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你不过来,我去找你
第一百五十七章你不过来,我去找你 稍停,赵武继续补充:“莱国、邾国这两个国家是个小国,与我们晋国并不相邻,他们复国之后,如果再遭受齐国的攻击,没有我们晋国的支持,恐怕鲁国、卫国不敢援助他们,结果,这两个国家会重新回到齐国的怀抱。而我们劳心费力,劳动诸侯发动了这场世界大战,结果只不过是把齐国的东西拿来,在别处寄存了一下,这可不是一劳永逸、解决我们东线忧患的办法。 我建议,我们还是专心壮大卫国和鲁国吧。至于莒国,它的复国或许暂时可以削弱齐国,就让我们试试吧。至于邾国,我建议把它搬迁在黄河南岸,而后在黄河南岸划出三块地方,一块靠上许国,一块封赏我们晋国有功之臣,剩下的那一块则让邾国国君搬迁到那里居住。 如此一来,齐国的黄河南岸由我们三个直属势力,如果齐国再度恢复了元气,我们还可以从黄河南岸,也就是齐国的北线直接发动攻击。” 范匄想了想,又问:“那么,邾国搬迁后,留下的土地给谁?” 赵武瞪着范匄,没有说话。 范匄恍然大悟:“没错,鲁国有了这块土地,就有资本与齐国抗衡,如果卫国再与鲁国相互帮助,那么即使我们晋国有事,无法帮助这两个国家,这两个国家也能独自抗拒齐国……” 历史在这里发生了一点点小小的变化,原先晋国过于期望肢解齐国,结果把自己的力量分散,使得齐国用不了多久的时间,把莱国、莒国、邾国重新纳入自己的直属管辖。到后来,齐国甚至吞并了鲁国、卫国,使自己成为战国七雄之一。但现在,由于赵武的提醒,在这场肢解齐国的战争中,鲁国、卫国得到特别的强化…… 赵武要求范匄给自己十天时间,这是因为现在他麾下指挥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九个半师,其中既包括赵氏与韩氏组成的上军五个整编师,还有新军智氏与士氏组成的一个半师,此外,还有戎狄部落组成的一个骑兵师、许国人组成的两个整编师兵力。 这次范匄要求联军尽量虚张声势,要显出自己气势汹汹的气概,使得齐国人因为胆寒而失去抵抗意识,以尽量降低自己这方面的伤亡,基于这种要求,赵武不得不对自己麾下庞大的军队做出规划。 春秋时代的战争特别讲究排兵布阵,晋国人更是讲究阵型配合。赵武第一次指挥接近两个整编军的兵力,自己都觉得有点心慌,他问齐策:“前方的道路情况怎么样?” 齐策摊开地图,回答:“齐鲁平原开发完善,我们是从鲁国攻入齐国的,齐国为了方便进攻鲁国,道路的朝向都是南北通向的,正好方便战车行进。现在又是冬天,大地冻的很结实,我们完全可以把指挥车置于道路中央,而后左、右矩进入道路两边的田野,沿着道路推进……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应该排出多么宽大的攻击阵样?” 赵武回答:“范匄让尽量虚张声势,我觉得我们应该以一个整编师作为一个攻击正面,层层向前推进。” 齐策稍稍思索了一下:“我们手头差不多有两个军的兵力,如果用一个整编师作为一个攻击正面,那么攻击纵身过于厚实,不如我们用一个军作为一个攻击正面?” 春秋时代的阵都是大大小小的方阵,一个旅可以成为一个最小的攻击方阵,打一面军旗,被称为“一旌”,用一个师作为一个攻击方阵,这样的方阵已经非常厚实了,但如果用一个军作为一个攻击正面,五个师的方阵摆开,整个攻击正面宽度超过二十里。 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攻击阵型。 赵武询问:“先驱为谁?” 齐策扫了一眼赵武身后的家将,除了那些家将外,国内配备的上军五吏,也就是五名“大夫”都渴望的望向齐策,其中也包括祈奚的儿子祈午。