莫非只会看看场子？” “他有别的事情要办。”陆正虎似乎是漫不经心的说道。 严康已是明白了什么，滕龙却还未能领悟，一直在那里叫嚣着什么要找老五算账，听的陆正虎心中烦闷不已，借口要去医院看看张龙与陆豪，便挥挥手让他们散了。 严康的枪伤不深，只在皮外伤，未伤及五脏六腑。若是再深些，那一枪便可直接打进他的心脏，到那时便是阎王爷也是回天无力了。而张龙便是要有些麻烦，一枪击穿了他的左肺，还好没打中心脏，但现在依旧还在休养之中。 毕竟张龙是为严康抢时间去医院才亲自开枪射击，结果负伤，按理来说严康欠了张龙的情，严康便借口一道去医院看望张龙，要与陆正虎一同前去。已是察觉到严康有话对他说的陆正虎并未反对，而滕龙则是因为要替陆正虎前去吴淞口感谢一下船运司的帮助，因此先行告退。 陆豪负伤，暂时也无需张虎前去监视，因此如今陆正虎的司机便换做了张虎。坐着道奇老爷车，张虎知晓二位爷有话说，因此故意放缓车速，为二人的谈话争取时间。 “大哥，你不杀上工部局，怕是也为的老五罢。”严康道。 陆正虎哼了一声：“你小子倒是鬼精鬼精的，什么都瞒不过你。就连老五，心眼也没你长得多。” 严康笑了笑道：“大哥莫扯开话题，先回答我，是不是因为你已是发觉老五在楼上，才不肯杀上楼的。” “是啊，老五聪明一世却算差一步，他并未相信我真敢杀入租界，早于包围租界之时，我便已是暗中吩附附近的弟兄，一旦开战，迅速包围工部局大楼。果不其然，我见到老五的车正停在门外，虽是离的远些，但他的车我已是吩咐人做了标记，绝不会认错。”陆正虎叹了口气，接下去说道。 “当我见到老五的车真停于门外时，便已是心中万念俱灰，心中竟无一丝愤怒，有的只是悲伤。为什么人会变？他说到底也是天会的一份子，这么大的上海滩少说也有小一半是他打下来的，怎么这么轻易让给别人？”陆正虎哀叹道：“说到底，他也是天会的五爷，就这么被兄弟们抓住，依老五的性子固然不肯就范，宁死也不受辱。若真是那样，倒不如留下一命，日后以真心改化，终究是兄弟。” “大哥除了怕老五丢面子，主要还是舍不下兄弟情义。十多年的感情，岂是这一次失望便能磨灭的？”严康笑道：“大哥便是口硬心软之人。譬如小豪便是如此。” 陆正虎饶有兴致的望了严康一眼：“小豪？小豪怎么了？” “大哥虽是不满意他与外人结为异性兄弟，虽不满意他与那舞女相爱。大哥乃是上海滩之王，并不惧怕他们，但大哥却从未做出对那巡官与那舞女不利之事。以大哥之手笔，便是神鬼不知的悄悄灭了他二人也并非什么难事。但大哥并没有。这也是顾忌小豪的感受。” 陆正虎兀自嘴硬的叹了口气：“老四，且先不说与小豪结义那人是何人，你可知那舞女花秋是什么人么？” 严康愣了愣道不知。 “她是老猪的私生女。”陆正虎叹了口气道。 “老猪的私生女又能如何？大哥岂是怕了老猪的人？自从北伐胜利后，老猪的胆气似乎也壮了。原北洋的海关撤销，无人管制，他的手愈加伸到了咱们的码头，但大哥却对此不闻不问，这难道不是顾忌了那舞女与小豪的关系？”严康反问道。 “你倒是明白的很。”陆正虎苦笑道：“这是自然。这一打，牵一发动全身。我并不知这花秋对老猪的感情如何，但凭借长三堂子的老鸨一丈红都不敢动她分毫来看，她定是知道老猪与自己的关系。若是她与老猪感情深厚，我做掉老猪后，她一人自残事小，倘若借着小豪对她的信任对小豪不利，那可就麻烦啦……” “可即便如此，大哥也并未先斩草除根，先做掉花秋再打老猪，而是对老猪的无礼表示容忍，这便是照顾了小豪的感受。”严康由衷的佩服道。 “除了她与小豪、老猪的关系，她如今与凝香也是亲如姐妹，若是我干掉了她，可想而知凝香会怎么办……唉。”陆正虎按摩着太阳xue无奈的道。 “那大哥……难道就准备这么一直睁只眼闭只眼的挺下去？白面狐那里，大哥终究要有个交代不是？”严康道。 “那依你之见，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办？”陆正虎别过身，看着严康别有深意的笑道。 严康认真的想了想，忽然满面杀气的道：“若我是大哥，我想我会先下手为强。” 陆正虎听了，不由得反问道：“小豪怎么办？” “长痛不如短痛。若是一直纠缠下去，怕是根深蒂固，再难撼动了！” 陆正虎听了笑笑不语。 “大哥，你怎么想的？总不会真让小豪娶了她吧？”严康激将道。 “老四，你莫要激将我。”陆正虎笑道：“万物自有化解时，你我强干预又能如何呢？非也，非也。” 如今国（和谐）府积极倡导白话文，陆正虎等人耳濡目染之下说话办事之间也渐渐摒弃原来较为拗口的文言文，言谈之间也带上了些许白话的味道。如今严康见大哥竟一本正经的拽出两句古话，不由得哈哈大笑。 “船到桥头自然直。”陆正虎轻松的将双臂枕到脑后：“更何况，如今已见到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