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 手刃叛徒
“砰”的一声巨响,花弄影一脚踹开李娇娘的房门。里头的人叫她吓的不轻,都捂着心口拍将起来。 待看清是花弄影过后,李娇娘放下手中的碗筷,淡淡一笑:“哟,我道是谁,原来是解忧郡君。元儿,速去备一副新碗筷上来。” “是。”元儿正打算离去,花弄影伸手一把将她拦住,元儿心下害怕,她慌张不知所措。 “不必了。你们都出去!”花弄影命令一下,语气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和森冷,双眸暗沉,像极了千年的深渊幽潭,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元儿不知该怎么办,她连忙向李娇娘求助,李娇娘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 “主子,这……”采菲心中也有些犹豫不决,毕竟几番较量下来,她知道李娇娘并非善茬。 花弄影随意摊摊手,采菲跟着出去了,再将房门紧紧闭上。 这下子,屋里仅剩她们二人。李娇娘正要开口,不料花弄影一把伸出右手勾住她的下巴,再接着瞬间钳住她的细白的颈脖,死死将她扣在墙上! 李娇娘原本还是一副阴阳怪气地笑脸,见她自己被花弄影锁了喉,有没有别的人,她索性收起笑意。 “怎么?你终于要杀我了?”李娇娘这话,倒像是一早就预料到了一切。 花弄影强迫李娇娘与她对视,咬牙切齿之后,笑出了声:“哈哈哈!好你个李娇娘,竟敢仗着我对你的容忍和旧情暗中跟着我作对!这也就罢了,我娘带你不薄,为何要害她?” 面对花弄影的质问,李娇娘轻轻解开她的手指,掏出手帕轻轻拭去脖子上的手印,抬眸讥讽道:“暗中作对?呵呵呵呵呵呵!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您堂堂皇上亲封的解忧郡君,当朝宰相的千金大小姐,我怎么敢?” 花弄影扔下一封书信,上面发黄的信笺字迹清晰,赫然写着“四殿下亲启”,而那隽秀的小楷,正是李娇娘的字迹! 李娇娘心中暗涌翻潮,想着自己的遭遇,也为了她与花弄影之间的种种。 拾起信笺,李娇娘往心口一捂,心尖上的痛感清晰地传来,遍布四肢百骸。 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们相对无言,反目成仇。 “绡然,你知道么?你是我自以为唯一的好友姐妹,是个我可以依靠的臂弯。在你这里,我可以肆意倾诉哭笑,也可以做我自己。一开始,确实是如此。可是为什么?灵禅寺之后你便故意疏远我?为什么?”花弄影想不通,无论想了多久,都想不通。 想的再多,也不过是次次摧心肝罢了。天若有情亦无情,有谁可料想到她们会落到这个田地?那么不顾旧情,不惜一切,也要对付彼此。 “穆清,我最恨的人就是他,你却偏偏要与他联手绊倒我父亲!我娘,我一生最难割舍的人,你却想方设法害她,如今更是添油加醋害死了她!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花弄影说着说着,便哭了出来。她自己也很意外,本以为她早已百炼成钢,早已断情决义,可是如今,单单是面对一个李娇娘,她就泪流满面! 李娇娘从地上缓缓地,缓缓地爬了起来,将那封信件烧成灰烬。 之后,她明眸凝望着花弄影,眼里有化不开揉不散的深情,似雾气,似浓烟。 “灵修,你痛吗?” 淡淡的一句问话,花弄影先是一愣,再是心化做一滩水,柔软的就要四处流淌。 “心如刀割,如针刺,如鞭笞。”很痛很痛。 “哈哈哈!”李娇娘听到后狂笑不止,直到眼角笑出了泪,她才道:“你也会痛!你失去娘亲会痛不欲生,失去我会痛的窒息,我也一样。” 花弄影闻言,觉得她话里有话,便蹙眉静静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一个解释坦白。 “你还记得秦楚馆么?‘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里头的花魁姑娘天生丽质,貌美胜花,故取名‘秋娘’。可是你知道吗?她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染尽世间所有凄凉的眼睛。灵修,她是我jiejie啊!”李娇娘也哭了,两行清泪如浊酒,滴滴醉人心,也辣人脾胃。 