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个都不能死

    一架私人直升飞机从渠家四合院起飞，飘向眺望角的别墅群，螺旋桨被调到最高转速，飞机上的渠大天被安全带缚住，国字脸上的皮肤比安全带绷得还要紧，他渴望第一个到达名唤羽瞰别墅的崔府。

    今天，他看望突然醒来的准女婿崔上标的另一目的是——借钱，他时不时地透过舷窗看向下面的以沫海。

    渠大天把目光聚焦到沿着海岸线漂着的一层黑乎乎的东西时，他的表情紧得简直快爆了，那些油污都是从他的油井里喷出来的，井喷属于重特大事故，喷到海里是钱，再把那些油污从海里一勺一勺捞起来安全处理掉还是钱，这是一场钱打水漂的真人秀，而这些钱都得从渠大天的腰包里往外掏，掏一把就得上亿。

    井喷事故直接就断了渠大天的资金链，他必须借到三个亿补空，否则他即将面临破产的厄运。

    两宿没睡，渠大天头疼得要死，想抽出烟斗吧嗒一口，飞机上又不能吸烟，坐在左边的太太竹锦絮很是善解人意地挽着他的胳膊，以无声的语言安慰着焦急的丈夫，右边坐着的渠冰冰没心没肺地玩着手机游戏“一个都不能死”。

    “冰冰别玩了，一会儿到了崔府见了上标，你可要好好表现呀，咱家这回摊上大事儿了，全指望着崔总，不，全指望着你崔叔，靠着他借给咱们钱才能渡过难关唉。丫头，你听见了没？千万不要像以前那样对上标带搭不理的，他可是我和你mama给你跟崔家订的娃娃亲，娃娃亲，亲上亲。可不能任性啊。”渠大天看着女儿不做跟崔上标见面的准备，自顾自玩手机，把在家里嘱咐得的话又说了出来，其实这些话从昨天早晨8点到现在已经说得嘴唇都起了茧子。说到最后一句，渠大天专意把不能任性这一条浓墨重彩地用力强调了一下。

    “没事儿，爸，妈，你们放心吧，懂你们的意思，我心里有数，借到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爸，你好像说错了吧，古语言，娃娃亲不叫亲，到您老这，怎么改了。”渠冰冰继续玩，她已经把噩梦模式玩到了一百一十秒，而且是四个火柴人。

    “……”渠大天听了，只能是无语的节奏。

    玩一个都不能死手游的人都知道，不刷数据纯玩，能达到四个火柴人一百一十秒的成绩，那智商怎么也得一百三十之上，IQ达到一百三，牛掰闪闪不解释。而且渠冰冰边玩还能边跟他爸爸对话，狗都知道，说话是要分神的，手游爱好者要是看到此情此景，那一定直接跪了。

    渠大天看到女儿的眼珠子对手机屏依然不离不弃，他咽下一口很大的口水，侧头用眼神示意妻子竹锦絮管管这任性丫头。

    “冰冰啊，你爸爸跟你说的话，你可得牢记呀，千万别使性子，对上标一定要态度好，你可是好长时间没去看他了。”竹锦絮很不放心地继续嘱咐，想了想女儿从没出家门前就一直掐着手机划拉，蹬上直升机舱门时，险些绊倒摔伤脸，竹锦絮倒没有像丈夫渠大天那样把脸绷成安全带，她很是担心女儿的眼睛，“冰冰，玩什么呢，那么投入，歇会儿眼睛，你可千万别变成了近视弄一眼镜卡在鼻梁上，冰冰，到底玩什么游戏呢，把手机给妈咪，妈帮你保存一会儿，手机被你玩了那么久，都变烫了吧，辐射对皮肤可不好了，你让手机宝宝歇会儿，啊，让宝宝歇会儿，给妈咪。”说完，竹锦絮伸出手。富家太太的手，修长白净，保养的跟玉似的。

    竹锦絮教育孩子的办法，总是让渠大天很佩服，而且每次都会很凑效。

    渠冰冰爱玩是真，是个乖乖女也是真，她听mama这么说，小表情稍有些不情愿地把手机递过来，隔着渠大天，竹锦絮接过手机，游戏界面虽关了，但是还没有退出初始界面，竹锦絮举着看了看，机屏上一片橙红底色，横竖两组汉字，横排是“一个都不能死”，竖排是“噩梦模式”，联想到丈夫目前的商业困境，竹锦絮心里一颤，噩梦啊，从井喷到现在，丈夫天天从噩梦中惊醒，然后又在噩梦中睡去，冥冥中有种暗示在作祟吗？竹锦絮不露声色地掐灭了手机，她怕丈夫看了这几个字会引起心里不适。

    今天去崔家，渠大天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借到三个亿，拉上女儿去，是为了增加借到钱的筹码。

