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普罗
璟华早料到她会缠着他说故事,轻咳了一声,便开口道:“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薰衣草并不是现在这个颜‘色’,而是白‘色’的。。。” “白‘色’的?” “对,但一样很香,闻之‘欲’醉。在一个很小的村镇上,有个美丽的‘女’孩,她从出生起便长着一头紫‘色’的长发。” “紫‘色’的头发?好漂亮啊!” “你觉得漂亮,可是她的村人却不这样看。世人都是黑发,人老‘色’衰才逐渐转白,那‘女’孩却天生一头紫发,村里的长老都认定她是妖魔所化,就连她的生身父母,也将她逐出家‘门’。” “啊,好可怜。” 璟华点点头,继续道:“‘女’孩太小,没有能力做别的事,她流落乡野,却无意中发现了这片薰衣草‘花’园,于是每天摘许多的薰衣草到街头去卖。而每天卖‘花’的时候,她总是会发现有个英俊的男子尾随于她。她去城东,男子也去城东,她去城西,男子也去城西。” 阿沫望着璟华,大眼睛眨也不眨地听着。她如今自己沉浸在幸福中,也就特别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璟华道:“‘女’孩留意了好几天,那男子始终跟在她身后,既不现身,也不出声打扰。‘女’孩感到奇怪,终于有一天在卖完了‘花’之后,主动上前询问。” 阿沫好奇道:“那男子说什么,跟‘女’孩说自己喜欢她了吗?” 璟华淡淡笑了笑,摇头道:“没有,那男子只是说,觉得那些‘花’的香气特别‘迷’人,所以就情不自禁跟了过来。如果有所冒犯,还请‘女’孩见谅,他明天就不来了。” 他将阿沫往自己怀里抱了抱,换了个更惬意的姿势继续道:“‘女’孩并没有斥责,反而送了篮里最后一束‘花’给他。他们就这样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男子每天都尾随在她身后,像一个守护者,而‘女’孩也总会故意留着一束‘花’不卖,送给那个男子。” 阿沫道:“他们这样等来等去的要多久呢?明明是互生好感了,为什么还不说出来呢?这真是急死我了。” 璟华笑道:“沫沫你就是急‘性’子,当初也没见你急着对我说喜欢啊,观池的时候竟然还想拜我为师!” 阿沫一骨碌坐起来道:“才不是!明明是我先喜欢你的,你自己藏着掖着,不肯说自己的身份!我说喜欢你,你竟然还把我赶走!” 璟华哭笑不得,这傻沫沫,时至今日仍以为是她先喜欢的自己,不晓得其实在那次竹林的偶然“邂逅”前,自己早已经对她一见钟情,辗转反侧。 他也坐起来,慢吞吞道:“我哪里有把你赶走,明明是你自己走的。往河里一钻就不见了,害我一顿好找!” 阿沫想了想,似乎事实确实是他说的那个样子。但她不管,强词夺理道:“是你气我,我才被你气走的!这不就是你赶我走么!” 璟华十分后悔起了这个话头,跟阿沫吵架他从来就吵不赢,忍气吞声道:“好好,是我不好,沫沫不生气,我们继续说故事好不好?” 他见阿沫高傲地点头,苦笑一声,无奈道:“如此过了一段时间,两人已有默契。虽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彼此都已经有了好感。有一天,‘女’孩再次将‘花’送给男子的时候,天上却起了一阵大风。 要知道‘女’孩为了遮盖自己异于常人的发‘色’,在街头卖‘花’时,一直都是戴了斗笠。而那阵风却刮走了她的斗笠,一头紫‘色’的长发便立时暴‘露’出来。” 阿沫惊道:“啊,那怎么办?” 璟华道:“当时已经很晚了,街上只有他们两人,‘女’孩十分慌张,急急地将斗笠捡了戴上,一边紧张地去张望男子的神‘色’。可男子并没有说什么。” 阿沫笑着拍手道:“我知道啦,定是男子早就知道了‘女’孩的身份,却依然爱她,所以才会不以为意。” 璟华摇摇头,“这次沫沫可猜错了。” “啊,可那又是为什么呢?” 璟华道:“因为那男子,是名瞎子。” 阿沫轻轻一声惊呼,“瞎子?” 璟华道:“是啊,他天生眼盲,莫说看不见‘女’孩的紫‘色’长发,甚至连紫‘色’到底是个什么颜‘色’都无从知晓。” 阿沫想起璟华以前病入膏肓时也曾完全的失明,心下一阵哀然,不禁咬了咬‘唇’,紧握住他的手。 璟华明白她心中所想,淡淡而笑,也顺势更紧地搂了搂,将掌心的温暖传递到她身上。 “‘女’孩十分善良,她觉得这个世上碧海蓝天,姹紫嫣红,有那么多好看的东西,可男子却什么都看不到,实在太可惜。” “那名男子的眼疾能治好么?” “‘女’孩也不晓得,所以她去问了寺庙里的方丈,方丈说他恰有一种灵‘药’,可以治好男子的眼疾,但是又反问了‘女’孩说,如果你治好了他的眼睛,他复明后发现你是紫‘色’长发,嫌弃于你,你该当如何?” 