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小说 - 定远侯班超在线阅读 - 第二十三章 得进掖庭

第二十三章 得进掖庭

      “吾儿勿难过,有汝这心,汝父皇在天上亦会安慰……”

      太后也很难过,但她每日都在修撰《起居注》,到底坚强了些,儿子如此懂事更令她倍感安慰。她安抚了刘炟几句,帮他拭去眼泪,又闲话几句。每日案牍劳形,怕他再伤心,便赶他去西苑殿萱贵人处,本意是想让他快乐起来。可到底少年天性,刘炟便高高兴兴地遵令去了西苑殿。

      太后和秦鹅见状,二人相视无言,只有摇头苦笑。

      穿过院子,到了西苑殿门前,内侍郑众便躬立在殿门外,只有贴身婢女连珠跟着刘炟进入殿门内的外殿堂上。

      此刻堂上既暖和又热闹,清菱、子韵、菱韵三个宫婢进进出出地在各个房间忙碌着,见皇帝进来,几人便一起请了安。堂上火盆内炭火湛蓝,刘炟知道萱贵人肯定在织室,便快速走进寝宫旁边的织室。

      室内长乐少府夕照正与萱贵人在方案上缝着什么,等二人请过安,刘炟走过去也坐在萱贵人的坐榻上,三个宫婢和跟在他身后连珠都躬立在织室门旁,只有萱贵人对面坐着忙碌的夕照却未回避。

      太后命她在这里,便是要令这二个小人不敢乱来。

      这令气氛有点尴尬。原来夕照正缝的是一个红色小棉袄,而萱贵人正缝着一顶小虎头帽子。其实她们根本没必要亲自缝,隶属于少府的御府内,专门设有负责织造的织室,御府令和织室丞会准备好一切,但萱贵人还是想自己缝。

      “这么小啊?”刘炟拿过帽子看了一眼,没话找话地道。

      萱贵人脸上漾着幸福,夕照叱道,“陛下小时候也戴这么大的,有几十顶,都保存在太后那!”萱贵人与门边众婢闻言滋滋地笑,刘炟不敢接话。

      气氛有点别扭,但夕照坚持着没挪动屁股,手上飞针走线。

      汉明帝刘庄驾崩后,马后允服侍过他的宫女出宫嫁人,可多数宫女却自愿去显节陵守陵。刘庄的诸位贵人、美人已全部徙居南宫各殿,太后感沛析别之怀,各赐王赤绶,加安车驷马,白越三千端,杂帛二千匹,黄金十斤,妥为安置。

      只有夕照、秦蛾二人,帮着马后从小将刘炟拉扯成人,她们心里牵挂他和太后,便一直陪在太后身边,须臾不离。

      夕照三十余岁,秦蛾不足三十,但名分天定,她们都是刘炟的庶母、亲人。当着夕照面刘炟顾忌自己皇帝的威严,虽然心里痒痒,到底没有胆子对萱贵人下手,但他却黏在萱贵人身边痴痴地坐着。趁着夕照低首聚精会神绣花不注意,还趴在萱贵人耳边深嗅着她身上那好闻的幽香味儿。

      这动作多少有点委琐,但恋爱中的人做却令人心动!

      宫婢们大受感动,眸中尽是羡慕。萱贵人脸上飘上红云,她实在于心不忍,便扭过头吻了一下刘炟。刘炟爱怜地抚着她云鬓上缀着的簪花、华胜,爱不释手。怕夕照看到,二人偷偷做了一番手脚,便又攸地赶紧分开,正襟危坐。

      夕照虽未抬头,其实这一切如何能逃得了她的眼睛。她心里惊涛骇浪一般,又喜又忧,不小心一针深深扎进左手拇指,瞬间血涌出一个红点,清菱赶紧走过来帮她擦。

      没想到刘炟黏萱贵人到了如此程度,夕照实在于心不忍,再说也坐不下去了,此时再不走怕会惹起众怒。便绯红着脸起身,一边揉着拇指,一边对二人叮嘱道,“明天再缝罢,吾要去看太后。已……有身子的人了,勿要由着性子胡来!”

      这话太直白,萱贵人一时羞得无地自容。刘炟见夕照要规避,便颔首千恩万谢地道,“谢慈母(注:汉时将有养育之恩的庶母、继母或养母,均称为慈母)眷爱,母后面前,还请慈母巧为遮掩一下,吾只陪贵人说说话儿!”

      夕照一边往外走,心里一边忍俊不禁。刘炟是老实孩子,谎都不会撒,还“只陪说说话儿”,骗鬼!

