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往事一局棋
“既然如此,那我即刻为您诊治吧。”宁远精通医道,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有没有病他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谢裴虽然看似好好地站在回廊,但是宁远敏锐的发现谢裴脸上萦绕的似有若无的死气,这是将死之人的征兆。宁远的焦急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说明了一切,但是当他准备打开医药箱时,一双指节修长的手轻轻地搭了上去,阻止了他。 “小安?”宁远不解的望着沈云朝,沈云朝注视着几步之遥的谢裴,漆黑的双眸好似不断翻滚的乌云,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 “病,等一会儿再看吧,我有些私事要先跟,小姨解决。”沈云朝的语调和缓,听不出喜怒。宁远看了沈云朝一眼什么也没问,默默地带着药箱离开了。 谢裴见状笑了笑,说道“看来,他很相信你。有这样的朋友在你身边,小姨就放心了。” “你不想问我是什么事情比你的身体还重要。 ”一定是的确比我身体重要的事啊,小姨了解你,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 沈云朝望着一脸宠溺的谢裴,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下一局棋吧,棋下完了,我再说。” “好。” 谢裴吩咐下去,很快棋盘就在湖心亭摆好了。两个人落座,沈云朝选了黑子,后行。谢裴笑道“还是一点没变,喜欢后发制人。”说着谢裴伸手下了第一步,动作轻巧而优雅,沈云朝的目光在谢裴露出的手上停留了一瞬,苍白萧索,沈云朝的眼中划过一丝不忍,或许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去做这件事? 沈云朝心里的犹豫很直白的传递到了棋局上,平分秋色的局面在逐渐向着谢裴倾斜。谢裴看了一眼神思飘忽的沈云朝,淡淡的提醒道“和我下棋也敢走神?” 沈云朝怔了一下,说道“没有。” “你从小就不喜欢下棋,但自从我说任何人只要可以赢我一局棋就可以从我这里拿一样东西之后,你突然就开始练习了,你想要什么呢?” “清禅寺,静心决,” 谢裴闻言,拿在指间欲下的白玉棋子,顿时落在了棋盘之上,她的脸在这一瞬间不受控制的变得惨白。沈云朝伸手将落下的白棋拈起。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沈云朝淡淡的回答道,抬手示意谢裴继续。谢裴被沈云朝的话弄得心神大乱,其实在如今的世上能影响到谢裴的人和事已经不多了,而且大多是一些往事,那些她曾经愧对过的…… ………………………………………… “您输了。” 谢裴看着黑白交杂的棋盘,愣了一下,“我输了。”声音平淡,相比较这局棋的输赢,她现在更在乎沈云朝刚刚所说的事情。沈云朝自然明白谢裴心中所想。他一边收拾棋盘一边说道 “母亲的武功刚猛有余,柔劲不足,加上早年在军中受的伤,母亲的内功一直都处于走火入魔的边缘,所以她才会去清禅寺求取静心诀,她去了三次,可是三次都没有拿到。她的死因你也知道,是走火入魔导致经脉尽断。”他母亲久求不得的救命秘籍,如今却在自己的小姨手上,这是一个多么令人遐想的局面。 “我……” “可是现在,又有人像母亲一样需要这本书了,当初我没有能力为母亲拿到这本书,现在我想弥补。” “书,我会让老胡送给你。当年的事…………”谢裴想解释,可是一向智谋超绝的她却不知要从何说起。她该如何告诉眼前这个一直徘徊在悬崖边缘的人,他一直无法释怀的母亲的离去,其实与他的亲小姨,他娘亲的亲meimei有着脱不开的关系,那只会让他离深渊更近,自己已经对不起jiejie了,决不能再伤害她唯一的血脉了。 “当年有关秘籍的事,我不想再过问了。小姨这么多年教导我的恩情足以抵消一切,神佑心里明白如果不是齐武王府在西北的庇佑,神佑是绝不可能有今天的实力,也就无从谈报仇的事了。”沈云朝说着从怀中掏出了半枚羊脂玉佩“这不是我第一次归还这枚定亲玉佩,但我希望是最后一次。” “这是我与你母亲定下的婚约,晚照是你的妻子,这是你还未出生前就注定的了。”谢裴神色复杂的看着沈云朝伸过来的玉佩。 “可是你们并不知道,我会是一个注定短命的病鬼……” “你不是!”谢裴激动地打断了沈云朝的话,眼中的悲伤和惶恐几乎就要溢出来。沈云朝的神色很平静,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谈论自己的生死。
“我是。所以我应该一个人,我给不了,更给不起任何人未来,与其等到那一天忍受生离死别的痛苦,倒不如从不开始。如果这半枚玉佩代表着我要给晚照幸福,那么比起拥有后失去,从未拥有未尝不是幸福。您说的没错,我与晚照是上天注定的,注定的我不是她的良人。” 沈云朝将玉佩放在棋盘上,起身离开,转过身,沈云朝停住了,他微微侧首说道“小姨不必因为内疚而坚持这份不应该存在的婚约了,秘籍的事,是母亲告诉我的,她早就知道了,可她也从未怪过你。所以,无论您当年做了什么,您永远是我唯一承认的亲人。” 沈云朝离开了,谢裴一个人呆呆的坐着,她轻轻笑了笑,佯装坚强的,笑了笑,一双清润的眼眸似乎是含着淡淡的笑意凝视着前方。只是眼眶却逐渐变红了…… 多年以后,从沈云朝的口中知道了自己原来一直都在被jiejie包容着,这一段自己一直不敢面对的往事,就这样的因为一局棋而被揭开。 ”原来一直是知道的啊,那为什么不骂我,不质问我,这样至少,至少,我可以在你活着的时候跟你说一声抱歉,可以跟你忏悔啊,总好过我这些年在心里记惦,jiejie,jiejie…………”谢裴低声喃喃着,仿佛自言自语,可是眼睛却一直注视着前方,她的眼前仿佛走来了一个人,一袭白衣,清冷如月,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线条清晰如墨染的眼眸,仿佛石墨滴溅在里面,丝丝缕缕,睿智,坚毅,果敢……,那个人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那么的温柔。温柔得仿佛快要令人落泪。 就在这一刻,谢裴终于明白了,任时间辗转,流年不归,无论是江湖到庙堂,还是布衣到王侯,对自己,谢翡至始至终都未变过。 “你一直都还是年少答应照顾我一辈子的你,可我却不再是全心信你的我,可笑你知道,却还是搭上了性命。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 谢翡不回答,谢裴知道她一辈子都不会再听见谢翡的回应。 谢裴笑着,眼中的热泪滚滚而下,在她脸上肆意的流淌。堂堂的齐武王妃,站在这个国家权力巅峰的寥寥数人之一,在此刻,哭的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