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把辛酸一把泪
夜幕低垂，户外灯火璀璨，屋内幽幽暗暗，倍显森然。 南方，八月天，气温仍旧居高不下，窗户虽已敞开，依然感受不到一丝丝风动，反而处处透着压抑，不管立在何处皆都觉得又潮湿又闷热，蚊虫总是如影随形的黏贴叮咬，搞得本就孱弱不堪的朱古力烦不胜烦！ 一百五十多平米的屋里，朱古力似那无主孤魂般四处游荡，眼神痴呆，表情木然，脸颊显得有些浮肿，看上去似乎营养过剩，但他那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和瑟瑟发抖的手脚却出卖了他。闷热热的天气此时也温暖不了他。 此时的他面色无光，无精打采，身子更是犹如筛糠，不由剧烈的打着哆嗦，转悠半响，屁股仍不知道往哪里摆，实是久坐生花，隐隐作痛，似乎不属于自己般，稍沾即痒，坐立难安。 “生一堆火吧，别扯蛋了，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唉，卖火柴的小女孩我来见你了，你赶紧再划一根火柴吧！” 朱古力自言自语着，觉得屋里似乎刮起了东北的“大烟泡”，不由抖抖索索的扯紧半袖杉，又把扣子系到了脖颈处，但仍觉得饥寒交迫。东游西荡、来回踱步无非是希望驱除饥寒，却只徘徊了数步就止不住的打摆子。而傻愣愣地立在阳台发呆出神又解决不了问题，因楼下饭馆此时正是高朋满座，那一桌桌美味佳肴飘香阵阵，似乎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他只能干瞪眼、流口水。 实在没办法可想了，朱古力心里天人交战，再不解饥恐怕难以熬过今晚，他渐渐地感觉到了那无形无质的死亡阴影正向他慢慢靠近。 虽说光喝水未必管用，但当前唯今之计只有一趟趟跑到厕所喝水了，别无他法。 再一次灌饱喝足，直到溢到了嗓子眼朱古力才停竭下来，不禁咂咂泛白的舌头，显然嘴中连根菜叶都没漂上来。 那就继续深情地凝望着楼下饭馆望梅止渴吧！ 此时的朱古力，饥慌已经蔓延到了全身，现在不仅仅是肚子饿的问题了，就连手脚、脑袋和心跳都有些不听使唤了，有时思考一个最为简单的问题都显费力，皮肤更是因失血过多泛起了一层宛若癞蛤蟆般的鸡皮疙瘩，触目惊心。 “不对呀，平时可不会这样，即使饿上个三五天也能挺住，仅仅两天的工夫，为什么会饿成这样？”朱古力脑袋有点转不过弯来了，一根筋到底，观其神志，魂饧魄失，迷惘一片，似乎陷入了不清不楚的梦游之境。 但凡稍一走动，肚内立马水声荡漾，那种感觉简直抓心挠肺、苦不堪言。 朱古力边走边想，犹如憨豆一般叨叨咕咕，呢喃着旁人听不太懂的闲言碎语： “呵，哦，哈，哈，木板变成了火鸡，不可能吧？房子为什么会旋转？难道眼晴花了不成？唉，醒醒吧你，这样可不行，水万万不能再喝下去了，否则胃和黄胆水就要漂上来了。上街求爷爷告奶奶的乞讨吧，早他妈干什么去了，绝对不干。骗，这是不可能地，想都别想。偷，饿死也干不出来，门都没有。抢，如果真干出来，饿死我活该……那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观景阳台上，朱古力不禁连连抽动着鼻头，此时的楼下饭馆正是坐无虚席之时，那端着托盘传菜的服务员接踵而至，热气腾腾的饭菜令人望之无不馋涎欲滴，尤其那浓郁的rou香伴随着诱人的酒气，不时的飘往楼上，朱古力被勾引地越发心浮气躁。 “这也不行，那也行不通，到底怎样才能吃上一口饭呢？” 朱古力思索再三，脑中灵光一现，遂提着松垮垮地裤腰艰缓走下楼梯。 下得楼来，朱古力左顾右盼，走到人流稀少之处，然后慢悠悠的毫无目地的在街上游荡着，不，那压根就不是游荡，而是全神贯注寻宝般，一寸寸一尺尺地搜索着。 朱古力移动之速非常缓慢，脑袋往往搭拉的很低，那眸光似扫雷器般扫瞄着地面，似乎水泥马路上有稀罕物。 不过此状遇人则止，一旦四下无人，仍照旧盯着脚下扫来扫去，并不时的抬头观望一下过往行人的反应，自感没被注意后，便又耐心仔细地寻觅起来。 良久之后，朱古力缓缓抬起头来，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脖子，落寞的神情显露无疑。 兀自发了一会呆，朱古力倏尔发出一声幽长的叹息：“唉……流年不利啊！”旋即幽怨无比的自语道：“回想当年，那五六十年代的************还有树皮和树叶裹腹，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谁能告诉我街上的瓜皮纸屑跑哪去了？” 他感慨的同时，第一次发觉城市太干净了，有时也不是一件好事。 