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先生，进来玩玩嘛

    这种花里胡哨的见面仪式，阮柔还是第一次看到，但她没觉得新鲜，而是有一种不祥之兆笼罩心头。

    仪式完毕，阿丽介绍说：“姐妹们，她叫阮柔，是我在车上认识的，头次来深圳。以后要当成亲meimei看待呀。”

    众姐妹开始上下打量阮柔，各种目光像是穿透了她的内心。阮柔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更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开口打个招呼，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还是阿丽解围说：“meimei路上走了好几天，蛮劳累的。先安顿下来，好好休息休息，然后再和姐妹们热闹。”有人提行李，有人领道，阮柔跟着她们穿过一楼大厅上了二楼。

    阮柔被安排在一间小屋里。这间小屋除了一个只能容纳两个人的卫生间外，其余的面积有两张单人床大小。已经放了一张床，一张简易的桌子，地面上就只有半张床大小的活动地方。窗户外就是胡同的上空，对面人家的窗户伸手似乎能摸到，不费力气就能从这个窗户跳到对面的窗户里去。拉上窗帘，外面的一切好像顿时隐去，成了身陷囫囵中。

    阿丽说：“这两天，你好好休息休息，等休息好了，我带你去市中心看看繁华的闹市。工作嘛，先不要着急，我会给你想办法，帮你帮到底的。你最好别一个人出去，这里很乱的。”

    虽然房间很小，毕竟有个安身的地方，已经超越了阮柔的想象。她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一夜，直到被一阵强于一阵的敲门声叫醒。敲门的是一个和她年级相仿的女孩儿，给她来送盒饭。女孩儿没进屋递过来盒饭，转身走了。

    阮柔在女孩儿再送盒饭的时候，就把女孩儿让进了屋。女孩儿大大咧咧，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她让阮柔叫她小宝，她理直气壮地说：“jiejie都叫我小宝。”

    小宝一头齐齐整整的短发，第一根都独树一帜，不粘不连，加上身体像是还没发育成熟，浑然像个中学高年级的男孩儿。小宝对有关来自于哪里、家的情况等问题含糊其词，一语带过。阮柔想：小宝未必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比如她回答她的家乡是哪儿时，很技巧地回答出个大概范围，像是让人清楚了，但细想又不知道具体在哪儿。

    小宝最后关心地对阮柔说：“好好休息休息，别着急。如果上班了会很累的。是那种累，身心疲惫的累，想休息就休息不了了，想停下来也停下来了。”

    小宝走后不长时间，又抱着送来一堆杂志，说：“看看这个，可以打发时间。这些杂志还是很有意思的。”阮柔还是头一次看到还有印着光着屁股图片的杂志。杂志上大多是小故事，语言也不复杂，就像身边的好朋友在私下里讲故事，很好懂。接着几天，阮柔一气读了几十本这样的杂志。

    这晚，阮柔也不知道到底在这里住几天了。她实在忍不住，觉得应该找阿丽说说下一步该何去何从，不能总闲着没事干。她到阿丽房间门前就听到，阿丽和阿彪像是在吵嘴。阮柔不太听懂他们的话，大意是：阿彪说，得让她也出来早点做事。阿丽说，不能害她，得给她找个正经的工作。阿彪说，那我们不是白给她花钱了吗？阿丽说，以后让她有了工作会感谢我们的。阿彪说，老大看上她了，早想动手了。如果再推脱下去，老大会不高兴。到时候谁的饭碗都砸了。

    阮柔回到了房间，心里波涛翻滚，坐立不安。他回忆着阿丽和阿彪的话，感觉到他们是在说她。他们说的老大，可能是她中午时，听走廊里有阿彪的说话声，低声下气，一改往日飞扬跋扈的劣性，让阮柔觉得奇怪。她就从门缝里向处看，阿彪扶着一个衣着随意，很瘦弱的老头儿，下楼。老头儿的话，声音很低。阮柔也听不清，更听不懂，很难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阮柔躺在床上翻来滚去，睡不着，她在反复地想着，天一亮一定要找阿丽说说。这么不明不白地混日子，真是活受罪。窗外的胡同里不时传上来行人的脚步声，像是踩踏在她的心头。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先生，进来玩玩嘛——保证你舒服的，不要太苦自己了嘛。”

    阮柔的身上仿佛被谁重重地踹了一脚，猝然弹坐起来。她飞身下地站在窗户边，把耳朵立在窗帘上听。真是阿丽的声音：“先生，你年轻时一定是个大帅哥了。哟，哟，下面都硬成这样了，进来玩一次嘛。”

