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世家之子与萨埵投身
平城的城东有一座景林寺，为旧时寺庙，灭佛之后，皆被毁坏，只在西园留有一座极小的禅房。时至深秋，寺庙内一片破败，西园中却蝉鸣不断，颇显得幽静。 魏王乘坐马车直接来到西园，见园门狭小，舆辇难过，就下了车，在何士开的搀扶下走进了西园，来到了那间很小的禅房。 禅房形制虽小，却是构造精巧，几棵绿树掩映着窗户，一丛杜若围绕的台阶的旁边，那杜若的芳香沁绕在小院之中，清净，幽香，身临其间就像是置身在空旷的山谷之中。 魏王见眼前情景，立刻来了兴致。见那柴门虚掩，就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禅房内，只有一个穿着粗布僧衣的和尚正端正的坐在那里，结跏趺坐，像是一起在做修静摄身之法。 那和尚见有人来，微微张开双目，见来着不俗，又徐徐站了起来，躬身施礼，“施主，这里是习禅之所，您来这里是？” “这位是魏……”何士开正要说出拓跋颜的身份却被魏王拦住。 “我来这里不是参禅，只想请高僧给我看个面向。”拓跋颜淡淡的笑着说。 和尚这才又近前一步，将眼前之人细细打量，只又多看一眼，便立刻跪下身道：“您乃当今魏王，请宽恕贫道的眼拙。” 魏王听了，立刻大笑说道：“听说你是一位南方巡游而来的和尚，我又听说南方的沙门不敬王者，只跪拜他们的佛祖。你对我行此大礼，算不算是破了你们佛门的戒律呢？” 和尚听了，立刻说道：“虽然佛门修行的礼节和世俗典章有所不同，可在经文中也说要讲究‘奉上之礼、尊亲之敬、忠孝之义‘。贫僧虽然不在王侯之位，也在帮助魏王庇护这天下百姓。而您是魏王，恩泽遍布，功比天地，沙门也是王者的臣民，自然也不能忘恩于天子。所以说，沙门礼敬佛祖是出于情敬，礼敬王者更是天经地义。” 魏王听了，大笑说到：“您又如何知道我是魏王呢？” “魏王器宇轩昂，眉宇间的英气恐怕也是只有帝王才配拥有的吧。请您原谅贫道素风的冒昧。” “你这和尚倒是很会说话。听说你是从南方来的，你就和我说说路上的经历吧。”魏王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个和尚，就像是发现了一座等待发掘的宝藏，心中有欣喜，更有期待。 和尚听了，说道：“贫道从自己的国家出发，朝北走了一个月，来到了句稚国，又向北走了十一天，来到了典孙国。从典孙国向北走三十天，来到扶南国。扶南国不仅出产明珠、宝玉和水晶这些稀有的东西，还有很多的槟榔。 “我又从扶南国向北走了一个月，到达临邑国。出临邑国，就到了南梁之地。我在扬州的菩提寺停驻一年多，并和那里的高僧一起辩论经法。然后我就渡过长江和黄河，来到了北境。随我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来此避难的世家之子。” “世家之子？” “恩，那人名字叫做周勋，是晋安帝时的尚书仆射周珂之孙。只因他的父亲曾经对南梁王宋恒无礼而被记恨。宋恒登基后，对于那段恩怨一直没有忘记，就在前两年，杀害了周珂的全家。周勋一直躲在寺庙中，见我要来北境，于是化身沙门随我来到此地。周勋虽然陪着我一起修静摄身，却并没有随我受业。他是个有志向的人，希望能够投奔到魏廷，并借助魏国的力量为他报仇。” “哈哈，原来想消灭南梁宋恒的并不是只有苏护一个人啊？！”魏王笑着说道。 “苏护？”来到平城半个来月，素风并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苏护是我的左丞相，他也是一心想要灭掉南梁报仇的。”魏王说完，又左右看了看，“和尚所说的那个周勋现在何处？” “他听说魏王在神武门放下一只雄狮，就赶去那里看看热闹。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若回来，可以直接让他去太极殿。”魏王说完，又继续说道：“我听说南梁王宋恒崇信佛教，可是你为什么还要离开那里，来到北境呢？您难道就没有听说过北境灭佛的事吗？” “贫道早就听说了。不过佛寺可毁，沙门可死，佛法却不可崩坏。贫道只身来此，并不畏惧死亡，只是担心佛法不能得到弘扬。” “魏国的国教是天师教，你就不怕在这里被处死吗？” “魏王听说过萨埵投身的故事吗？” “高僧请讲？” “萨埵，即菩提萨埵，世成菩萨，位次于佛。在无量世时，国王大宝有三个儿子。一日，三子一起来到深山中，看到一只老虎刚刚产下几只虎仔，无暇求食。大王子摩诃波罗认为，母老虎饥疲交迫，一定要吃虎仔才能活下去；二王子摩诃提婆认为，除非喂给它新鲜的血rou，否则老虎必死。大王子和二王子说完就离开了，他们认为老虎眼前的危难不是他们能够解决。 “三王子摩诃萨埵看到这种情况就说，我的身体软弱，即便活在世上也不能为国家争取到什么功绩，为什么不舍弃它而救济这几只老虎脱离困境呢？于是，摩诃萨埵双手合十，投身岩下，把自己的鲜血和rou体献给了那一窝老虎。老虎吃了摩诃萨埵之后，母子都活了下来。” 素风说完，也是双手合十，恭敬的说到：“这便是我来此的目的了。” 魏王听了，很是动容，“你来魏国宣扬佛法，我又怎么会杀掉你呢？从今日始，你尽管在魏国境内宣扬你的佛法，切记要能持善道，不可放任。明日，我就会派人重修景林寺，供你讲坛说道，弘扬佛法。” 素风闻言，又是一拜。 魏王见了，笑着问道：“我不过是个皇上，和尚如何又多礼了？” 素风说：“魏王明睿好道，即是当今如来。能够真正弘扬佛法的人只有这人间的君王。我不是拜天子，乃是礼佛也。” 魏王闻言，大笑而去。 自此之后，魏王时常来景林寺中这间禅房中会见素风，或谈论三藏经纶，或说及大乘教义，或辩论七不退法。心情愉悦之下，病情也日渐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