花弄影先是震惊,接着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她不是没想到这个原因,只是查了许久都没有线索,才不去探究竟。即便如此,她又怎么会杀了秋娘呢?秋娘对她花弄影,前世有恩有义。 即便如此,她又该如何对李娇娘说?只怕会被她笑作疯子! “我没有杀她。”简短有力的解释,虽坚定,却无力。 “你敢说秦楚馆那把大火不是你放的?灵修!我早已经调查清楚了,我jiejie,我世上唯一的亲人被你活活烧死在大火中,尸骨无存!你明白吗?所以我要以牙还牙,害死夫人。谁叫她是你最亲最爱的人呢?她死了,你才会和我一样痛不欲生!” 李娇娘越说越疯狂,越说越起劲,似乎心中异常痛快。如久旱逢甘霖一般酣畅淋漓。 花弄影眼神一凛,冷冷道:“如今你我形同陌路,不共戴天,这就是你满意的结果?” 李娇娘无言,只是长声大笑,笑声饱含凄凉和哀切,还有一丝复杂的欢喜解脱,传出房间,直冲九霄云外。 忽然,笑声一滞,李娇娘瞪大眼珠子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花弄影,幽怨的流光闪现眼底,最终一点一点转为温柔的凝视。 好久,她都没有看见这种眼神了,太久太久了。 花弄影玉手柔若无骨,她猛地一抽出插入李娇娘心脏的匕首,血迹染红了锋利的刀子,像是春日里落英缤纷的湖面。 一滴,两滴,三滴。 血顺着刀尖滴落,滴落地上,滴落花弄影心间。渐渐地,越来越多,越来越浓稠。 忽而,李娇娘再也站不起身子,她就要往后倒去,花弄影迅速走到身后,接住了她。 她死死地将李娇娘抱在怀里,心口喷出的血溅满了自己的裙衫。花弄影却无瑕一顾。 花弄影泪意充盈眼眶,她却倔强不让泪水下流。她不能哭,她不能认输。 李娇娘伸手抚着她的脸颊:“灵修,这一日还是来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花弄影泪水滑落,滴在李娇娘的脸颊,顺着嘴角流进李娇娘的嘴里,李娇娘伸出舌头一舔。 “嗯,是苦的。奶娘曾说过,哭的眼泪是难过哀伤的,灵修,你不要难过。那次灵禅寺听见是你纵火,我便下定决心报仇。于是我甘愿成为穆清的手下,只为了陷害丞相。”李娇娘很吃力,每一句话似乎都是费尽气力,无比艰难。 花弄影岂会不知?陷害花起尘私藏禁书,故意挑起皇上心里的那根刺,以及找来小乐子重新查案,还有将你毁坏御赐之物抖出去的,全都是她。 只是,她不想不知道,或者装作不知道。 “别说了,我都懂得。”花弄影伸手握住她的手,冰凉的手心触碰指尖,心却是暖的。 “灵修,下辈子吧。下辈子咱们还做姐妹,好不好,好不好……” 李娇娘咽了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手依然紧紧抓着花弄影的手,嘴角,浅浅的一对梨涡微微漾起,有笑意弥漫。 可是绡然,黄泉路冷,你会孤单么? 将李娇娘的尸首放在卧榻上,替她穿戴整齐,擦拭了身上所有的血迹,再化上精致的妆容,花弄影全都是亲力亲为,精益求精。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斯人已逝,纵是重彩浓妆,也难挽花颜如画,难画深情。 替她如此种种,不过是以全旧年深情。江无烟因李娇娘而死,花弄影亲手持刀刃仇人。这一世那么短,她与她谁也没欠谁这一世那么长,谁也没能陪着谁。 世道何其公平!何其不公! 花弄影关好门窗,接过采菲手里的火把,顺手一丢。霎时间焰火越来越旺,一尺,二尺,直到最后盖住了门栏。 就这样,她眼睁睁地看着李娇娘的尸首湮没于大火中,决然转身,大步离去。 一步,两步,步步心伤。 从今往后,世间再无李娇娘。 不知过了几日,花弄影始终病恹恹的,终日坐在床上窗头,从李娇娘处借来的温情,一并在火中化为灰烬,烟消云散。 只是,她的心,却开了一个缺口。她无法预知何时会再补上,也不知是谁能有着天大的本事。 约摸过了半个月后,花弄影也总是病恹恹的,脾胃不适,夜难安寝。 唯独在看着与自己生的一模一样的弟弟时,她才稍稍有了生气,才真正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她为弟弟取名“花琤”,惟愿他今后的人生,琤琮在侧,笙箫作伴,永无烦忧。 自江无烟死后,消沉的人不止花弄影,还有花起尘,他虽人在朝廷,却心无所依,像极了一个游魂。 原来有些人,一旦失去后就再也无法填补,生命就不再完整。纵使他人千般好,不如那人清浅回眸,梨涡浅笑。 可如今,全化作相思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