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巨大的反差

    李红专心里早就想说，你贺国荣什么货色，早二十年我就看清楚了。那时，贺国荣的成绩在班上虽不能达到数一数二，但也总是停留在十名左右。因为营养关系，他个头明显比别的同龄人偏小精瘦，说话声音和女生一样尖细，长相也不怎么起色。因他老家在很偏僻的乡旮旯，他只能住校，每个月都要回去背些包谷杂粮来，交给学校，照价折算成生活费。

    看得出来他很想拿前三名，但天生的智慧局限于此，尽管学习很用功，却永远追不上那几个。一大特点就是喜欢劳动。那时班上在肖家湾有块地，星期六下午劳动课，那就是他展示能力的时候。

    锄头有力地杀进土层，翻起大块黄泥，再用锄背轻轻敲碎。他知道什么时候下种，从家里带来糯包谷种，他在前面挖坑，女同学就跟在后面播种。每个坑里限放三粒，多了一颗，他回头就要捡起来。他手心长了一样东西，别人生不出来，就是几层皮摞成的子。所以劳动委员非他莫属。

    李红专也喜欢蹲在地里，他会找到一条蚯蚓，冷不防放在女同学手上，引发一阵尖叫，接着是追打和逃跑。他不怕土里的任何动物，把它们放在衣袋里，那些力气比他大的男生佩服不已，从此对他不再小觑，尊崇他为老二（那老大姓乔名红军绰号水牛脚杆，力大无穷无人能比，现在也不知去向）。

    他经常因为这些被老师和大人们认为是调皮捣蛋，批评教训是轻，站讲台关办公室惩罚差不多是家常便饭。其实呀，那时他们的智识水平只能那样认识，今天的科学就揭示了，聪明的孩子才会那样独树一帜，超常发挥。

    李红专仔细察看贺国荣，现在个头明显高了些，依旧微黑的皮肤，比过去还要凸出的颧骨，老成而显平静的表情。真是光阴催人啊，十多年的生活劳作，毫不留情，竟然把过去那点应该保有的光鲜也丝毫不留地全给打磨掉了。李红专浑身涌起一股惬意，耸耸肩膀，摇摇脑袋说：

    “老同学，我们现在进入了年富力强的时期，可不是么，该出大力干大事的时候了，老同学，你小时候的勤奋和坚韧顽强，我是忘不掉的呀，一晃眼到了三十岁了，三十而立呀，到如今回首往事，心潮起伏呢。”

    贺国荣哪有心思随他浮想联翩，等李红专哪样洋洋洒洒说完一段话，他就紧接着说：

    “老同学，现在你是事业有成，在我们这帮同学当中，算是佼佼者了，今天呢，我是诚心诚意祝贺老同学升任副局长，同时，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求老同学帮忙来了。”

    “哎呀，什么叫求呀。”

    老同学真的傻呀，天真得让人想流泪。李红专直摇头，差不多要笑出声来。过去的劳动委员和小组长，那个格局好像维持了三年，初一到初三。时过境迁，情况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就在眼前这座大楼里，同在一间办公室，一个副局长，一个普通人，一个要求人，一个被人求，瞧瞧吧，多强烈的反差！当初你就放不下那把锄头，而我却握着羽球拍，是学校代表队！没看出来那时就存在不是一般的差异，是品味，是底蕴的差异。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这多有意思！就因为这么多的不同，比较那些相同，才让人感到惊讶，妒忌，甚至震撼。

    李红专抑制不住一阵亢奋，脖颈的筋rou跟着痉挛了一下。不知老同学此时有什么感触，是继续清晰地记着当年的排名，劳动场景，还是为眼前的境况而感到不安？算了吧，都长大了，成家立业了，有孩子了，见过的经历过的事也多了，过去的事情也被时光磋磨淡了，还惦记着干什么呢？

    李红专享受着内心的惬意：

    “好吧，老同学，你来找我，是瞧得起我，能为老同学办事，高兴呢。”

    贺国荣由衷说：

    “好吧，老同学这么讲情讲义，那我就直说了。我今天来找老同学，谈的是黄牛的事。”

    李红专装模作样：

    “什么黄牛水牛？我不明白。”