齐策考虑了一下,建议:“我们手头至少要保持三个师的骑兵,我建议抽调各军精锐,先组建三个半师的预备力量,这样的话,我们还剩下六个师的兵力,用三个师摆成一个攻击正面,布成两个梯队;一个半师为左矩,其余的兵力则作为预备军力,置于整个攻击阵型的后方,以便随时策应前方。” 赵武也扫了一眼自己的家将,点兵点将:“第一攻击梯队应该用许国的两个整编师,外加新军一个整编师,彻头大将为武士昆,你觉得怎么样?” 齐策还没有回答,武士昆噗哧笑了:“齐国真的没有人了吗?这次你怎么放心我离开你身边,去独自统领先驱军?” 赵武直接无视了潘党的嘲笑,继续安排将领:“第二攻击波次的三个师,居中应该是赵氏的铁甲师,左右各安排韩氏两个弓兵师,统领将领……用英触吧,他虽然不擅长射箭,但他跟韩氏、赵氏都熟悉,能很好的指挥这支混编部队。” 潘党——也就是武士昆笑着插嘴:“第一梯队三个师都不是我们自己的军队,你怎么放心让我统领这样混乱的军队。” 赵武昂起头来:“你知道这次大战参加的国家有多少?参加的军队有多少?这是一场百年难遇的大战,光是鲁国、卫国的兵车数量就各自达到了一千乘——这是一场‘万乘之战’。 由此上朔两千年,列国之间可曾发生过类似的‘万乘之战’?在这样的大战中,你作为先驱,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如果你做不到,那你的名字将是一个耻辱,永远被后人当作‘失败者’反复念叨——你自己看着办吧。” 武士昆听了,直起了腰:“先驱三个师,本来又是虚假的军队,辅助兵与草人掺杂其中,遇到敌军根本不堪一战——虽然这样,但请主上看我的本事,我一定让这支军队不负‘天下第二’的名气!” 阵型谈好了,齐策跟赵武开始商量军鼓的配合。此刻,军中五吏失望的相互看了一眼,觉得自己终究是摆设,赵武遇到真刀实枪的大战,相信的还是赵氏家臣——但没办法,赵武把军中五吏的位子让出来,是方便新国君任命五名大夫的。而赵武自己的家臣,他们不属于国君,即使他们干的是大夫的活儿,国君也无权调遣与任命他们。 拜赵氏畜牧业变态发展所赐,范匄虽然临时扩军,但赵氏依然有足够的牛可以宰杀——宰杀这些牛是制作军鼓,新鲜的牛皮稍稍处理后,制作出上千面新鼓,分发到各卒队列中。 于是,秋,霸主国联军开始向前推进。 联军渡过黄河之前,元帅荀偃拿着以朱丝线系在一起的两对玉,在河边祷告道:“齐环凭借地势险要,依仗人多势众,背弃同好,违犯盟约,欺凌、虐待人民。周王的陪臣彪将率诸侯前往讨伐,其官臣偃辅佐于前后。愿能胜而建功,不使神明蒙羞;否则,偃绝不敢再渡河回来。此玉为鉴,恳请天神明裁!” 荀偃祷告完毕,将手中的两对玉掷入河中,送给河伯作为礼物,而后他登上渡河的冲锋舟,庄严下令:“大军开拔!” 荀偃坐上冲锋舟,纯粹是做样子。他的冲锋舟并没有移动,依旧固定在河边。联军首发的舟船是赵武的上军,潘党坐在第一辆冲锋舟上,右手按着腰中的战刀,目视河岸,这一刻,他那伟岸粗壮的身躯仿佛一座雕像,令追随他的许国人感动的想投河——“真是一位伟丈夫啊!” 春秋时代,“丈夫”的意思是“绝顶牛人”,譬如他身高在一丈左右、两只眼睛大的像大号鸭蛋,胳膊粗的跟别人的腰似的,至于他的大腿,那得拿大象腿来比…… 潘党的战船启动,一时间,整个河岸上千舟进发,漫长的黄河河面上,全是连绵的帆影——如果这时有个胆大之人,他可以从一条船上,踩着船板走到另一条船上,一直到走出二三十里,只见船板见不到水面。 河对岸的齐国人没有河防意识,见到如此声势浩大的渡河作战,齐国国君齐灵公躲在离河很远的“侯平阴”,一门心思挖沟——据上记载,齐灵公这次挖的壕沟旷古绝今、举世无双,他居然把壕沟挖的宽达一里,如果这条壕沟里灌上水,估计能行驶万吨轮了。 就这样,齐灵公依旧感觉到心尖尖不时颤抖。他的嬖人、宦官夙沙卫知道他的心思,一个劲帮助国君向齐国的大臣解释:“敌人势大,我听说联军战车的数量达到了六千乘以上,哦,也许能够达到八千乘。这样的力量不是我们可以抗衡的,咱们不如高沟深垒,据险坚守吧。” 