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大灾之后必有表彰
卖瓜子的老太太看到洪水后，立刻就失去了知觉。她没有任何反抗，便加入到洪水的浪潮里，顺势而去。洪水冲到镇中心，才遇到真正的阻碍。镇政府大楼抵抗了一下洪水的主力军，没挡住，但挡下了洪水里的失去知觉的老太太。她随着一个想跃过镇政府大楼的浪头，掀上了二楼的窗户里，掉在地板上。 这个屋子是镇政府的会议室，此时正在开会。镇政府五大领导班子扩大会议，除党办孙主任在家给娘过生日没参加外，全员到齐，正在讲究防洪抗洪议题。镇党委书记兼镇长是个矮胖的中年男子，正在聚精会神地做报告。洪水咆哮声惊动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窗户已经被洪水的先头部队打开，身先士卒的就是卖瓜子的老太太进了屋，像死了一样躺在地上，接着又进来不少杂物。 不少干部吓得要破门而逃，镇长面对死一样的老太太显示出超常的镇静，下命令的口气说：“救人要紧！”几个干部冒着死亡的威胁冲过来，抢起老太太的尸体后冲上了三楼。 镇党委书记兼镇长的矮胖的中年男人，一脸水珠，不知道是洪水的浪花还是汗水，顾不上擦一下，还是本不想擦，犹显得站在抗洪第一线的形象异常伟大光辉。他在三楼的台阶上指挥，教导着抬老太太的几个人要步调一致。如若不然，老太太的四肢和头会让乱作一团的某个干部脱手，拖在地上。造成受灾没死，救灾再出了人命，而且又死在镇政府办公楼，倒不是个光彩的事情。人民的生命必须放在第一位，这是每个领导干部必须放在心上的大事。 老太太被抬上四楼，这也是最高的楼层，几个干部急中生智把她被放在台球室的一张桌子上。大楼的保洁员拿来矿泉水给老太太灌下去一瓶，老太太奇迹般地苏醒了，让人真的感受到党和政府的关怀是无所不能的。老太太喝了一瓶矿泉水竟吐出来半盆混水，水面漂浮着茅草树根塑料袋等杂物的碎片。老太太神奇地坐起来，引来了一片热烈的掌声，吓得她又躺下了。 镇政府的大楼没怎么抵抗就让洪水通过了。镇上的其它房屋毁塌一半，没倒的也成了危房，只有镇政府办公楼巍然屹立，坚如磐石。镇政府大楼是全镇最坚固的，因为没有一个建筑商敢不到万不得已时在政府的楼上做手脚。有了坚固的堡垒，镇领导就能从容指挥。镇领导坚守在大楼里，没一个跑出去的，只有孙子文除外。 就在镇政府领导抢救老太太的时候，洪水已经到了孙子文的家。 哗啦噼啪一阵急促的响声，窗户的玻璃全部爆裂，混浊的洪水在屋里打着转的上涨，刹那间孙子文一家人只在水里露了个头。洪水不愿意在屋子里停留，卷着孙子文的老娘和他的媳妇冲出了门，到了院子里。洪水不愿意在院子停留，还要冲出大门，归入浩浩荡荡的洪流大军。孙子文身手敏捷，在从窗子冲出屋子的时候，手抓着房檐，眼看着老娘和媳妇就要冲出院子。 多年前的问题猝不及防地在眼前成为了现实，他看着老娘和媳妇救生的目光，却一时没有了主意。眼前的情景救谁也救不了，还得把自己的命搭上，只有任由老娘和媳妇随波逐流了。但这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心碎，媳妇毕竟年轻，有些体力，从水里抬起头的频率要高些，老娘有两次只露出两只眼就沉了下去。 孙子文几次想扑进水里，可脚就是不听使唤。他慌乱中手触到一个东西，随手拿起扔了出去。这东西是屋檐下平时晾衣服的竹竿，茶杯粗细，一丈有余。有个词叫救命稻草，是说危难时，一根稻草都能抓住，何况这么大的竹竿呢？老娘和媳妇正好在从水里露出头的时候，同时抓住了竹竿，一人拿一头，拼命的向竹竿中间移动，大有死也不分开的意思。 洪水不想跟这一家人玩儿，急切地向大门外冲去，恰好竹竿横着，把老娘和媳妇挡在院门口。洪水转眼就消失远去了，婆媳两个人紧紧地抱着竹竿挂在了大门口，竹竿横在院门两边的高墙上。院子里的水很快消失了，婆媳两个人挂在竹竿上已经悬空，她们还以为在水里尽力曲着腿，怕水里有怪物拉进水底去。 孙子文跳下窗台，跑过来，犹豫着先放谁下来。