      一会便要陪母后晚膳,晚上宣明殿还有堂议,要听那些一肚子学问的老家伙们叨叨一晚上国家大事,于是夕照刚离开织室走向殿外,刘炟便与连珠搀着萱贵人绕过大屏风进入内殿寝宫。一直低着头站在外殿门边的太监郑众跟着夕照走到门外,关上殿门守候在外面。

      清菱、子韵、菱韵三个宫婢早已到寝宫铺好榻,便一起走出寝宫。寝宫内连珠乖巧地替两人宽衣解带,三人便在西苑绣室旁边的寝宫内嬉戏了一会。

      “太后恕罪,二人情深,妾实于心不忍……”夕照离开西苑殿回到中和殿黄堂中,面对太后含着愠意的目光,她感动得一双秀目蒙上了水雾,无奈地摇了摇头。

      冬季降临天已经变得短了,殿内很快便慢慢暗淡下来。宫婢点起灯架上的四盏鹅形无烟灯(注:能收集油烟至鹅腹中,十分精巧),太后轻叹一声,心里也十分黯然,便心烦意乱地放下笔。

      晚腾后,刘炟即向母后告辞,心满意足地乘辇车返回北宫,直接去宣明殿与太傅、三公们阅奏。年轻人要面子,大白天的,羞人答答的。与往常一样,每次刘炟来临幸她后,萱贵人都羞涩得躲着不敢出来见人,这一次也一样,连晚膳都是自己在西苑殿吃的。

      “太后,太医令说有孕后不能行房啊,这如何是好,吾以为当另想法子……”夕照无奈地建议道。太后从手中的简册上抬起头来,理了一下飘到额前的一绺头发,轻叹了一声,似是无意地看一眼乖巧地跪坐在她身侧的蕊贵人。这令贴着太后坐着的蕊贵人吓得花容失色,象做错了事的孩子,羞愧地深深低下头。

      其实,蕊贵人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此时她如何能体会太后的忧虑。

      在内心深处,太后希望刘炟宠爱宋氏姊妹花。现在刘炟黏着宋萱,她已经决定,如宋萱生的是皇子,她将立宋萱子为皇太子,这样即便自己百年后,也能保得宋萱长秋宫之位,马氏外戚的平安和富贵也就有了保障。

      但她也不敢违拗先帝临终时说过的话儿,“窦氏是朝廷柱石”、“灭匈奴者,必窦氏也!”为先帝的事业不致半途而废,为大汉社稷千秋永固,她不得不严厉阻止儿子给马氏外戚封爵,她要帮助儿子驾驶帝国这条航船一代一代驰向永远!

      这批采女都是人尖儿,尤其是窦氏、梁氏两对姊妹花,可都是沘阳公主和舞阴长公主精心栽培、教导出来的。她们都是尤物,气质高雅,知书识礼,进止有据,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让她们进掖庭顺理成章。

      刘炟少年风流,为保气质典雅、温柔贤淑的萱贵人能入主长秋宫,太后原也不想让这些采女们有进入掖庭亲近皇帝的机会,她甚至曾听进夕照、秦鹅进言,打算便让这四女在永巷消磨掉青春岁月,待年长后再出宫嫁人完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太后什么世面没见过,她知道儿子这是在故意为之。芳林池、天渊池够深,但断然没有儿子的心思深。儿子在与自己动起心机,在做给自己看,他盯上的是窦氏女,这令她心里十分矛盾,有烦恼也有欣慰。

      可毕竟母子舔犊情深,儿子身为皇帝,能有如此心机权谋,不正是身为母后的她一直期盼的么?!

      眼前为保住萱贵人腹中皇嗣平安,太后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这窦氏、梁氏这四朵鲜嫩的花骨朵儿放进掖庭,便让她们拴住儿子年轻狂野的心吧!

      隔两天晚上,刘炟又与往常一样陪太后用过晚膳后,便眉飞色舞地禀报了陇右战事,“母后,最迟到明年春,汉军便能平息陇右羌祸!”

      “马氏为国建功,真是可喜可贺,国家幸甚啊……”母子俩虽在较劲,但太后闻喜讯还是欣喜不已。欣喜之余,又深知兄长马防虽有军事才干,但为人奢侈,好大喜功,要论镇服一方,他既无耐心更无能耐,于是又问道,“平羌难,治羌更难,汝欲遣何将镇抚西羌?”

      刘炟道,“护羌校尉傅育,原为武威太守,颇负治名。长水校尉耿恭,乃吾汉军战神。二人是好搭档,文有傅育镇服,武有耿恭镇抚,陇右必保无事!”

      太后帮他理了理小冠下纶巾,又柔声问,“三辅赈灾事进展如何?”

      刘炟禀报道,“以京兆尹郑众为首,三辅众官尽心赈灾,流民归所,无有亡者。九月天下及时雨,七成地已种上秋栗,且明春度荒之栗各郡县已筹妥,可保无虞!”太后闻言,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秦鹅进来禀报,“启禀太后,掖庭令房儒、傅母简瑾进见!”

      太后听政事百般顺畅,心里高兴,正想多与儿子说说话儿,便道,“吾不见了,便由长乐少府听禀罢!”

      秦鹅答应了一声,脚下却没有动,而是扭头看着刘炟。刘炟闻言已从坐床上站了起来,躬身向太后道,“母后,吾……吾也想去看看,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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