齐国还是有智慧人的,大子光身边的贤人晏婴悠悠的说:“早干啥去了?早知道晋国人不能随意招惹,当初为什么要再三去触怒晋国?触怒晋人,我们有什么好处?我们有什么利益?现在我们失去了莒国、邾国,没准还要失去莱国。 原本,晋国人依旧默认我们吞并莒国、莱国了,如果我们再埋头发展几年,然后才去动手吞并鲁国、卫国,也许不是如今这局面了——如今,我们不仅占不了鲁国的便宜,还要把过去吞下的东西都吐出来。君上如果当初衡量一下自己的力量,就不会有今天的灾祸了。” 晏婴觉得不可理解,齐国是最早推行管仲重商理念的,在商业的气氛培养下,齐国人应该最早明白等价交换的道理——你想获得什么,就必须付出价值相等的东西,或者努力。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数百年后,他们的国君居然还如此自不量力,完全不衡量自己的实力,就想去占霸主国老大的便宜?! 霸主的便宜那么好占吗? 百年以来,晋国只有占别人便宜的时候,何曾轮到别人蹲到它头上拉屎拉尿? 如今的晋国,累垮了南方霸主楚国,揍的西方霸主秦国直喘气,而齐国去年还是晋国的小跟班。齐国没有百年的称霸积累,只是娶了一个王室公主,就想挑战霸主的地位?而这位霸主如今还正如日中天…… 国君这种行为,甚至连个农民企业家都算不上,整个一个“纯农民”,压根不知道等价交换的道理。 可是事到临头,光说风凉话已经不够了,晏婴建议:“总得出去试探一下,晋国人现在气势汹汹,如果我们只是坐地坚守,恐怕不行。人心,不是越坚守越稳固,如果我们面对晋国的军队,连挑战都不敢,那士兵们还能期望坚守得出的胜利吗?自古以来,可曾有只依靠坚守而获得胜利的?” 夙沙卫缩了缩脖子,插嘴说:“我听说晋国的先驱军是天下第一勇将赵武子,他的军队排出纵横二十里的宽大正面,遇城拔城,遇邦破邦。赵武子,可是当今世上唯一从养由基手下活着出来的人,我们的人去‘致师’……” 国君身侧,齐国勇士殖绰、郭最缩了缩脖子,但马上,这两人挺直胸膛,说:“咱齐国人既然有挑战晋国的想法,不能老是躲起来不战斗。晏夫子说的话对啊,自古以来,没有靠躲避而取得的胜利,以便我们必须跟晋国人打上一场,以此试探晋国人的实力,同时让晋国人知道我们抵抗的勇气。” 齐灵公也觉得光是靠挖沟去战胜晋国人,似乎有点太异想天开,他指点着勇士殖绰、郭最说:“寡人就依仗你们了,请代表寡人出战吧。” 这是齐国人第一仗。 齐国国君不惜血本。对面的赵武拥有九个半师,齐灵公觉得齐国人怎么也要拿出两个整编军来,才能抗衡凶名卓著的赵武,勇士殖绰、郭最各自统领一个整编军,攀越了齐国人挖的宽大一里的壕沟,在齐鲁大平原上迎击晋国的军队。 齐鲁大平原上,晋军沿着齐鲁大道层层推进,主干道中央打着一面红色军旗,上书“昆”。沿着这条路的两边,是一个整整齐齐的攻击方阵。头彻武士手擎着一人高的银亮盾牌,腋下夹着长旗,整个队列带有晋军那种刻版的整齐,像一条线一样向前推进着。冬日的阳光照在盾牌表面上,银色的盾牌连接成的那队纵线士兵,仿佛一道涌动的浪潮。
这道浪潮带着晋**队那种特有的傲慢,以及不慌不忙,他们像俯视蝼蚁一样俯视着对面的齐**队——面对齐**队头彻的刀枪,他们视若无物。 晋军头彻盾牌兵后面,是另一彻弓兵,这一彻弓兵腋下夹着长弓,神态悠闲,而在每名弓兵身后,跟随着小碎步行进的两三名土兵,他们或者带着弓袋,或者带着备用的弓臂与弓弦,一边走一边傲慢的仰视着前方的齐军…… 鼓声隆隆。 晋军是用一个师组合成一个攻击方阵的,一个师里原本有五个旅,赵武为了达到范匄要求的虚张声势的目的,又把辅助兵编成一个额外的旅,这样,赵武排出的一个攻击大方阵里,就有六个旅存在,打六面军旗,军阵更加方方正正。 每个旅拥有一面军鼓,一个师六面大鼓;一个攻击正面三个师,三十面巨鼓一起敲响,晋军刻版的随着鼓点迈动脚步,几万人随着鼓声同时把脚踏在地面上,大地在颤抖,坚实的齐鲁大地因为这几万只脚步产生了协振,对面的齐军看的失魂落魄。 