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笑容（卷终）
由纪并不是很喜欢消毒水味。 所以她也并不是很喜欢医院。 纯白色的床被，中规中矩的采光。 作为人生最后一次入睡前的景色，着实是太单调了。 正如她所猜想的那样，即便是换了一家医院，也没有人能够说清楚她这究竟是什么病。 不知道是什么病症，自然也就无法治疗，由纪最后只能象征性地住在了医院的病房内。 当然，还算是特殊病症的优待，她被送进了单人间。 又是一年秋，窗外的落叶就像是雨一般连绵。 由纪知道，自己差不多该离开了。 而到了这里以后，她也关上了手机，彻底断绝了与结社的朋友最后的联系手段。 她觉得，或许这样静静地离去是最好的选择。 “……感觉，好失败啊。” 侧倚在榻，由纪突然一笑。 “反正都到最后了，稍微看一看邮件……也没什么吧？” 她这样询问自己，因为此时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人能够回答她的问题。 同样，也不会有人阻止她。 于是。打开手机，就可以看到那几乎被塞满了的邮件箱。有森夏发来的的，六花发来的，勇太的，凸守的，茴香和七宫也把自己的话合并在邮件中。 “……果然，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选择呢，这样的话，大家，至少还有个盼头吧？” 托着下巴轻笑，由纪将手机一转，丢到床边：“总之，该睡觉了。” 已经无法支撑了。 强烈的睡意就像是一片沼泽，由纪被困于其中，只能越陷越深。 世界，在淡化。 一切，在远去。 由纪躺在床上，嘴角勾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缓缓闭上眼—— ——“嘀——嘀——” 但却有清亮的笛鸣，闯入她的耳廓。 “……电话？” 稍微翻了个神，由纪拿起手机，犹豫着。 但终究，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啊，通了通了！” 然后，电话中立刻传来这样的声音。 “……这个声音是……七宫？” 稍微有些惊讶地捂住嘴，由纪这样问。 “咿——哈哈哈，魔镜使，这下你可逃不掉了哦。” 电话对面，七宫得意地笑着，然后宣布道： “结社的成员现在全部都在，你觉得你还有可能不告而别吗？” “……我挂电话了。” 由纪笑着说道。 “诶？等下等下，不要挂断啊！” 七宫立刻慌乱起来，前后反差让由纪不得不再次开口： “开玩笑的啦。” “勇者！勇者！魔镜使说她要挂电话！” 但是电话那边却完全没把这个当玩笑，很快，勇太就被叫了过来： “喂？是松桥同学吗？” “嗯，有什么事吗？” 由纪很平静地反问道。 “不是有什么事的问题吧？你这不是已经失踪两个月了吗？” 勇太激动地驳斥道。 “没办法呀……来自异界的暗杀者实在太过强大，我在与之的恶斗中完全无法占到上风呢。” 由纪如此解释道。 “这种时候你还在说什么啊！” 勇太吐槽道。 “队长，你那边战况如何？” “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 拉下眼睑道，勇太扶住额头。继而，又倏忽喟叹： “算了，让六花来和你说吧。” 然后，他把手机递到了六花的手上。 “社长。” 六花立刻对着电话严肃道。 “嗯，副社长，那边近来战况如何？” 感觉睡意更浓了，但由纪还是强打精神问道。 “局势很好，管理局的侵入管理随着圣调理人的调任逐渐变得松散，有索菲娅琳的加入援助也减轻了前线战斗压力，漆黑烈炎使的GelzoneUnsas也已经……” “我不是让你别提那个的吗？” “啊呜！” 可以听见电话里勇太的惊呼和六花小小的悲鸣。 “真是……怎么一点都没变。” 由纪小声地感叹着。 “什么？” 六花立刻问道。 “只是在问你还有什么事而已。” 由纪回答。 “啊，对，那么，破灭魔镜使。” 经由纪这么提醒才恍然大悟的六花立刻认真起来。 “请说，邪王真眼使。” 此时的由纪，感觉双眼已经有些睁不开了，但是却还是强打精神应和。 “吾在此，赐予你属于邪王真眼的继承之力，黑暗的诅咒与圣洁之心伴行，漆黑的力量与金色的光芒共鸣，请睁开你的眼睛。” “了解。” 由纪继续微笑，也什么不多说，却很吃力地把眼睛睁开。 “此时，吾将邪王之种种入你的眼睛，等到种子发芽，汝就将会继承邪王真眼的力量。” 六花像是大功告成一般，拍了拍手。 “那么，我就收下了，感谢你的帮助。” 由纪轻松地微笑着。 电话那边陷入了沉默，然后，六花突然压低声音： “……由纪。” “什么？” “一直以来，谢谢。” 她突然这么道谢，然后在由纪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手机塞进了凸守手中。 “……真是。” 由纪也只能无奈地轻叹。 “魔镜使？” 电话里，凸守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我哦，审判长。” 感觉大脑里已经完全是一团浆糊了，但是由纪还是强打精神。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再不回来的话，凸守可就不能承认你社长的身份了DEATH！” “啊，那还真是很严重呢，看来必须早点回去才行。” 由纪立刻装作有些担忧的样子。 “凸守可是认真的DEATH！” 察觉到由纪那回答中究竟多么缺乏诚意，凸守不满道。 “是，是。” 由纪有些调皮地回答着。 “……以及，不管你遇上了什么可怕的敌人，那都可以回来DEATH。” 