就像现在，皆都争创全国甚至国际卫生城市，路面上打扫的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不见任何垃圾。 “都找了两条街，别说残羹剩饭了，居然连个树叶踪影都没发现，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嘛。穷干净能当饭吃吗？” 这让他不由的想起了儿时，忖道：“最起码在乡下捡地瓜、拣花生、刨土豆还可以勉强养活自己，虽然是刨别人家的地，但自己都是等别人翻过后，才起早摸黑在地里翻来覆去的挖找。难道，马路上，连一点别人吃剩下的瓜皮碎屑都没有吗？” 失望归失望，朱古力偏偏就不信这个邪，小时侯，他都有毅力把别人家的一亩三地刨得松软，就为了捡拣那遗落的几颗花生米。 “现在满大街划拉，总会有漏网之鱼吧？”朱古力边走边思，既然迈出了在地上觅食的这一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岂能为了二条政绩街而放弃。 一条街到头了，又一无所获。 如今的街面大多宽阔无比，相较旧时可以说是天差地别，毫不为过。 那卫生条件即便满地打滚也不会弄脏衣服。 “看来策略要有所改变了！”朱古力意识到现状后，加快步伐，转眼便拐进了一条狭窄的胡同里。 一杆路灯也没有的陋巷中，只有稀稀落落数十栋旧体楼房，其中隐隐约约的透出一丝光亮，照耀得半水泥半砂石的路面影影绰绰，勉强可见物事。 不远处，地面上，一条长长的人影逶迤行进。 朱古力浓眉紧锁，眼睛瞪若铜铃，边走边扫瞄着路面。 过了一会，忽见他猛然一个急刹车，接着倒退二步，盯着脚下那被行人踩踏过无数次的物什，眸中不自禁的露出了狂喜之色。 但是他并未急于捡拣，而是装作若无其事状，兀自“哼哼”两句，旋又轻“咳”数声，这才左右前后各自瞥了一眼，继而神色一紧，赶紧原地踏步，等待身后的那个路人擦身而过时，他才骤然蹲下身来，手一伸，捞起地上那物，一刻不停，快速闪到一条没人的窄胡同里。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拣到宝贝的朱古力心气颇高，己身陷入囹圄，他可不想落入他人眼中，让人撞见这等“好事”，岂不大大扫幸。 胡同里，阴暗处，只见一条瘦长的人影正对着一个简陋以及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气熏天的露天公共厕所食指大动。 那白灰涂刷的公共厕所墙面上，这条埋头大嚼的人影恰好被十五的月亮投射到了白灰墙面上，他的一举一动无不清晰的跃然其上，可惜的是那有滋有味的表情却无法见及。 此时的朱古力正值饥饿从生，哪里还能顾及其它，反而彻底放开了那紧守不放的颜面，但见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条软巴巴、黏糊糊的还有些腐烂的果皮，一点点往嘴中送，然后口齿慢慢嚼动，神情似乎极为享受。 他如老牛吃草般细嚼慢咽，吃得极为仔细，咽得非常惬意。这时他感到本巳淡出个鸟来的唇舌，充满了令人回味的香气，恰似百般滋味齐涌口舌之中。 朱古力确信无疑，有生以来未曾吃到过如此美味的食物，这种爽滑的感觉非常奇特，简直有些入口即化，令他不忍也不舍的狼吞虎咽，只想细细品尝，慢慢的体会，才能感受到这种久违的触觉和味觉。 “太奇妙了！花儿为什么这么香？真是不敢置信，千人骑万人踏的烂香樵皮为什么如此醇美香甜？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香樵皮这么好吃呢？说来奇怪，那沾在上面的鞋底灰也犹如鱼子酱般，很好、很美、很香、很甜……” 毋庸置疑，从朱古力那陶醉及珍惜的表情中不难发现，他确确实实、的的确确口舌生香，犹如吃了琼浆玉露般，很享受！很短暂！ 人，只有饿到极限方知食物之珍贵。 诚然，一如过去，从饥荒中幸存下来的及经历过艰难困苦的人们，他们的一日三餐，你会发现，他们的碗一般都是底朝天，里面连一个米粒也不会剩下。 一条香樵皮很难打发掉已清空仓的肚皮。 一发不可收拾，朱古力食髓知味，开始四处寻觅开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一圈转下来，误打误撞的闯进了一个休市的菜市场。 偌大的菜市场，空无一人，朱古力刚踏入一步，顿时呆若木鸡，他的瞳孔紧缩又瞬间放大，手指抖动，嘴唇蠕动，情不自禁的激动起来，心中大呼：“天无绝人之路，老天待我不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