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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战端再起

    从开始厮杀到现在时间也才用了大概两刻钟(半小时),不是很激烈但显得很残酷的搏杀让地面躺满了失去生命的尸体,其中大部份为汉人。

    骑兵对步卒的冲击有很强的杀伤力,战场最前沿倒地的大多阵亡者身上并没有太明显的伤痕,从口鼻不断涩出的殷红血液,还有尸体扭曲和凹陷的痕迹看去,他们是因为遭受了猛烈的撞击在第一时间战死。

    视野越是往内延伸,搏杀的残酷更是明显,地面上布满了各种死状的尸体,鲜血汇成了一条条流淌的曲线,很常可以看见抱在一起被木枪穿透的战死者。那是汉人抱着必死的决心与胡人纠缠,然后他的同伴,也许是两个,可能是三个,一起持着枪杆奔跑着刺出木枪,尸体才串联起来。

    无法说明白武装农夫到底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在战斗,刘彦看太多那样的场景,他们有时候根本是存心找死,差别就是死前想拉胡人垫背,只不过有人成功了,有人没有成功。

    战斗伊始,近千的汉人很多变成了尸体,同伴的倒下没有让他们崩溃,他们看见太多的死亡了,种族屠杀爆发后,可以说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人死去,他们的家人大多已经惨死在胡人的杀戮之下。隐藏太久被爆发出来的血性,他们搏杀起来完全是以命搏命,抱着一个胡人一块死不亏,杀死一个胡人有赚的想法,他们觉得死了也不冤!

    两百余敌骑改变方向朝战场冲锋而来时,能站立的汉人已经剩余不到四百人,刘彦苦涩的发现在绝对的劣势下没有办法扭转局面。

    他很清楚一个事实,搏杀已经让方阵变得散乱,不用说还没有彻底解决掉第一波的敌骑。在这种情况下,两百余敌骑一个冲锋,还活着的汉人在敌骑反复驰骋几次后,他有战马或许没事,而那些徒步的同胞根本没有幸存的可能。

    现在,他只能把希望寄托给在外游弋的己方骑兵身上。

    胡骑改变方向时,快速反应过来的简领着五十余骑紧随跟上,这个像极守财奴的家伙能看明白,要是没有他们的介入,那些“财富”就要被几个冲锋全杀了。而这结果是他绝对不答应的!

    发现有骑兵即将驰骋而来,最先紧张的不是汉人,而是与他们战成一团的胡人。

    骑兵冲锋起来可没有那个时间辨别战场上谁是友军谁敌军,飞速驰骋的战马只会进行蛮横的冲撞,哪怕cao控战马的骑兵不想造成误伤,他座下的战马也认不出谁是自己人。在这种情况下,胡人十分清楚继续纠缠下去自己的小命就要丢在这里了。

    混战之中,二十余还活着的胡人胡乱挥舞着手里的兵器想要驱散不断扑来的汉人,他们必需在骑兵冲锋来之前进行脱离。可是,已经杀红眼的汉人根本不在乎,有骑兵冲锋而来也罢,冲上去被胡人杀了也罢,他们只知道趁还活着努力去杀死眼前的胡人。

    战斗进行到现在,第一波冲阵的胡人早被汉人不要命打法给震撼住了,他们完全没搞明白先前还有如丧家之犬般只会逃命的汉人为什么会突然变了个样。被唬住的胡人越打越惊,不断看见有汉人“丧心病狂”地抱着敌人一块死,他们难免感到惊恐,厮杀起来底气也不是那么足了。

    现在,他们想脱离战场被死死地缠住,原先的意气风发消失无踪,只感到欲哭无泪。如果不是停下来会被杀死,他们早不想打了。

    冲锋中的胡骑每时每刻都在加速,最前方的骑兵看到惨烈的战场时彻底惊讶了,他们原先还以为会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当看见己方的人不但被缠住,汉人阵亡率超过一半还没有崩溃时,他们显得异常郁闷,之后是觉得难以置信。

    刘彦再次击毙一个胡人,他不断重复大喊:“向我靠拢!”

    命令在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双眼赤红的汉人只顾追着试图逃跑的胡人,追到后就是一起扑上去,用原始的方法张开嘴巴咬,直到把胡人杀死!

