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伊凡的决定
如果是以前，听到约翰这种自以为是的话，伊凡一定会发脾气吧。 不过这一次，伊凡只是赌气似的低头哼了一句“不要觉得你什么都知道”就没有再说什么。他掀开被子，干脆下床站了起来。 “啊？”约翰纳闷地看着伊凡。伊凡站了一会儿，等待眩晕的感觉消失，视野变得清晰起来之后，才朝着房门走去。 “你去哪？”约翰被他搞得莫名其妙。 “我想出去透透气。”伊凡没有回头，顺手带上房门。但是，就在房门即将关上的时候，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如果我加入魔导联盟的话……”他缓缓地说，就像是在斟酌字句，约翰望着他门缝里露出的衣袖，等待了片刻，轻轻发出一声既像是自嘲又像是叹息的笑声。 “说不定你能变得跟我一样厉害呢，呵呵。” “哦。” 门关上了，意外地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他好像并没有生气。 早在四年前的时候，伊凡就听过约翰的解释了，心里也很清醒地明白，温蒂的死，并不是约翰造成的。 魔族的袭击太突然了，连魔导联盟都没有能够做好准备，远在北方防线的约翰不可能提前知晓。但是，如果不去责备约翰的话，他就只能变本加厉地责备自己了。 一直以来的自己，就是那么懦弱啊。 魔导联盟的事务所似乎已经来了不少人，即使站在没有窗户的走廊里，伊凡也能听见不远处的喧闹声。思绪渐渐被这些来自现实的声音拉了回来，他抬起头，望着走廊尽头，通往休息厅的方向。 好像被谁特意交代过，竟然没有人在他睡着的时候打扰他。伊凡一边辨认着人们说话的内容，一边有气无力地靠在走廊的木质护墙板上。走廊里没有点灯，看上去昏昏暗暗，还没有客房明亮。 “……喂！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声音焦躁地喊道，因为声音突然抬高，把伊凡吓了一跳。 “就，就是因为知道才拜托你们的。”回答他的是个有点底气不足的女声，似乎在哪听过，“连我们魔导联盟的事务所都遭到袭击，天使港这边实在是……” “‘暗夜教团’应该没有针对魔导联盟的理由。”这个声音更加沉稳温和一些，“他们对付的是教会，袭击魔导联盟事务所，应该只是因为魔导联盟在协助教会吧。” “对，就是这么回事。”又是一个陌生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位粗犷的大叔。 “就算是这样，你们也不能不顾事务所的安危！”底气不足的女声有了些许怒气，“天使港这边的办事员那么少，如果再遇到这样的袭击……” “——检查出什么问题了没有？”她的抗议被那个焦躁的男子打断了，之后，那个男子似乎是和别人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伊凡没有听清，不过他听见有人随后便笑了起来。 “不过，布朗小姐的请求也是合理的。”沉稳温和的声音笑过之后，接着说道，“在魔导联盟为天使港事务所增派人手之前，就劳烦治安署多费点心了。天使港出现‘暗夜使徒’并非小事，再加上魔物的异常举动，‘暗夜教团’或许有新的阴谋，毕竟，暗夜教团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咳咳，那么，失陪了。”焦躁的男子好像不那么焦躁了，“请原谅，我们需要立即返回教会——” 他突然停住了，好像未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伊凡正纳闷着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听见了一个清朗的女声。 这是，秀琳·琼的声音！ “这么着急？”秀琳好像总是很开心似的，“怎么样，我们的事务所里没有什么可疑物品吧？” “这，这是当然。”焦躁的男子仿佛是在强装镇定，“我们是教会的人，怎么会怀疑魔导联盟的事务所？我们只是担心狡猾的‘暗夜教团’设下埋伏。” “事实上，我们也很好奇‘暗夜使徒’所谓‘伊西丝女神的宝物’指的是什么。”那个沉稳的声音把他的话接了过来，“秀琳·琼小姐，还有，艾夏·特兰德小姐。” 咦？艾夏也在？ “谢谢你的回答，牧师先生。”秀琳的话音里依然带着调侃般的笑意，“其实啊，‘暗夜使徒’的所作所为和教会有什么关系，我根本就不想关心，要不是任务在身，我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烦教会啊，想必，教会也不怎么欢迎我吧？不过，念在我把那几个小坏蛋交给你们的份上，总得给我个面子，别打扰我们事务所了，行不？” 轻松几句，让那位牧师先生无言以对。 “一切都交给你们了，有什么结果记得告诉我啊。”秀琳又补充了一句，牧师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审讯结果一定会及时通知各位魔导士的，那么，我们先告辞了。” 似乎有好几个人一同离开了，一阵匆忙脚步声过后，休息厅重新安静了下来。 “伊凡醒了没有？”这是艾夏的声音。