    崔上标变成植物人后，最开始，渠大天一家碍着面子，还往崔府跑得勤，后来就去的少了，谁家父母愿意把女儿嫁给活死人呢？搁谁谁也是逐渐冷淡的态度，尤其最近三个多月，渠大天夫妇去过两次，渠冰冰一次都没跟着，夫妇俩只好找个类似于不小心吃坏肚子的借口跟崔家搪塞。

    崔海发是什么人呀，拔下一根毫毛都可以当哨吹的人精，他知道渠冰冰本来就不喜欢爱管闲事的儿子崔上标，儿子出了事摔成一株植物，这门婚事更是没戏了。

    但是，崔海发也是明智之人，他绝对不会因为订过娃娃亲就死赖着渠家的姑娘，四个月前的某天，渠大天夫妇来到崔府，崔海发跟渠大天夫妇挑明了他的意思，他说冰冰和上标的婚事就到此为止吧，上标这个样子，谁也不知道能持续多久，我们不能耽误冰冰的青春。说到此，两双夫妇一起垂泪。

    渠大天没有答应断婚，一来他跟崔海发是赚第一桶金的商业哥们儿。

    二来他真要跟崔家退了婚约，崔家的面子就算给撂了，崔海发和他身后崔氏家族轻咳一声，整个大津市的股市都得暴跌一千点，大津市虽然不是汗国首府，但是这座城市比首府还大两倍，纯种的汗国商业中心不解释。

    崔海发嘴上挑明是一码事，渠家真的顺势断婚，崔家对渠家翻不翻脸是另一码事。

    三来，渠大天查过植物人的寿命，就算家里条件好的，营养液用进口最牛掰的，能活过三年的，那也是奇迹，何况崔上标的脑伤，属于脑损伤挺严重的那种。

    所以，渠大天不答应断婚，弄得崔海发夫妇挺感动。自此，只要有发大财的机会，崔海发准先想到渠大天。只是最近，渠大天一家去崔府少了，彼此再打电话时，话里面客气的成分越来越多，显得有些微妙不可言传。

    渠大天的资产虽然排不上富豪榜，但是大津市商界提起拥有两处油井的石油大王渠大天，没有不知道的，能坐着私家飞机出行的人，能有几个。但是，渠大天的钱再多，跟崔海发这个大首富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眺望角这一带，飞机是禁行的，渠大天的飞机能在这里随便飞，那是政府特批的，但，并不是渠大天的油井里每天往外流钱就牛掰得政府特批他飞，政府之所以特批，给得是崔海发的面子，崔海发给大津市每年创造的利税能占到总数的四成，绝逼大户呀，而崔海发身后的崔氏家族还会再往上涨一成。政府最喜欢的人，当然是给它交钱最多的人。崔海发在一个高端酒局上，跟大津市市长唐明清说过，渠大天是他的亲家公。

    总之吧，渠大天在井喷前，他无法跟崔海发比，井喷后，他连要饭的都不如。

    如今，只好靠女儿的娃娃亲去试试了。

    ……

    羽瞰别墅，崔府。

    崔上标拉开房门撞个满怀的不是别人，就是贡小倩嘴里的上官夫人，也就是崔上标的亲妈上官格格。

    可是半失忆的崔上标不认识呀，看到撞了一个皮肤白皙、发髻如云、画里才能看得到的贵妇，在贡小倩搀扶下站稳后，刚要脸红脖子粗地道歉。男女相撞，不得绅士点嘛！

    贡小倩的机灵劲儿此刻来的相当光速：“上官夫人，小倩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上标少爷醒啦。”

    之前贡小倩已经告知崔上标，上官夫人就是他的亲妈，崔上标一听贡小倩称呼贵妇上官夫人，这丫头是在提醒本宫呀，于是，膝盖一软，跪地上就要磕头。

    崔上标下意识地跪下磕头还能做到，但是咧开大嘴带着哭腔喊妈还做不到。半年不叫妈，完全忘了妈的容颜，“妈”字不是轻易能喊出口的，妈是一个连着骨血的概念。

    此刻的上官格格蒙圈到了完爆的程度，植物半年的宝贝儿子醒了，突破上限的奇迹呀，愣了超过二十秒，上官格格颤抖着俯身下去，抱着跪在地上的崔上标嚎啕大哭，那泪涌得哗哗全灌进了崔上标的脖子。

    贡小倩看到画面太感人，一旁垂泪。

    这时，管家有事要请示主人上官格格，进来一看主人抱着少主人在那哭呢，管家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乍，再然后跑到外面高声大喊：“少爷醒啦，少爷醒啦。”

    听到管家的喊，崔家凡是能自由出进主房的人都跑过来看，顿时崔府炸锅到了天际，“少爷醒啦，少爷醒啦……”喜大普奔的节奏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