    在一旁观战的拓跋秀身躯早就缩成了一团,不断呢喃“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任谁看见嘴里嚼着人rou,浑身充满死亡气息的几十上百人赤红双眼拼杀都会感到恐惧,更别说她是一个胡人女子了。

    她现在最怕的是,那些杀红眼的汉人会不会向自己这边移动,忘记她是一伙的,给活生生的咬死,然后吃下去。

    冲锋的胡骑终于接近,不少汉人痴狂地吼叫着,他们不躲不避,发疯似得迈步奔跑,主动撞向胡骑。骨裂声和人体落地声再次响彻战场,躲开冲撞的刘彦露出了悲痛的表情。

    在他看来,汉人们不是不知道有敌骑冲锋,他们累了也不想躲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决定上演疯狂,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用燃烧的生命将胡人撞下马,给同伴创造机会也值了……

    城墙之上,观看战场的冉闵等人动容了!

    张昕乐看得膛木结舌:“这、这、这……血rou之躯奔跑撞向敌骑,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真是一群视死如归的勇士!”

    冉闵一如既往的沉默,他明白是什么给了那些人勇气,是父母妻儿的惨死,是胡人血腥的杀戮,是想要解脱的情绪……,太多太多了。曾几何时,在他父亲(冉谵)死后,他也有过这种疯狂。

    节奏很快的踏步声从城墙的马道传来,一名精壮的士兵来到冉闵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将军!斥候回报,城东直道的十里处发现敌军前锋!”

    冉闵刚要说话,一道苍凉的号角声“呜呜呜……”的响了。他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三个胡骑一边驰骋着一边吹响号角。

    从他们这个高度看去,在那三个胡骑后面约五里,一道巨大的黑幕移动着,那是密密麻麻的骑兵!

    那名禀报的士兵神情变得紧张,他刚刚回报敌军还有十里,话都还没说完,敌军的号角就吹了。这算是误报还是谎报呢?反正足够被拉下去砍头了。

    “你且下去休息。”

    这名士兵有种再生为人的庆幸,他感激地再次抱拳致意,不敢再说什么,倒退着离去。

    冉闵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是一名领兵经验丰富的将领,不会不懂得己方斥候发现敌军行踪回来禀告时,在路途上需要花费时间。己方斥候在返回的同时敌军也在前进,如果敌军急行军的话,和斥候前后抵达是完全有可能的。

    事实也就是那样,没有无线电的时代,探查敌情需要人亲自探索,发现敌人后不可能马上进行报告,还需要返回。而返回必然需要时间,这段时间敌军停驻也就罢了,敌军没有停止不前的话,双方前后到达并不让人感到意外。斥候的作用是争取率先发现敌军,以便本方的军队借着时间差进行战前准备,这是斥候的主要用途之一。

    另一边,看着不断有己方人马被敌骑撞飞的刘彦睚眦欲裂,他会合简等五十三骑要扑上去时,突然奏响的号角声却是让那些胡骑开始撤退。

    虽然恨不得追上去杀光胡骑,可是理智让刘彦选择没有追击,他看着残存不到百名的汉人,心里除了苦涩还是苦涩。

    这就是战场,血淋淋的战场,两次碰撞,近千人只幸存不到百人,如果不是胡骑主动撤退,死绝是早晚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胡骑完全占据上风为什么还要撤退,不过可以肯定不走会全部死在这里,刘彦收拢还活着的汉人期间,一阵号角声又吹响……

    他转头看去,右侧方的溪流那边的地平线出现了一道会移动的黑幕,刹那间他脸色彻底变了:“胡骑!密密麻麻的胡骑!”

    强烈的震动让溪流的水面泛起一道道涟漪,快速移动的巨大黑幕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骑兵群中竖立无法计数的旗帜,驰骋在最前方的一骑手持大纛作为整支部队的前导。

    大纛是一种用羽毛饰物做成的军旗,随着时代的演变,原本只有羽毛、兽尾、饰物的大纛被加上锦布,胡人按照中原文明的习惯将自己的姓氏加上去,它一般被作为军队主将的象征。

    密密麻麻的骑兵漫山遍野都是,不断呼啸驰骋的一队队骑兵充满了震撼感,他们像是一群蝗虫那般,马蹄踏过之处草皮撕裂,漫天的沙雾遮拦了阳光,让大地变成灰黄色。

    由于太多马蹄在奔踏,频繁的响动致使空气发出了“嗡嗡”声响而不是马蹄踏动地面的“嘚嘚”脆响。驰骋之中的骑兵只有少量骑兵拥有制式的军服,大部份衣着混杂,他们的兵器也不统一,有些是拿着弯刀有些拿剑,更多的是挎着长矛。

    刘彦脸色异常难看地收拢散乱的人群,四百余骑已经很可怕,出现至少五千骑……

    城墙之上的冉闵突然开口:“去将他们接进来。”

    一名小校应“诺”转身奔跑。

    张昕乐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战乱已经持续了几十年,中原大地的城池早被战争破坏殆尽,由于战争的次数实在太频繁了,许多城池的城墙根本是修缮了又毁坏,以至于后来根本懒得去修。防卫体系完整的城池,它的城墙不但会拥有齐砌的女墙,城门原本也是有千斤闸的,可是现在只剩下两扇厚重的木门。

    没一会,城门在“咿呀”声中打开,一队约百骑径直向刘彦那边驰骋而去。

    收拢人群准备逃窜的刘彦发现城门打开奔出百骑不由怔了怔,待他看清楚骑兵归属时,心里的苦涩被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取代。

    “原来……不是一座死城?”