真是意外，听到艾夏的声音，伊凡居然感到心情瞬间轻松了许多。 “啊？哦，我去看看。” 布朗小姐话音落下的同时，艾夏的身影出现在走廊里，和她一起的少女穿着安娜那样的办事员制服，梳着长及肩膀的双马尾，是事务所里另外一名办事员。 对了……今天早上她也来了。 “他已经醒了。”那位少女如释重负地跟艾夏说了一句，艾夏愣了一下，几步跑了过来。 一瞬间，伊凡以为她又要抱住自己，身体不由地僵硬了一下，不过艾夏离伊凡半步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你怎么站在这里？我和秀琳姐出去买吃的了。”艾夏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纸包，里面油纸包着的长面包还冒着热气，“我不知道哪里有卖，露西告诉我了，不过……唔，反正我叫秀琳姐跟我一起去……就是这样咯，嘻嘻。” 接下来的话不用说出来也能明白，艾夏要是能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找到路就怪了。她说的露西是？ 伊凡将视线移向那位女办事员，女办事员笑得比艾夏还要灿烂，甚至有点危危险险的感觉。 “你好，我是天使港魔导联盟事务所的办事员，露西·布朗。我是安娜的好朋友哦！谢谢你救了安娜，她要我一定记得向你道谢！啊对了，我叫安娜回家休息去了。” “我……” 她说什么？是我救了安娜？伊凡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露西激动的目光，不是吧，明明是秀琳救了安娜，当时安娜还挡在我面前呢…… “安娜啊，虽然有时候会犯迷糊，但她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啦。真是的，那些家伙竟然绑架安娜，真是不想活了！” 看着露西握紧拳头的模样，伊凡顿时明白了，露西和安娜绝对不是一种类型。 “露西你就不要去管‘暗夜使徒’了。”艾夏严肃地看着露西，“啊对了，伊凡你刚才都听到了么？教会的牧师还有治安署的治安官，他们没有吵到你吧？” “没有。”伊凡想了一下，也不打算隐瞒自己偷听的事实，“他们在找什么？” “说是检查，谁也不知道‘伊西丝女神的宝物’指的是什么。”艾夏转了半个圈，像伊凡那样靠在护墙板上，“秀琳姐去过教会了，不过教会的人对于‘暗夜教团’的事情也几乎是一无所知。” “他们不信任异教徒。”露西扬起下巴，哼了一声，但很快又垂下头，叹了口气，“不说他们了，哎，伊凡，我可以叫你伊凡吗？” ……她们怎么都这样？伊凡略显尴尬地点了点头。 “你真的不是魔导士？”露西的翡翠色双眼闪过一道锋利的光，“听说你可以使用七级的魔导秘器，是这样吗？” “不是！”伊凡几乎是奋力喊了出来。以安娜的性格，她不会多管闲事，就算伊凡住在事务所里也没有问过什么。可是露西就不一定了！ “噗——”露西突然抬起手，遮住嘴，但仍然掩盖不住满脸的笑，“你的反应好好玩哦，放心啦，就算你是非法魔导士，我也会替你死守秘密的，毕竟你救了安娜啊。” “不是这样的！”艾夏也急了，蹦起来站到露西面前，虽然只能看见她的后背，却也仿佛看见了她那张涨红的脸，“其实，其实不是这样，伊凡是……” “哦，快中午了吧。” 门开了，漫不经心的约翰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走了出来。他立刻就发现了艾夏拎着的纸袋，顿时露出惊喜的目光。 “好香啊，特兰德小姐。”他对着焦急的艾夏点了点头，然后转向露西，“这个啊，露西·布朗小姐，很抱歉听见你们说话了，不过伊凡还需要休息，你能不能不要逗他？” 露西顿时收敛了笑容，向后退了一步，微微欠了欠身子。“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伊凡却有点不高兴，他瞥了约翰一眼，嘟囔了一句“我没事”，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过，露西的话隐隐约约给他提了个醒，他的身份确实是有些尴尬，总之，不管怎么说，这样拖下去，似乎不太好吧…… 早晚要做出决定。 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艾夏。伊凡的脸上有点发热，他就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地告诉自己说，他并不是为了能经常见到艾夏才改变主意的…… 也并不只是为了不再被当成非法魔导士，如果要说出一个比较合理的理由，就当是为了，能够试着去做点什么，就算只是尝试也好。尝试着，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谁，保护谁。 “艾夏。”他转过身，艾夏也转过身来，那双明亮的紫色瞳孔在映出伊凡身影的同时竟然闪烁出害怕失去的光。一想到艾夏似乎不想让自己离开，伊凡忽然很奇怪地有点高兴的感觉。 “我想了一下，我……暂时，不走了。”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