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玄幻小说 - 血色姐妹在线阅读 - 第10章 思想工作

第10章 思想工作

    这晚,马长山正束手无策的时候,靠山屯村委会支书打来电话,说要送点东西,问什么时候方便,还顺便问了一声下届村委会选举的事。马长山马上反应了过来,厉声说:“你们下边一个村的村民来镇里闹事,你知道不?”村支书说:“马镇长,我现在在县城,发生啥事了?”

    马长山像正统报纸报道矿难事故,简要的说了一下。最后加重语气说:“你明天上午必须带领导你们村委班子,一个都不能少,到木材加工厂把闹事的村民给我带回去。如果闹出什么后果,责任就由你一人来负。”说完挂断了电话,村支书还在愣着听,感觉没声音,喂了两声,知道镇长已经指示完了。

    村支书接着就给村部打了电话,招集领导班子成员开电话会议。他对着电话大喊大叫,部署工作。几次学着镇长的口气说:“如果有后果,责任就由你们一个人一个人的来负。”

    村计生委员是个快五十的妇女,听支书没好气的发火,看着村部桌子上的一跳一跳地电话听筒,嘟噜着说“这大半夜的,犯什么病了!负你奶奶个B责任,死个人又不是生一个。”蹲在她不远处的陪来的老伴儿没听到电话里说什么,却听清楚她嘟噜什么了,在地上磕磕旱烟袋说:“这又是咋了,跟我生什么气。你们当官的事和我有啥关系?什么死一个生一个的,再给*****你也不能生一个。”

    计生委员还没有生育,人又就泼辣,年轻时的风流史,就像经典小说,年代虽过去,但还是让人们回味。村支书就是看上这几点,才让她抓几个村上百名妇女的生育问题。有村民议论说:要是让不喜欢钱的当支书多好!

    靠山屯村委会领导班子一个不差的都来了,还带领各自然村几十名积极分子,进了木材加工厂就溶于村民之中。

    在焦急等待的一天里,镇政府没一个人来木材厂。村支书一腔热血,感觉政治思想工作也做得到位了,如果来车,至少能拉走大部分村民。村支书给镇长打电话,电话就是没人接听。他想是不是镇长对自己工作没有预见有了意见和不满,忐忑不安起来。

    晚上,村支书把阮铁英和她的父母装上他的车,开到镇外的一个饭店里。吆五喝六地使唤着老板娘和服务员,像他是老板一样。很快一桌子菜上齐了,他打开自己带的一瓶酒,像失散几十年的亲人聚在了一起。

    “老哥哥,老嫂子,人死不能复生!人的命天来定,不是咱家的孩子,怎么也留不住。您老两口子心思心思,是不?这事依我看,闹下去对咱也没好处,我明天就跟厂长谈去,让他多赔我们些钱,不为死的,也得为活着的想想!要它个几万,盖几间象样的房子,下面不是还有个儿子的嘛,将来也能娶个好媳妇,是不?”村支书边说边把酒瓶子转过来转过去的看,咂巴咂巴着嘴显示酒的珍贵,“打官司告状的事,也别说咱没证据,就是有,打个一年两年也不会有个结果,最后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这样的事,咱也不是没听到过。人啊,再怎么,也硬不过命啊!”

    父母的眼睛一直瞟阮铁英,像她是一家之主。

    阮铁英不吃不喝,任凭怎么说,也不知声。

    村支书夹菜放在她碟子里,说:“大侄女,年轻人都气盛,咽不下这口气,我都能理解。但我得劝大侄女一句,人活一辈子,遇到这样那样的难事不公平的事多着呢。能忍就得忍啊,说句不好听的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干啥,小胳膊一定要跟大腿较劲呢?”

    阮铁英说:“不给我哥个说法,怎么说也不行,除非我死了。把人整死就这么算了,天底下就没个讲道理的地方,我就不信了!”

    村支书对阮铁英的父母说:“有时间就劝劝咱家女儿,不能脑子一根筋,已经伤了一个孩子了,再有点啥事,也不好!”