    阮柔听不到男人说了什么，几乎一个字也听不懂。她从脚步声音判断，男人跟阿丽进了大门。阮柔听到阿丽上楼的高跟鞋的声音时，她来到门后从门缝里，看到楼道昏暗灯光下，阿丽挽着一个瘦弱的男人上楼来。那个男人的上楼的脚步声很小，故意在克制着脚步的落地，一跳一跳地像是阿丽提着一只猴子。

    他们拐过去，向走廊的深处走去，高跟鞋声渐渐不甚清晰了。但阿丽的声音：“先生，进来玩玩嘛——”一阵一阵地回荡在阮柔的脑子里。像是钻时去了上百只蚊子。

    阮柔想了许久，她决定出去走走，看看情况。如果大门口没人，她决定今夜就逃走。她刚打开门，站在门边想着怎么下楼时，不远外的一个房间有开门的声音，伸出个脑袋，是小宝。阮柔就走了过去，进了小宝的房间，小宝的房间和阮柔住的一样。小宝说：“只有她们，像阿丽姐才住套间，就是房间里还有一个暗室。房间的里面的家俱也齐备，还有冰箱，想吃什么喝什么打开冰箱就行了。”

    阮柔说：“我想出去买点东西。”小宝考虑了半天说：“我先下去看看，然后再回来说去不去。”

    小宝回来说：“我们可以去了。”

    一楼大厅的两边，是两个大房间。其中一个里面最显眼的是中间放一个大佛龛，好像是按照庙的布局摆放的。佛龛在一个宽大的木头台子上，里面一个拿着大刀瓷质的关公比真人都大。大刀是电镀的真家伙，不然也不会放射出震慑人心的光芒。关公脚下的香炉里插着几根香，明灭间有青烟盘旋着升起。香炉两边有两个红灯泡一闪一闪地亮，让关公的脸色红得吓人。关公前面的摇椅上躺着，阮柔从门缝里看到的和阿彪说话的老头儿。他的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翘起的脚上挂着拖鞋。

    小宝像是跟关公说：“我们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了。”

    老头像是代关公回答，说的话也好像是关公那个年代的汉语，只有老头和小宝懂。阮柔听不懂，关公的一只手捋着胡须，也许根本没在意老头儿和小宝说什么。

    小宝带着阮柔走出胡同口，几个妖艳的女子过来叽喳着。有人问小宝：“小宝，是不是带meimei出来熟悉熟悉呀？”小宝说：“我们出来看看，买点东西。”有人问阮柔：“meimei，你可来了几天了呀，也休息好了吧。是不是该出来站街了呀？”

    阮柔躲避着她们的言语，不怎么说话。

    一个穿着长筒皮靴，超短裙，露半截屁股的女子，仿佛她的屁股比脚抗冻，扒开众人站在阮柔面前说：“meimei，这里的气候比北方温暖的了。你穿这么严实，坐月子呀。刚来还不会怀孕的了。”

    阮柔想回敬她什么话，被小宝拉走了。她们身后传来一阵哄笑声。

    小宝把阮柔带到一条街道。街两边全是小吃摊位。用一块塑料布，几根棍支起来的，就是一个小饭店。棍上挂几个灯泡，照耀着几张桌子，几十个塑料凳子。食物摆放在一条长架子上，还有几堆碗筷，都是一次性的。小宝说：“现在，人们都在上班，过一会儿人就会多了。下班了都来吃夜宵，到时，会很热闹的。”

    阮柔说：“小宝，我们挑个干净点的，好吃点的，我请你吃。”她们挑了一家比较不错的地方，问了价格，点了海鲜，要了啤酒。阮柔感觉深圳的厨师比北方的厨师讲效率，菜放进锅，把火开到最大，像是要把顶棚的塑料布点着。大勺三晃二晃，最后一晃把锅里也着了火，一个火球飞了出去，菜就好了。

    两人吃了不大一会儿，街上热闹了起来。锅碗瓢勺碰撞声、酒瓶的撞击声、吵闹声、各种语言的叫喊声混合在一起，整个夜空都嗡嗡地响。

    突然，一声喊叫：“站住，你个王八蛋——玩儿完不给钱，哪里跑。”整个街道瞬间肃静了下来，仿佛青天大老爷要巡视民间，从这条街道上过。阮柔看到一个男人只穿条裤衩跑过去，诧异间，又看到阿彪追了上来。阿彪是不是想停下来吃点夜宵，步子不是太快，但喊叫声还是一样嘹亮，很有震慑力。可穿裤衩的男人是真跑，转眼就消失了。

    阮柔愣了半天，才清醒过来。她想：那个只穿着裤衩的男人，一定是阿丽领上楼像只猴子的人。但想不到的是，当时她看那个男人穿戴整齐，蹑手蹑脚的样子，显得极其羞涩，可刚刚过去不长时间，突然变得只穿条裤衩，在街道上奔跑起来，竟然像个来自于非洲的长跑健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