凸守继续道： “那样的话，就绝对不会输DEATH！” “……谢谢呢，审判长。” 由纪欣慰地合上眼，但又立刻睁开。 还不能睡。她这样告诉自己。 于是，电话传到了茴香的手中： “小由纪，现在在医院里吗？” “嗯，在医院里哦。” 由纪并没有否认，而是很直接地承认道。 也没什么可以否认的。 “为什么要把手机关上呢？大家都非常着急呢，就连去家里也一个人也没有……” “因为到了别的城市啊。” 由纪如此回答道。 “那手机呢？” 茴香继续问道。 “……抱歉。” 由纪苦笑。 “不用对我道歉哦，其实……这句话还是对小森大人说比较好吧？” 向旁边看了一眼，茴香笑了起来，同时拿开电话。 不过在把电话递进森夏手中前，她还不忘又补充了一句： “大家都在等你回来哟，早点回来吧。” “……嗯，一定会的。” 由纪如此回答。 最后，电话传入森夏手中。 ——“你到底在搞什么呀！突然就消失了！” 而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怒意满满。 “……对不起。” 由纪轻轻道。 “这不是对不起能代表的事情吧？” 森夏情绪激动： “既然要走，好歹也要像国中时那样啊！你这个样子不告而别……” 她的语速突然变慢，然后，有些低沉道： “我真的……好担心……” 由纪脸上的笑容一僵，已经几乎闭上的眼睛又再次睁得大了一些： “不会的啦，不用担心，破灭魔镜使的话，是不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 她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而森夏却明显是不信： “那种东西……根本没意义吧？” 由纪没办法回答。 她会这么告诉自己，自己不会消失，尽管现实中，这或许并没有太大的效果。 “森夏，我有一个请求。” 所以，她突然这么说： “可以抱住我吗？” “诶？” 听到森夏那带着疑问的声音后，由纪轻轻地说： “想象一下啦，就像是我在你面前时一样。” “……是吗？” 于是森夏也闭上眼，在脑海中勾勒出由纪的模样，慢慢地，抱住。 “……很温暖呢。” 由纪闭着眼睛，带着安详的神情道。 而小小的泪滴，却随着这句话，从眼角滑落。 她靠在床边，竭尽一切地用力，让自己不要睡去。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睡，不要睡。但是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意识的远去。 “由纪？” 电话彼端，森夏带着疑惑的声音响起，但是，由纪却发现自己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再次张口。 求求你，我不想睡。 求求你，再给我哪怕一秒也好。 唯独只有不知何时已经布满面颊的眼泪不断汇聚，如一汪再也不能复还的湍流，不断流下，又不断从眼眶中涌出。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求谁，或许是在求自己。 松桥由纪喜欢丹生谷森夏。 这是她一直没有说出来的话。 或许这份有点平淡的小小恋情注定没有结果，但是她真的很想说出来。 只是，她知道不能说。 正因为她喜欢。 不光是这些，她还有很多很多，数不完的，想要做的事情。 好好呆在结社里，看着六花和勇太那好笑的情侣故事啦。 想知道七宫，究竟会作出怎样的选择啦。 呆在班级里好好看看，那个名叫闲穗的狗仔队到底在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啦。 又或者，好好的和自己如今的母亲，说一声谢谢啦。 好多好多，这样细细碎碎的愿望都没有能够完成。 不够不够，她还想要继续留在这里，因为这里有属于松桥由纪的一切。 她不想走。 她也是那么想知道，高中毕业以后的自己又可以怎样地去生活。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如此在心中祈求的她再一次睁大眼睛，想要说什么。 却没能成功。 但是，对面的人却开始说话了： “……那个，由纪。” 丹生谷森夏稍微有些犹豫地说道，同时还刻意压了压声音。 由纪则用力牵动嘴角，想像平时那样微笑，就好像是森夏正站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则一如往常地用微笑面对她。 “怎么说呢，虽然你走的时候完全没有和我说什么，这一点真的让我很生气啦，但是，现在都已经这样了，所以……” 森夏说到这里，神情有些黯然，她迟疑半天都没能说出来什么，直至最后，小声道： “……总之，我原谅你了哦，到时候尽快回来吧。” 由纪在点头。 如果可以点头的话，她一定在拼命地点头吧。 她终于用力挣脱了那种无形的束缚，稍微有些虚弱的声音，在那跨越城市的声音通道中响起： “森夏。” 她有些勉强地念着这个名字，然后继续用力，想要说出后半句话。 “……什么？” 森夏也把手机贴近了一点。 由纪她张开嘴，但是，明明就可以说出来的话，她却意外地没有说出来。 她顿了顿，然后，用满是泪痕的脸，露出一个迄今为止最难看，却也是看上去最幸福的一个微笑： “我呢，最喜欢……” 她握着电话的手渐渐放松，电话，滑落到枕边： “……最喜欢，和大家一起的日子了。” 松桥由纪，虽然只是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但是，却是最幸福的人哦。 …… ……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