    慢慢地,他似乎明白过来了,到处是战场的中原大地,他们再一次误入即将开战的区域。可是他无法理解,既然有汉军为什么还要眼睁睁看着同胞被追逐被屠杀?

    缓过神来的刘彦心里对汉军的鄙夷又加深了一层,说什么同族相依,说什么举族皆亲,说什么华夷之辨,在利益面前一切都是虚的!

    百骑很快到来,马上的骑士放慢了驰骋的速度,当中一人喊:“各位壮士,此处马上便是战场,我家主公欣赏敢战猛士,特地开恩让尔等进城!”

    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刘彦等人现在不进入城池就要在荒野中面对成千上万的敌军骑兵,他见敌军没有马上过河的欲望也不急了,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跳下战马,沉默着收割胡人的首级,一边招呼青壮拾捡兵器收缴战马。

    “喂!”刚刚喊话的骑士恼怒:“都什么时候了,还磨磨蹭蹭!”

    刘彦手里提着数颗人头,微笑:“你要么?胡人的头颅。”

    骑士“呃……”了半响吐不出一个字。

    其实也没花费多少时间,刘彦最开始是自己动手,后面是青壮们争相收割胡人首级,不一会就人人提着还在滴血头颅聚成一堆。

    战后余生的青壮没有太多的哀痛,他们深陷“战胜”胡骑的喜悦之中,不自觉中开始以刘彦马首是瞻。等待刘彦呼喝“走!”,他们一手持着缴获的武器一手提着胡人首级,自然而然地踏步跟上。

    城墙不高,大约为三丈,长年的战争使得城墙多处塌陷,依稀能看见墙面上有斑斑的深歇色,那是历来血战留下来的已经干枯的血液,偶尔甚至能看崩塌处泥土中露出的尸骨。

    刘彦举头往上看时,女墙之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站满了士兵,一杆杆旌旗随风飘着飞舞。

    他看清了旗号,上书“后将军——张”和“中将军——冉”的两杆大纛被竖立在城楼处,显得特别明显。其中“中将军——冉”的旗号比“后将军——张”高,说明主将姓冉副将姓张。

    “冉?是冉闵吗?”

    城门又打开了一个空隙,那股骑兵率先进入城门洞,刘彦领着人紧随其后,走入的瞬间闻到了血腥味。

    昏暗的城门洞长度约三米,两边的藏兵xue被士兵塞得满满的。这些士兵是负责把守城门的守卫,他们沉默中注视疾速而过的陌生人群,没有议论,偶尔只是传出铁器的碰撞声。

    走出城门洞时,前方的视野变得开阔,刘彦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耳边传来了无意识“啊!”“呃!”等奇怪的叹息。

    他朝右侧方看去,霎时愣了愣,那里堆叠着大量无头的尸体,从尸体的装饰能看出那是被杀的胡人。在无头尸体的旁边,一座又一座由胡虏首级堆砌而成的京观排列着,之中男女老少都有。

    只是稍微一愣马上恢复正常,刘彦跟着骑士继续朝前一段距离后看到一大片****上身的士兵,一片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这些面无表情的士兵站成一列列,非要说他们给刘彦什么感觉的话,那就是这些士兵绝对是百战余生的精锐之士,浑身透着浓烈的杀气。

    人不满万,满万无边无际,刀剑枪林,一个又一个精壮的士兵,这种视觉冲击让刘彦情不自禁的勒马停顿。

    跟随刘彦的人,他们也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惊叹声彼此起伏。

    列成方阵的士兵完全无视在旁张望的陌生人,每一名士兵的眼睛都牢牢地注视着城墙上的冉闵,眼眸里充满了狂热。

    刘彦随着他们的视线抬头看去,他第一瞬间就注意到那名身穿玄甲显得极其威武的将领,而那名将领也在注视他。

    他能从那名将领看来的视线里感受到压力,下意识要避开对视时强忍住了,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直至那名将领脸上露出笑容,先前那股莫名的威压才消失。

    “这……”可以说,刘彦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的眼神也能给人带来压力,那种威势仿佛是一座大山那般沉重,几乎让人无法呼吸,“……他就是冉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