    直到说到半夜,阮铁英也没放弃犟脾气。

    天刚亮,马镇长就带着几辆车,一帮人就来了。这么早,还是有围观看热闹的群众,期中还有几个小平头,手插在口袋里,像是里面有东西。村支书一看镇长来了,忙上前要说什么。马镇长挥挥手止住说:

    “招呼人上车吧。”

    人群里就互相劝着上了一车,拉走一车。村支书一直站在镇长身边,想找话说。马镇长看着人走了差不多了,才说话:

    “村委会的人都留下,一会把人拉火葬场去。”

    镇长找到阮铁英父母,谈了些话。村支书在一边歌功颂德说:“我看就这么的了,镇长对咱多照顾啊!”

    阮铁英由两个人架着拉着,看着哥哥的尸体在床单里,像是一包零碎的东西被抬上车。她只有悬空的双脚乱蹬着,已经哭不出声。

    村支书劝阻着阮铁英的父母说:“咱们就别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会伤身动骨的,还是多保重吧!”

    阮铁柱的骨灰回来了。

    二丫和阮铁英抱紧紧地抱着,哭声响彻晴朗得显得非常高深的天空。

    阮铁柱的遗体火化在村子里还是第一个。在村民的意识里,火化是城里人的事。小小村庄里沸腾起来,伤心惋惜的心情被好奇心分去了不少,争相看装着阮铁柱骨灰的小盒子。

    上百年的习俗死后要全尸埋在地下的。把人烧成灰,到了阎王那里还能分辨出是谁吗?又怎么托生再回来呢?恐怕没有下辈子了?唉,出去打工也不好,到头来只落个一把灰回来,……村民们以往对进城打工发家致富的想法开始动摇了。

    哪怕是一个空盒子,阮铁英的父母也决定把儿子带回来,埋在村边的山坡上。火葬场的工作人员阻止他们把骨灰盒带走,说可以安放在火葬场专门放骨灰的纪念堂里。阮铁英的父母死也不肯,花安置费不说,儿子出来打工到头来总不能连一把灰也回不去吧。还是镇长出面,阮铁柱算是欠了火葬场一个人情,回到了家乡。

    阮铁柱的骨灰盒在mama怀里,回屋子停留了一会儿,就抱到村后山的山坡上入土了。

    二丫和阮铁英都抱了骨灰盒一会儿,放进坑里,村里几个帮忙的封上了土。坟头不大,也许过几年风吹雨打就抹平了,被凄凄野草所淹没,但它会长久留在二丫心头,成了一生抹不去的伤痕。

    靠山屯村支书,在城市人的眼光里是个土财主。他每次进城,都要把一条金光闪闪的金链子挂在脖子上,自然要配上开领的上衣。村里人一看到他挂上金链子就知道他要进城了。在全国一片“想致富少生孩子多种树”的风浪里,他思想活跃,敢想敢干,想出了“想致富别管孩子多砍树”的大胆创新理念。把承包的一片山林砍完后,发了家,致了富,在原地上建了果园和养殖场。多次被镇里和县里评选为发家致富的新农村带头人、优秀党员、先进村干部,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村支书的位子上,干个没完没了。

    发家致富的带头人不当村里的头,村民也不愿意。每次按规定年限换届或上级临时要求换届,村支书就没换过人。

    村支书正担心着马镇长放出风说村委会要大换血的话,跑了一县城,却赶上出了个村民阮铁柱死亡影响工业生产的事。他脑子嗡嗡响了整整一夜一天,处理得让马镇长非常满意,暗示他下一届村委会支书不出意外还是他。领导说话都比较谦虚从不把话说满,留下足够的进退空间。政坛风云变幻,谁也拿不准一夜之间会发生什么事!

