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选择
星光如织，或银或红的星线交织成网，笼罩在广阔的心湖之上，相映成辉，覆盖着十方。 在星网边缘，是一百零八位各站一方的好汉，或横起霸王三复枪，或倒持镶玉龙金锏，怒目圆睁，威风而煞煞，神情充满了专注，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不管平日是否有隙，但此时，至少是勠力同心的。 “嗡！” 但在这时，一道无形的力量忽然冲长空之中直灌而下，悍然冲击在星网之上，如浩瀚汪洋，打得星网荡漾，飞光乱崩，璀璨的星华瞬间黯淡了下来，便连高天之上的天罡地煞星斗亦即若隐若现的，似要隐入虚空。 这股力量来得出乎其然，诸位好汉无有一个有准备的，被力量一震，面色齐齐涨得通红，一口老血从胸中涌出，堵在了喉咙里。 这是，来自蛮荒岛屿的反击。 纵然连武学大宗亦不敢在蛮荒岛屿上上放肆，水泊好汉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但宋公明觉不认为自己是胆大妄为，他亦是所有好汉中唯一一个有所准备的了。 就在下一瞬间，一道纯黑如墨的光柱忽然从湖边倒冲而上，与星网稍一接触，即如虚幻，稍一接触，便穿透了过去，两者之间，别有一股交融的意味，宛若，本来就是同一种力量。 不，绝不是同一种。 光柱纯黑，却未因此显得阴冷，反而显现出了一种炙热与霸道，与地煞星光的凶煞之气别有相似之处。 却，又有不同，更类似于火焰的力量，明明焰焰，光芒虽然黑沉，但依然给人一种熊熊烈烈的感觉，那沉寂的外表下，蕴含的是能焚山煮水的热力。 这种火焰，与陆小凤变化鸾鸟武相时身上腾起的光芒，在特质上竟有些莫名的相似。 而星光与光柱之间其实并非融洽，而是一种特别的默契。 来自宋公明与光柱的默契，宋公明才纠起来的心胆，终于又落了下去。 光柱倒冲而上，即如一把黑色的巨剑，忽而一颤，却听虚空中传来铛的一声巨响，仿佛劈中了什么，虚空中咻而浮出了片片巨大的透明金鳞，排列紧密，鳞比栉次，镌刻着玄奥的纹理，层层挨叠，连贯而上，竟然遮蔽了整片的苍穹。 在交锋碰撞之处，有无尽辉点零落，若瀑雨崩流，飞落四方，渐渐暗灭。 “这是什么？”好汉心神震动，不仅是被忽然出现的光柱骇了一跳，更被虚空中浮现的巨大鳞片所震惊。 直到此时，他们才知道刚才打击星网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诸位兄弟，莫让别人小瞧了吾等水泊好汉！”便在此时，宋公明的声音亦借由星网的连结，传递向各人的心间。 “哥哥知道？”众人心中一惊，纷纷转过这个念头，还不及细细思考，就见遮天蔽日的鳞甲隆隆镇压而下，刚才还能与其一争高下的光柱已在节节败退，一寸寸湮灭溃散。 即便不知道宋公明与光柱背后的主人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但好汉们知道，他们都已经被架到了宋公明的战车上。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纵是在粗豪的汉子也知道这样的道理，心中虽有无尽寒意生出，也来不及埋怨一句宋公明，只得轰然应诺，调转体内真力，再次引动天罡地煞群星。 “嗡！” 但见群星闪动，星大如斗，灼灼其光，道道星光垂降，通天彻地，骤然劈打在金鳞之上，打得金光浮动，鳞甲虚幻，虚空不断跌宕。 “呖！” 于此同时，被渐渐压灭而下的黑色光柱陡然崩散，发出一声戾呖之鸣，化作一只黑色的巨鸟飞腾而上，直击金鳞。 巨鸟麟前鹿后，蛇头鱼尾，龙文龟背，燕颌鸡喙，身后拖拽着七支漂亮而悠长的翎尾，便如传说中的凤凰一般，美丽而骄傲。 只可惜，在它身上只有凶戾之气，而毫无圣洁与高贵可言，即使与凤凰一般的样貌，却偏偏给人仿若两种物种的错觉。 但这只巨鸟确实是一只凤凰，乃凤凰之中少有的冥凤一族，世代镇压冥狱之下，在它身上腾起的朵朵黑色火焰，乃是炼狱冥火，代表着凶煞与不详，乃诸天最凶戾的火焰之一，难怪与地煞星的气息如此相像。 冥凤横空而击，星光连天垂降，黑光、银白、血红、交相辉映，连接成阵，辉辉无煌，一时间竟制住了鳞甲的金光，与金光胶着了起来，连片的金光咻而摇晃，仿佛苍空在动摇。 …… “是时候了！” 