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血祭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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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定时分,朝歌的百姓多已入梦。 青灵庙外回荡起一阵悠远的歌声: “高卧九重天,蒲团了道真,天地玄黄外,吾当掌教尊……” 飘渺的歌声在摘星台与坟地之间此起彼伏,声音越来越大。 此时,苏季和老乞丐醉宿在小道士的房里。首先被歌声惊醒的是苏季,然后是老乞丐。 二人从酒桌上爬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脑涨,酒意没有半点消散。苏季睡眼惺忪地向四周望去,只见小道士睡在龟甲床上鼾声四起,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诡异的歌声逐渐屏息,取而代之的是庙门被敲响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很急。 苏季和老乞丐对望一眼,一起看向酣睡的小道士,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咚!” 两只脚一齐把小道士踹下床去! “出去看看!”苏季呢喃道。 小道士揉了揉屁股,敢怒不敢言,只好挑灯来到门口,从门缝向外一看,只见外面站着一个赤脚道士,袒胸露乳,扎着小辫儿,背负一把桃木剑。 小道士还未出声,就听门外道士先开口道: “告诉苏季!就说昆仑山玉虚洞太甲真人求见!” 小道士虽然没听过这个名头,但还是觉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最厉害的是赤脚道士一语道出狐夫子的真名,吓得他不知所措! 过了半晌,他轻手轻脚地跑回屋子,将赤脚道士的话告诉苏季。 “太假真人?” 苏季顿时从床上坐起来,低头沉吟了片刻,随即从床下取出一副笨重的狐狸面具,递给小道士,说: “先放他进来,见机行事。” 小道士将狐狸面具戴在头上,回到庙门口,朝门外喊道: “真人请进。” 话音未落,一个颓废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出: “贫道已经来了!” 小道士猛然回头,只见赤脚道士已在身后负手而立。望了一眼紧闭的庙门,小道士不由得后退三步。 赤脚道士捻指一挑,一副狐狸面具蓦然出现在他手里。 “这破铜烂铁,可是那孽畜所赠?” 小道士觉得头部一轻,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只摸到一把冷汗。原本覆在脸上的面具已然凭空消失,吓得他拔腿就跑!只跑了两步,他就被迎面走来的苏季撞了个跟头。 “原来是你这妖道!”苏季指着赤脚道士的鼻子大骂。 见苏季气势汹汹地赶来,赤脚道士迎上去,咧嘴笑道: “没想到苏公子,竟还认得贫道。” 想到赤脚道士的一句话毁了自己的前半生,苏季顿时怒火中烧,揪住他的脖领,厉声大喝: “你把罩子放亮点!看看本公子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被揪住衣领的赤脚道士骤然一个闪身,凭空消失,又一个闪身出现在苏季身后。他正了正衣领,仰头道: “没记错,贫道当年说的是苏大人的儿子,绝活不过十七岁,好像没说你吧!” “我不就是苏大人的……” 话说到一半,苏季猛然意识到对方的言外之意,顿时语塞! “如此看来,贫道猜的没错。”赤脚道士捋了捋脏乱的胡子,说:“你还活着,说明你不是苏大人的儿子!” 苏季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沉吟了片刻,问道: “那我是谁的儿子?” “你可在娘亲的遗物中见过一颗绿色的勾玉?” “见过怎样,没见过又怎样?” “它现在何处?” “已经……已经被我送人了……” 赤脚道士突然瞪大眼睛,道:“你把你爹送人了?” 苏季也瞪大眼睛,惊讶道:“你说那勾玉是我爹?” 赤脚道士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在红木椅子上,惋惜地叹道: “那勾玉虽不是仙家法宝,也无半分神力,但它毕竟是你亲爹的尸骨,你怎么能送人呢!” “尸骨?”苏季一脸茫然地问:“你快说是怎么回事?” 赤脚道士见苏季对自己的身世很感兴趣,于是脸色一变,咂了咂舌,嘿嘿一笑道: “你很想知道?” 苏季佯装不屑地说: “我只想听听,你这妖道又要胡说些什么?” 赤脚道士故意清了清嗓子,扬声道: “胡说也好,实说也罢。