晋国的主力师沿着道路推进,左右两边两个师直接踏入原野,齐国的田野被晋国的战车碾过,冬天,虽然地面都冻得结实,但数千辆沉重的战车碾过,让齐国的田野沟壑纵横。 齐国人已经列阵了,两名齐国勇士上前致词,正式向晋国人宣战,但晋军的推进并没有停止。第一梯队三个师,左右两翼向外侧稍稍伸展,重新填补上来了两个师,眨眼间,晋国人的攻击阵列变成了五个师形成的,长达二十里的漫长战线。 晋**队在整队,第二攻击梯队开始往前调拨,三个骑兵师绕道右翼,冲着齐国人虎视眈眈,与此同时,潘党驾着战车出列,向齐国人致词:“寡君致意齐国君主:寡君刚刚登位,哀悼父亲的时日,本来无心妄动干戈,可我们忠实的盟友鲁国人再三诉说,说齐国违背了我们的盟誓,屡次以大欺小。鲁国人因此而苦恼不休。 寡人年纪幼小,不知道人心险恶,总想着齐国人与我们友好多年,或许听从我们友善的建议,放过我晋国的忠实盟友。为此,我们举行了盟会,这场盟会一是为了缓解鲁国与齐国之间的矛盾,同时,也为了表达寡君登位以来对齐国国君的敬意,可是齐国国君却不尊重我,不仅派了一个卑微的小臣、不符合规格的参加这场盟会,而且这位卑微的小臣还中途逃盟,不肯与寡人盟誓。 寡人逼不得已,只好带领参加盟会的诸侯亲自来到齐国,询问齐国国君的意图,如果齐国国君不愿与寡人友好下去,那么让我们来战斗吧!我们要让上天来裁决谁是当然的胜利者,让失败者服从胜利者。在这场战斗中,寡人愿意听从上天的决断,来决定晋齐之间,谁应该是强者。” 齐国的勇士殖绰、郭最是最先致词的,他们的致词也很精彩,在致词中,他们倾诉了齐国受到的百年压迫,他们宣xiele齐国人的愤怒与不甘心,甚至谈到了当初齐国对晋文公的庇护之恩…… 但这两位词藻华丽的宣战词,却成了黑夜中像人抛的媚眼。霸主国晋国不屑倾听他们的委屈,而记载史书的鲁国人立场也有问题,他们直接忽视了齐国人的抱怨——开玩笑,齐国人有委屈,那么鲁国的委屈呢?齐国人受欺负,那么鲁国又受谁的欺负? 于是,鲁国人干脆忽略了这场战争的宣战词,直接记述:双方二话不说,大打出手。 首先进攻的是潘党,他说完回应齐国的宣战词,却不肯退下,在战车上一挥战戟,他属下的三个整编师便开始推进。这三个整编师虽然被称为“许国的军队”,但实际上是赵氏的武士。这些晋人称霸百年,已经养成了目中无人的性格,而潘党也是一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他首次获得了**领军的任命,不耐烦等齐国人首先发动进攻,直接领着麾下冲了上去。 齐晋双方一次接触就是一个整编军撞在一起,战场上,第一攻击梯队就达到了相互十个师的兵力进行厮杀,这时候,如果从高空俯视下去的话,整个战场的变化就仿佛一场战棋游戏。在这场游戏中,齐国人的反应略显呆滞,甚至穷于应付。 晋国第一攻击波次三个整编师向左右拉开距离,这时,第二个攻击波次的三个主力师整齐的向前推进,填补到第一攻击波次拉开的缝隙当中,于是,第一波次的攻击方阵达到了五个——五个整编师出现在齐国阵型面前。 齐国人没有变化军阵,因为为了防止晋国人的冲击,齐国人早早的把屯车布置在阵型最前面。 屯车是一种防守战车。它是种罕见的四个轮子车,一般人都认为古代中国没有四个轮子的车,是因为这种屯车不是用来乘坐的,是被当作类似拒马一样的障碍物,排列在两军阵前的。这种车没有车轴,它的轮子是直接架在包裹车轮的车框里,因为它的移动困难,春秋战国时代贵族殉葬,都不把屯车埋入墓地,这使得现代人只从春秋墓葬中发现了个位数的屯车——迄今为止,只发现了两辆屯车墓葬。 屯车一旦在两军阵前架设好,军队的阵型就固定住了,好在齐国人本来就打着防守反击的主意,打算苦挨晋国人的猛烈攻击,而后等待晋国人犯错误……他们没想到,赵武从来不是一个按照春秋礼法的出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