阿沫道:“唔,这可十分为难?不治就会瞎一辈子,那就见不到那些‘花’‘花’绿绿的好看东西了,可是治好的话,男子有可能会离开她。璟华,那‘女’孩是怎么选的呢?” 璟华笑而不答,反问道:“如果是沫沫怎么选呢?” 阿沫想想道:“我若是那‘女’孩,我就去问那男子,看在他心里是光明重要,还是自己重要。 倘若他选‘女’孩,那自是皆大欢喜。治好了他,两人欢欢喜喜成亲。 倘若他选光明,那就更没什么犹豫,把‘药’送与他吃了,然后继续卖她的‘花’。我相信终有一天,她会遇上一个真正懂得珍惜她的良人。” 阿沫固然称得上勇气可嘉,当日在乌篷船头,她亦干脆对璟华说明,并不在乎他有没有贞鳞,也不在乎他的过去。 可说了又怎样,他仍是不够勇敢,早早将她赶走,想‘逼’自己断了念头。 若不是后来她大人大量又折返回来找他,以他当时的体力,也极有可能就这样错过。 倘若真的错过…… 璟华光想一想,便是背脊上一阵冷汗,觉得极度可怖。 他将头埋在她的发丝里,深吸了口气,这才缓缓道:“没有,她不敢去问。她只是将从方丈处讨来的‘药’,送给了那个男子,却在他双眼复明的前一刻离开了村子。” “啊,她就这么走了?” “是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沫沫这么勇敢。”他欣慰地‘吻’了她,柔声道。 “可是,可是他们难道就错过了吗?”阿沫开始为故事里的人担心。 “沫沫,真正的缘分是不会错过的。”璟华轻轻笑,“男子复明后虽然看到了‘花’‘花’世界,大千繁华,却再也找不到那‘女’孩的踪影。男子十分苦恼,他用缎带绑上自己的双眼,立誓若找不到那‘女’孩,宁可此生永坠黑暗之中。”
“啊,好感动呢,那他找到‘女’孩了没有?” “男子这样做固然有对‘女’孩的思念,但更重要的是因为红尘万丈确实会影响男子的嗅觉,他放弃了好不容易恢复的视力,便是要凭那敏锐的嗅觉,寻找薰衣草的味道。” “后来呢?” “他踏遍千山万水,又蹉跎了许多辰光,真正地成为了一个瞎老头。就在他再也走不动的时候,他突然闻到了一股浸透入他灵魂深处的香气,他跌跌撞撞地奔进这片薰衣草地里,他感觉到那个‘女’孩就在这里。” “啊!” “‘女’孩也已经很老了。当年她离开了那个村子,却带了一把薰衣草的种子,把它们都种在这里,经过了几十年,薰衣草就长成了一大片,无边无际。” “就是我们现在这里?”阿沫惊讶道。 “对啊,就在我们脚下,就是当年普罗尊者寻到他心爱‘女’孩的地方。” “那个失明的男子就是普罗尊者?”阿沫惊讶道。 “对呀,”璟华笑道,“他为了一个‘女’孩,终身不肯摘下那条缚眼的缎带,你现在可还觉得一个尊者不可能有什么‘浪’漫的故事么?” “唔,可你还没讲到结局呢,好的结局才算‘浪’漫!璟华,他们究竟有没有在一起?你之前不是说薰衣草原本是白‘色’的吗?又是怎么变成紫‘色’了呢?” 璟华轻轻‘吻’了她的额头,笑道:“沫沫你就是心急,这不是马上就要讲到结尾了吗?” 他深情地望了她一眼,一口气说完了整个故事。 “‘女’孩很懊悔,她没想到自己辛苦求来的灵‘药’,却没能解救男子脱离黑暗。而常年的跋涉也已经完全摧毁了他的健康,他垂垂老矣,如风中之烛。 ‘女’孩考虑再三,决定还是让他摘下缎带来看一看这些美丽的薰衣草,哪怕他误会自己是妖魔,总比带着遗憾离开人世的好。 她扔了自己的斗笠,放下紫‘色’长发,解开男子的缎带。 可就在男子睁眼看到她的刹那,她满头的紫发与洁白的薰衣草互相‘交’换了颜‘色’!站在男子面前的只是一个白发苍苍、慈眉善目的老妪,而满天遍野都是紫‘色’的薰衣草! 男子热泪盈眶,一把抱住了她,两人紧紧相拥。” “啊,好感动!好‘浪’漫!”阿沫唏嘘不已,“呜呜,一个大和尚怎么可以这么‘浪’漫!这个普罗尊者真该被奉为你们九重天上第一痴情男子!” 璟华笑。 这个傻沫沫,苦尽甘来之后,与自己坐在这一片美丽的薰衣草地里,望着漫天的星子,说着动人的故事,这难道还不算‘浪’漫么? 她却在这里长吁短叹,羡慕别人家的‘浪’漫。 璟华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浮尘,又轻轻拉她起来。 “好了,‘花’也看过了,故事也说完了,接下来还去哪里?” 阿沫嘻嘻笑道:“自然是看更美的‘花’,说更好听的故事啊!璟华,你晓得我是贪心的。” 璟华微微一笑,“漠北有极光,想不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