    贺国荣认真道：

    “参加这次烟草公司招考的一个考生，成绩很好，但是被政审刷下来了。”

    “是有这事。哎，我先问你，你们什么关系？”

    “邻居。”

    李红专身子往后一靠，说：“邻居呀，原来你是要帮邻居的忙呀，可是老同学，你不知道真心帮忙要抓紧抓早呀，早的时候你到哪里去了呢？你今天才来说这个事，来不及了，晚了呢。”

    贺国荣睁大眼睛：

    “怎么会晚呢？不是还没有张榜公布嘛？”

    李红专摇头：

    “对于我们这一行来说，名单经过审查，领导签了字，就算结束了。”

    贺国荣盯住他：

    “对于办错了的呢？”

    他转开脸：

    “办错了的？哦，老同学，这好像不是我们的错呢。”

    “我知道，是派出所那边的错。”

    “那你还来找这边。”

    “派出所不是及时给这边来了纠错的函件了吗？”

    “函件，什么函件，你看见啦？”

    “函件就在你的抽屉里面呀。”

    李红专手指敲响桌面：

    “老同学，我就要说你了，你今天是第一次到我们办公室里来，但是你却偏偏要说什么函件在我的抽屉额你，你是偷看了还是有人告诉你了，这个问题，要认真起来，你将怎么回答？啊老同学？”

    贺国荣脸上堆了笑容;

    “好了算了，我不知道函件在哪里好不好？我是从派出所那边看到的，他们留下了备用件。行了吧，爬出所出错，派出所纠正了，到了劳动局，就是说应该什么问题都没有了，那就要按照招工简章规定，择优录用。”

    李红专听着，心里生成了一股胀气，这家伙摆谱要教育人？你在卖弄你的知识？这些话，组织部长都没有也不敢随便在我跟前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啦？李红专还是忍着气，毕竟自己身份不同，应该有所顾忌。

    “老同学，算了，我们聊聊其他的事吧。怎么样？水电站建设，你是干将之一，所谓不唯书不唯上，连地区都不要了。你立了大功了，怎么奖赏你呀，现在要装发电机了，又有什么新打算？”

    “我不和你扯别的事，我觉得这件事，不应是这样。作为劳动用工主管部门，应该把这件事清处理好。黄牛他是无辜的，他各方面都符合条件，不应该遭遇这种不公正待遇，这对于一个各方面都很好的年青人来说，无异于飞来横祸，政府部门的错误不能转嫁到他的身上，这不公平。”

    “嘿嘿，老同学呀，长篇大论，说得好啊，可你当初为啥要选择去当工人，生产什么化工产品呀，你为什么不上学，当两年工农兵学员也不错呀。老同学，不是我说你，你呀，有点跟不上形势，动作慢了半拍，你帮别人的忙，为什么总是不在点子上，或者找不准时间点？我再说一遍，过期了，无效了，马上就要公布了。”

    “公布以后就不怕人家指出来？”

    “指出来也不是我们的错误。我怕啥。”

    “你们真要反复强调不是你们的错误，不愿意担这个责任？”

    “老同学，我建议你换个位置想想，不要一味地站在那个年轻人的立场上说话。政府部门管的全局性的工作，不能因为个别人的个别事让整个工作都停下来，如果听信于你的话，就因为你的声音大，说话就刷算数？随随便便将正常的办公程序打乱，那么，这个国家岂不乱套？还搞什么法治社会？老同学，我看你急得不成样子，我要问你，你领的是哪家的工资，吃的是哪家的饭？”

    “怎么？我领工资了，有饭吃了，就不应该过问没有领工资没有饭吃的人的事？一点合理的要求，就会打乱你所说的那种程序？你那是怎么程序呀，不愿意担责任的程序。承担了这个责任，又能把你怎么样？为了一个小小老百姓的事，就不愿意出点力，不用你伤筋动骨，也就是实事求是地承认并且予以纠正，就这么艰难？”

    沉默。沉默下去不是办法，名单马上就贴出去了，不能让贺国荣要是跟着去，在粘贴的时候，看的人很多，他要是不顾一切在哪里作反宣传，那就会造成不良影响。我刚当上副局长就出现这类事情，绝不允许出现这类事情。

    “好吧，你先坐着，我去找他们商量商量。”

    举手示意一下，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