贫道现在喉咙干得很,一句话也不想说。” 苏季瞪了他一眼,转身向后望去,看见小道士趴在门边探头张望,便向他比划一个喝酒的手势。小道士心领神会,连忙去厨房找老乞丐要酒。 过了一会儿,大腹便便的老乞丐端着一壶花雕走了过来。然而,当他抬眼一看到这个赤脚道士,便立刻缩了回去。 赤脚道士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瞥了老乞丐一眼,高声道: “申候既已现身,何不坐下与贫道共饮一杯?” 小道士捂着嘴,忍俊不禁,用胳膊肘顶了顶老乞丐道: “你都这么胖了,这疯道人还叫你申猴……” 老乞丐脸色突然一沉,没有丝毫笑意。苏季见他低眉不语,于是走到他身边,指着赤脚道士,狐疑地问: “你认得这妖道?” 老乞丐连忙挤出一脸微笑,憨憨地摇了摇头。 赤脚道士捋着胡子,说:“除了申国之主,还有谁知道这朝歌城下的秘密?” 苏季眉头一蹙,将老乞丐拽到赤脚道士身边,指着他的鼻子道: “你不认得他,他可认得你!我一直觉得你这老家伙有蹊跷,你躲在破庙里装装孙子,又为掩人耳目故意吃成胖子,看来大伙儿都被你骗了!” 老乞丐闭着眼睛听苏季骂完,然后缓缓将盛有酒壶的盘子放在桌上,在赤脚道士对面坐了下去,淡淡地说: “我骗得过谁,也骗不过他……” 老乞丐的语气骤然变得冷漠,眉宇间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淡定从容,仿佛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赤脚道士见他默认自己的身份,言语不再刻薄,而是像老友般寒暄道: “二师兄,别来无恙?” 老乞丐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缓缓推到赤脚道士面前,道: “我老了。不像师弟修得玄清八境,自然无恙。” 赤脚道士肆无忌惮地笑了三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
“自从姜太公师祖羽化,你我一别就是数十载。听闻师兄如今即是西申国之主,又是截教之主,名动四海,威震一方,却为何放着好端端的国主和教主不做,来这破庙里消遣?” 老乞丐脸色一沉,瞥了他一眼,反问道: “你猜是为什么?” 赤脚道士嘿嘿一笑道: “我猜二师兄是为了那玄物?” 一听到“玄物”二字,老乞丐立即用鼻子哼了一声,冷冷地说: “你果然不是来找我叙旧的。” “不错。” “也不是来找苏季那小子……” “不错。” “莫非是来找那孽畜?” “只答对了一半……” 神秘兮兮的对话,让一旁不明就里的苏季和小道士面面相觑。 苏季完全听不懂两人所说的“玄物”和“孽畜”究竟是指什么。他算是庙里最精明的一个,现在却无论如何也看不透这两个人。他们一个是曾经最熟悉的人,现在却变得无比陌生;另一个是只见过两次的陌生人,却比谁都了解这座庙里的人,包括苏季本人。 “这我可帮不了你!”老乞丐摇头叹道:“如你所见,我已自身难保。” 赤脚道士斩钉截铁地说: “世上只有师兄能帮我,只要师兄肯把那玄物让给我!” “那孽畜今非昔比!就算太公师祖在世也帮不了你!不管今天你是为太公师祖报仇,还是为了那小丫头雪恨,我都奉劝师弟,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师兄至少告诉我那孽畜现在何处?” “恕无奉告……” 赤脚道士刚要低头叹息,只见老乞丐用蘸沾了酒水的食指,在红木桌上写着两个字: “上面……” “面”字还未写完,老乞丐写字的右手突然皮rou开裂,血管崩断,剧烈膨胀了整整两倍!整条手臂的每一块肌rou都发出爆裂的声响,令人听了毛骨悚然! 赤脚道士惊愕道: “难道你和太公师祖当年一样,中了那孽畜的长生诀?” 老乞丐疼得咬紧牙关,没有回答。此时他的左臂也发生了同样的状况。就在左臂爆裂的同时,刚才那只溃烂的右臂开始修复再生。 全身肢体的再生与崩坏交替发生,反复几次下来,疼得老乞丐撕心裂肺地咆哮: “快!给我个痛快!” 赤脚道士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他手握桃木剑柄,犹豫道: “我已亲手杀了太公师祖!这把剑不能再沾同门的血!”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我受苦不成?快动手!只有这一个办法!” 就在这时,青灵庙里的四个人同时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 “办法倒是还有一个……” 空灵的声音在庙中久久回荡,苏季和小道士不约而同抬头仰望,只觉得那声音是自遥远的天际传下来的。 等这两个人低下头的时候,赤脚道士已经循着声音出了门,老乞丐也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