    村支书在处理村民阮铁柱死亡的问题上,真是出了大力下了功夫。能让马镇长满意,他发现了自己的潜能,心想给我个镇长当我也能做得很好。他感觉到眼前一片光辉灿烂,虽然他还不习惯用仕途来代替官场,衡量再三,仕途要比官场高雅清廉,官场不光俗气还给人一种没好人的印象,就第一次不用当官发财而用仕途,在心里暗示自己的仕途一帆风顺。

    村支书怎么也没想到死个村民,给他创下了二个第一次。第一个第一次,靠山屯成了全县第一次村民火化的行政村,听马镇长说县民政局还要拿靠山屯做试点,总算干出点在全县火焰万丈的政绩来,暗想着会受到县委县政府的表彰,说不定书记县长都会亲自接见呢。第二个第一次,马镇长的老丈人给他送礼金了,当面郑重地给他一万钱,像领导颁奖,还说了辛苦的话。他还推托半天,想说感谢领导的信任,受之有愧,离领导的要求还差太远,但把话咽下去了,接到钱又觉得得说点什么,临时发挥地吐出了:“厂长,客气了,以后需要我的地方尽管知声!”厂长说:“以后不少麻烦你,你们村以后可是木材厂原料供应的大户啊!不是山路不太好走,我早去开发了。”厂长这么一说,他心安理得地把钱放进了经常夹着的皮包里。

    村支书回到家,跟媳妇说:“镇长老丈人王老虎送给我一万元钱,你分析分析这是镇长的意思还是他老丈人的意思?”媳妇说:“谁的意思我说不好,给咱这钱镇长保准知道。”

    村支书一时拿不定主意,想着是把钱退回王老虎还是留下呢?媳妇说:“我看把钱给镇长合适,你也别说啥,把钱塞给镇长就行。万一他不知道这钱是老丈人给的,就当送礼了,不更好!”

    村支书第二天早早睁开眼,推谁身边的媳妇说:“我看这钱不能全给镇长,他还以为是咱退给他的哩。咱留一半,给镇长一半,再送点别的。你看这样行不?把鹿杀一头,鹿茸鹿鞭送给镇长,rou给他老丈人。”媳妇半睁开眼,就听到鹿茸鹿鞭的,还没清醒的脑子硬塞进鹿茸鹿鞭,整得混浆浆的,哼哼着:“行行……”

    阮铁英父母用儿子一条命换来两万元钱。第一次看到成捆的钱和平时梦想里看到这么多钱的快感相去甚远,而是不敢多看一眼包了几层报纸的两捆钱,甚至一想到钱就伤心流泪。

    村支书送来几斤鹿rou,坐在炕沿上,跟萎缩在炕里角的阮铁英父母,问寒问暖,说家里少个劳动力有困难村里给帮助,要多注意身体。还说:“村党支部正在加强农村基层党组织建设,我看咱家姑娘是个好苗子,想重点培养,写个入党申请书,报上去也就批了。我这党支部书记当的,没多少文化,以后还要看年轻人的了。”

    同来的村计生委员,抢过话说:“主任,你就应该加强一下妇女工作了,也壮大壮大妇女组织,村委员就我一个妇女,工作量很大。我大字也写不好,前几天在村委会办公楼墙头写标语,还是我让小叔子家的小三写的,他小学都快毕业了,字还写得歪歪斜斜。我怎么看都不满意,别的字写得啥样我就不说了,可他写的‘一胎保二胎扎三胎四胎杀杀杀’后边那三杀字都不一边大。”

    村支书说:“唉,还是个小学生嘛!”

    计生委员说:“抓紧培养一个,我干了这一届也不干了,光这风言风语地我都接受不了,说我不能生育是缺德。你听听这话多损。把我不生孩子和总给人家结扎下环凑合一起。说这话都缺八辈子德了。我不是结婚晚嘛,那时候又在生产队里当干部,一天忙得要死,那还有心思生啊!后来包产到户了,又让镇里按着头拉进了村委会。我就想着岁数也大了,不生就不生吧,可俺家那死老头子变着法的折磨我。我这可是两头受气,唉,说起来气都不打一处来。”

    村支书说:“这不是组织上看重你嘛,你不干,我都不干,只要我当支书,你就得在村委会。别听他们一个个的都以为多大的能耐,虎吵吵的,你这活儿她们还真干不了。”

    计生主任一张脸带着笑,像熟透裂开的面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