雷光之中，玉玑脑中忽然传来了“残魂”的声音，但不待他回答，在他面方的天水界，突然就裂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未及三尺，宽不过一吃来余，但要叫人走过去是不可能的，但要让玉玑飞进去，却刚刚好。 玉玑也知道，这道口子就是给他钻进去的，虽然他用的是飞行的姿势，但他无论怎么看，总能感受到一种羞辱的恶意。 但他没得选择！ …… “你该做出选择了！” 这是一颗火星。 之所以叫火星，并非是形容，而是对星球上处处都在燃烧的剧烈火焰的描述，灼灼不尽，或紫或红，渲染在星球上的山峰、河流、草木之上，缤彩纷呈，在耸人听闻的同时，竟有种百花竟放时的咤紫嫣红之美。 在火星的深处，有一座通体紫色的宫殿，晶花为饰，水晶为壁，燃烧着一朵朵紫色的火莲，分呈十二瓣，如若水晶雕琢，处处透露着典雅与高贵。 高贵的，仿佛此间已不再是人间的景色。 “你该做出选择了！”依然是那个女声，高雅而缥缈，仿佛来自诸天之上，朦胧而不着痕迹。 但偏偏让陆小凤不自觉地便生出了亲近之意，不忍拒绝。 他已然确认，自身的传承所来绝非巧合，乃至来到异域，来到这片古怪的世界，来到这颗火星，也同样不是巧合。 “是啊，该做出选择了！”陆小凤叹息了一声，看了一眼身前徐徐燃烧的紫莲。 在紫莲中心，是一片光滑的镜面，倒影着蛮荒岛屿上诸般景象，有各路英雄豪杰探寻取宝过程，也有心湖上星网纵横、冥火熊熊、金光乱打的激烈战况，更有一个神智昏昧、双目无神的女子——沙曼。 看着这个猫一样女子失去了猫的自由与灵性，陆小凤心中但有不尽的悲痛生出，恨不得飞过去将她怀抱其中，再也不放手。 但不想放手，也只能放在以后，现在，终究是需要一个决断的…… 因果既定，陆小凤不会去后悔抱怨什么。 这或许是他与普通人的不同之处…… 如果换做一个人走到陆小凤今天这一步，喝过最淳厚的美酒，吃过最鲜美的珍馐，穿过最华丽的锦衣裘缎，亦曾拥有香车代步，享尽世间荣华美好，拥有无尽声名成就，纵横江湖，人人羡慕，乍然听到自己的一切都是别人安排好的，需要付出回报时，只怕跳脚还算是轻的了，非得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但陆小凤不这样想。 江湖中从来不缺少危险，陆小凤亲身经历并深刻明白，即使是路边玩耍的孩童，又或街边乞讨的可怜公公也可能是某个大帮派的杀手。 世人常说，学得好不如生得好，纵然有几分调侃意味，却也道出了一个事实，一个无论在世俗界还是在江湖中都通用的事实。 虽然有些残酷，但现实，从来都是如此残酷，从不留情。 在江湖中行走，如无大气运傍身或巨大的资源支持，单靠自己，不仅走得艰难，也未必走得长远，其中十个人有九个半在踏入江湖的第二天，就会莫名其妙的栽在某个无人知道的阴沟里。 这就是常态！ 但江湖依然能让无数人趋之若鹫的地方，在江湖上，有着无数野心家复仇者、立志者孜孜苦求的东西——名利。 正所谓，众人攘攘皆为利来，名利，来源于底层社会，积累于上层阶级，代表着两极分化。 即使无数人痛恨这种两极分化，口中叫嚣着要打倒两极分化，却有更多人，希望自己能成为两极分化中的上层阶级。 为此可以卖子求荣，抛弃人世一切尊严。 像陆小凤这般走得比较远的，人们谈起他，不自觉地便将他与某些隐世大家或古老门派联系起来，但事实是，他确系草莽出身。 若说资质，陆小凤自信自己还是有些的，但要说到意志，陆小凤其人其实更好逸恶劳些，可以说，修行到半步大宗师的境界，其中便有颇多的巧合。 虽说巧合也是一种际遇，也是一种气运，但陆小凤知道，这种际遇与气运并不会平白无故的降临到他的身上。 当然，说是安排好或许有些夸张，但陆小凤能有今时今日确实有些气运，没有这些气运，他陆小凤早就变成陆死鸡了，他亦不否认这点。 这就是陆小凤与旁人的不同，既然受了好处，便需偿还这份因果，他也做不出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事情，这不是他的本性。 也许，这也是对方选择了陆小凤的原因。 至少，一个敢于担当的人选，总比一个只会哭啼打闹，撒泼耍赖的人要好得太多，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的投资会打了水漂。 “那就开始吧。”陆小凤将目光放在了一座紫玉雕琢的凤凰神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