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傻得堂堂正正
这几日,严浩几乎是不分昼夜的在学习,向楚寒歌学习武功,向沈云朝学习智谋。这一天清晨,严浩晨起出门,如往常的一样前往马场,一眼竟是白雪附阶,他一愣,飞雪掠颈时才惊觉下雪了。一瞬之间竟先缩了缩,身上的大氅绒围温热擦颈,让他渐渐放松了身。西北的冬天来的总是格外的早。虽又一冬,他却已经不再有母亲谆谆的叮嘱了。想到这里,严浩心里难免难过,正是心情低落的时候,却听见天空中传来了一声清脆嘹亮的鸟鸣,严浩抬头望去,隐约可以看见一只小小的身影在风雪中飞快的掠过。严浩猛地想起还有楚寒歌的晨练在身,实在是没有时间伤心,他急忙收拾了自己的心情匆匆往马场赶去。 管事的早就嘱咐人一大早将地方打扫收拾了,严浩到的时候,照旧在廊外站着候。今日楚寒歌来得也早,应是见了雪也能料得严浩不会偷懒。楚寒歌身上具是雪花,站在雪中,也不见她打伞,严浩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大氅,果断的脱了下来,抱着大氅走到楚寒歌身后,正准备为楚寒歌披上,却见楚寒歌忽然往旁边让了一步,严浩拿着大氅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 严浩苦笑一声,心道“是啊,她武功那么高,又怎么会轮到我来为她披这个。” 严浩但见楚寒歌眼望灰苍,便随她目光一望,看见了府院上空旋了的那只海东青。“那不是你的海东青吗?叫小东对吧。” 猛禽如今多喂养于猎户之手,最擅此道的是西楚,像这种海东青,西北军中都不见几只,严浩眸随这只海东青动,看那海东青在上空俯瞰翻飞,转眼消失在苍雪楼檐, “不是我的那只。” “那?…………” “算了,练武吧。” “好。” 楚寒歌不想提,严浩自然不会去强求,但是心里一紧默默的记下了这件事情。等着近日有空便查查。 “世子爷没有刀,空手接白刃也不是办法。我已跟云朝提了这件事,他道王爷的刀虽然已经断了,但鬼面将军的尚在,若是……,若是你想要,他就给你。” 严浩微滞,惊讶过后,摇头道:“我学艺不精,岂能碰姨娘的刀。” 谢翡的刀名为“镇魂”,正谓“镇压万古孤魂。”只可惜名意透彻,身却未退。谢翡陨落在西北的青草之间,如今读来颇余惆怅。“世子,当年将军长安受辱,王妃如今积劳殒命,还有郡主中毒,这笔账整个西北都记得。” 严浩缓慢前行几步,在白茫茫中背对楚寒歌,没说话。 “西北三十万散兵屯与西北各地,却都是心向世子。只要世子回归,只须振臂一呼,何愁不能封地为王?”楚寒歌握紧刀柄,仰头看大雪飞扬,平了的心绪翻滚,只觉得这场大雪像是要将人和过往都一并埋藏盖住,消化殆尽似的。他见严浩沉默,便微提了声音,道:“世子爷只要在西北,还怕大周皇帝老儿吗?他如今朝堂纷乱,赵王深谋,能不能活过年头都难预料。我们有兵有粮坐镇北境,西楚虎视眈眈,赵王也休想牵制!只要世子接封为王,西北和建康大可不在来往,待到西楚异动,天下兵马重权倾手世子手中,谁人敢再说将军当年一句不是?你难道就不想报仇吗?” 这个仇字楚寒歌念的切齿,显然是恨建康多年,又不能如沈云朝一般隐忍如常,与严浩相处日久,如今只想一吐为快。正说得是心潮澎湃时,却听前边严浩笑出声,甚至抖动了肩头。“认识你这么久,我竟然都不知道,原来你也是可以有这么浓烈的情绪的啊!” “我…………” “寒歌。”严浩回首,“你们要个什么样的报仇?是将龙椅上的那位抽筋拔骨,还是要我翻覆天下搅动安宁。” 他笑的眼角发红,眼中发狠,“我父亲一生驻守北境,求得正是忠君,我母亲断魂而去,求得正是安宁。这个仇我该如何报?杀皇帝是驳逆父亲一世坚定,翻风云是推母亲一世心血,我该杀谁?能杀谁?” 楚寒歌愕然,道:“可是皇帝——” “他于我父亲为君为兄,我纵然心中千百歹毒,也断然驳不了这个义。” 严浩冷笑,“西北在齐武王手,父亲母亲发誓镇国为民。我母亲纵知血海深仇,也要力保大周。你以为她动不了皇帝吗?当年她若打开北境放任西楚铁骑入山,今日管他皇帝,赵王、西楚芸生,只不过是个半壁江山的蹄下囚!”他猛然回身,冷声道:“先不论我有没有搅动天下的本事,就算我振臂一呼,接封为王,此后握兵自持,以迫京都,之后如何?难道自立西北独守称帝吗!此后江山断残,穷兵黩武,我有一日魂归黄泉也会被我父母踹得灰飞烟灭!”
“难道你要一辈子龟缩在这里,以求个安稳么!” “我会报这个仇。” 严浩眸望向建康的方向,平静道:“不负前言的报这个仇。” 他青涩的眉间恨厉不加修磨,自一开始就盘踞在心,在马鞭和严寒中愈渐深藏,又在锦绣和温润下越渐深刻。背上和肩头的誓言叫他不能随心所欲,但是也让仇恨不能左右他的底线。 “我母亲教出来的孩子,没有一个是会凭靠私愤来祸害江山黎民的孬种。” 却说周定乐跟谢易说了去西北的事情,谢易二话没说的就答应了。只等着睿王周鼎勋拿来圣旨,便要出发了,所以当晚,周定乐找来晏明修,就要为谢易践行。 晏明修的酒没少给谢易倒,两人唇枪舌战间不知不觉喝了不少。出人意料,晏明修是越喝越正襟危坐,谢易反而越喝越面染桃花,渐渐流露出另一番风情。清冷的眼一旦流转起来,那是寻常媚态都不足以媲美的风景。谢易身形有些偏,周定乐去推他,他就直接往晏明修身上一倒,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话。 “我自明事以来,父亲便说为官要公正清明,敢于直面敌人!祖父这么做,父亲这么做,叔父也这么做,谢家一代一代的男儿都这么做。” “那是傻!” 晏明修侧头看向周定乐,在夕阳中微微扬了唇角,道: “傻的堂堂正正。…………也很好。” 也许是这景色太美,也许是这人太傻。总之周定乐定定地看了很久,胸口扑通的飞跳起来,却不再是简单的为晏明修的脸撩拨。他只想将这个人好好坦然的看一看,想记在心里,想看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