咔嚓一声，竹竿折弯，老娘和媳妇同时摔在地上。媳妇很快清醒了，帮着老公呼叫昏迷的婆婆。 老太太睁开眼问：“刚刚还不是在屋吗？这是咋了……怎的躺在门口了？” 孙副县长长叹一声：“好人好命啊——感谢苍天了！” 洪水过后，镇领导就以抢救老太太的抗洪抢险救灾工作，作为先进事迹在各级电视台广泛报道。 新闻报道的事由党办主任孙子文策划并导演的，正好他也在水里有过惊险的一幕，导演起来更逼真。孙子文也想不到，他会随着他导演拍摄的洪水中救人的短片，在各级电视台上的播放而一鸣惊人。他很快引起上级领导的关注，不久得到了重用。 为了展现当时惊心动魄的一幕，需要补拍当时的洪水袭击的镜头。镇政府的一个秘书给电视台和镇领导出主意说请冯小刚导演，但电话只接到中介公司，就往下进展不下去了。又有个秘书说：“冯小刚忙着筹划拍唐山大地震呢，光剧本审察、前期宣传就得十多年。”请张艺谋吧，也没联系上张艺谋本人。孙子文毛遂自荐成了导演。 镇领导及秘书人员和市电视台的领导及剧务人员研究了好几个半夜，喝下不少于几十斤白酒，终于有了灵感，借鉴香港武打电影中的空中飞人技术。把卖瓜子的老太太用钢丝吊起来在一座水电站的大坝半空摇晃地悬挂着，借用“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泄洪作背景。轰隆隆的响声惊天动地，都不用后期配音，原声的效果勾起了无数灾民的共鸣。张艺谋导演奥运会开幕式，让李宁飞向那个虚幻的月亮，点燃了奥运圣火的场景还在这儿好几年以后呢。 真实洪水中的老太太由于灾难发生得突然，没来得及害怕，就卷入了洪水中，回想时才感觉到心惊rou跳，可这模拟的拍摄真是要了老太太的命。由于摄影师也不太专业，加上面对泄洪的宏大场面，反复了好几次才算完成拍摄。当把老太太从工程车的长臂上卸下来时，几乎没有了呼吸。地勤人员灌了两瓶矿泉水，才算把老太太治清醒。 后期制作完成后，经上级有关部门领导审阅，获得了通过，上了电视，反复播放了近半个月。观众反应很强烈，为山洪爆发的场景所震撼，也为政府的科学决策、积极营救，把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放在第一位的精神所感动。不少人纷纷向市政府提交请愿书，一定要提拔重用孙子文主任。当孙子文受到重用后，有人又举报请愿书的事，也是孙子文策划导演的。 老太太终于知道什么是命悬一线了，后来对钢丝产生了莫名的恐惧。老太太后怕了许多日子，有时候会从恶梦里醒来，一身冷汗就像还泡在洪水里。她在恶梦醒来再也睡不着时，一次次地想，才明白如果不是被政府的楼挡着，她可能就冲到江河里喂鱼了。她是幸运的，本来镇政府开会是插死窗户的，那几天下雨，领导怕电视里天气预报不准，才虚掩着窗户，方便看看外面雨势的大小。那天正好在二楼会议室开会，也正好让老太太赶上了。低级政府的会议室一般都在二楼，一楼外人容易闯入，再高，理论上说不过去，脱离群众了。高级政府就无所谓，有些还在地下室、防空洞里呢。 孙子文在全市出了名，受到了市省领导的亲自表彰，抗洪救灾事迹报告会做了好几场。上级组织决定镇党委书记不再兼任镇长，任命孙子文为镇长。有了镇长的职务垫脚，孙子文的仕途通畅了，第二年干上了副县长的位子。 孙子文当上副县长后，当地也就没有什么重大事件发生，再也没有施展才能的机会。毕竟电视报道说洪水是百年一遇，再发生说不过去。他在副县长的位置上干了三年，也没有要升迁的迹象，不免让孙子文心灰意冷起来。他渐渐有了换个地方试试的想法，想来想去想到了老家。如果回家乡做个父母官，就是提拔不起来，也有借口说任劳任怨踏踏实实在为家乡做贡献。 以母亲年迈日夜思念家乡茶饭不思为由，孙子文四处活动，平调到了水湾县老家。上面组织部门的领导在介绍时说：孙副县长不忘记家乡建设，要为家乡建设出大力、流大汗，放弃了在外省提拔重用的机会，甘愿回到家乡来，回到父老乡亲中间来。其心诚诚，其意决绝，实为家乡的领导干部学习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