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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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房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走出一个熟悉的人。 花瘤儿慌忙挤出一脸笑容,道: “季哥说什么呢……小弟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喂!”苏季突然瞪大了眼睛,厉声断喝:“你把什么塞进裤裆里了?” 说罢,一个箭步冲过去,他把手伸进花瘤儿的裤裆里摸索! “哎呦!慢着!别!别!别!”花瘤儿连忙捂住裆部,按住他的手,嬉皮笑脸地说:“季哥,真没想到你还好这口!” “少放屁!” 说罢,苏季猛劲一拽,扯开裤子,把锦囊硬生生抽了出来。花瘤儿顺势扯住锦囊的一角,死也不肯撒手。 苏季一边拉拽,一边问:“这玩意就是能让王老千逢赌必赢的仙家宝物?” “什么宝物?我就是尿急,想出来方便一下!” 两人僵持了半天,谁也不肯松手,可怜那个精致的锦囊被整整拉长了半截,最后终于崩断撕裂。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只见一个轻飘飘的东西,从破裂的锦囊里飘了出来。 不明就里的两个人,呆呆望了很久,谁也没料到锦囊里装的竟然会是这个东西。 这个东西既说不上认识,也说不上不认识,但基本可以感觉出来,它不像是一件仙家宝物。两人盯着那东西看了半天,谁也没有头绪。 半晌,花瘤儿叫来一个小道士。 这小道士满脑袋没有一根头发。 通天庙原本是他修行的清净场所,可是就算花瘤儿拿贡箱里的钱出去挥霍,他也从来不敢去管。连他的床都一直被霸占着,他只好用刻着道经的龟甲兽骨堆成一张凹凸不平的“龟甲床”,躺在上面过夜。 花瘤儿大半夜提溜小道士的耳朵,硬生生把他从被窝里拽了过来。苏季见了不禁感叹,原来除了“色鬼”与“饿鬼”父子俩,通天庙里还住着一个“怂鬼”。 小道士看完只说了一句话: “这是一撮淡青色的狐狸毛……” 这是他经过眼看、鼻闻、手摸、耳听、舌尝后,精确得出的结论。 小道士颤微微地眨了眨眼,不知这两人犯了什么神经,居然大半夜在这里搞毛玩。他想笑,又不敢,只得茫然地望着苏季和花瘤儿,见这两人足足对视了半个时辰,竟然没说一句话。 摘星台顶一片寂静。 花瘤儿哭笑不得,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为了一撮毛,去教唆好兄弟得罪朝歌第一泼皮。 “季哥,我错了。” 花瘤儿用一句恳诚的道歉,打破了沉寂。 一缕秋日的晚风吹过,狐狸毛被吹得四散飞舞,在摘星台周围荡漾、沉浮…… 望着那飘散的狐狸毛,苏季问花瘤儿: “事到如今,你也该老实交代了吧。那把剑你究竟是从谁手里弄来的?为什么林姿和其他人中招后的反应都不一样?” 花瘤儿双眸微张,继而坦然一笑,道: “想必季哥已经猜到了,除了阎王愁堂的林巫医,还有哪个小姑娘肯轻易拔开一把稀奇古怪的剑?与其嫁给王老千那个第一真泼皮,她宁愿化作一把剑,将自己托付给你这个第二假泼皮……” 苏季沉默良久,而后凄然一笑,朝花瘤儿的屁股轻轻踢了一脚,将自己的裤子脱下来扔给他,打着哈欠回房睡觉去了。 自那天起,色鬼、饿鬼、怂鬼,加上苏季这个酒鬼,通天庙里一共住了四只鬼。 一转眼,秋去冬来。 彷徨之间,年关悄然而至。 只要熬过今儿晚上,苏季就满十七岁。然而那个可能对他造成性命威胁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这让他不禁怀疑自己的死期是否会如约而至,但又不敢怀抱希望。 现在他几乎不敢对任何事抱有一丝希望。现在希望是他一切痛苦的来源。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这便是苏季的结论。 风吹着窗户,吱吱作响。 寒风从残破的窗纸里吹进来,像一只冰冷的爪子蹂躏着人们的脊背。 刺骨的寒冷让他无法睡得踏实,只能用破草席盖住头,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耳畔传来晚祷的钟声,响了三下。 小道士放下钟柱,刚想回去打坐,却发现四面的窗纸被红光映得发亮,透过门缝向外看去,突如其来的震撼场面,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闻声赶来的花瘤儿向外一看,失声叫道: “来了!……果然……还是来了!” 苏季慌忙问道:“来了几个?” 花瘤儿的声音愈发哆嗦,答道:“都……都来了!” 苏季从被窝里跳起来,跑过去一瞧,只见外面被举着火把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王老千挺着肥肚皮,站在人群中指手画脚。虽然听不清他说什么,但能看得出所有人的情绪都已经被他调动起来,每个人脸上都压抑着怒火。 “嘭!” 伴随一声巨响,庙门应声崩开! 门边的小道士被撞得飞了出去!王老千带领成群的百姓破门而入! 人们还没等看清楚庙里的状况,就听苏季先招呼道: “呦!这不是三爷吗?” 王老千一脸迷茫地问:“谁是三爷?” “除了您,这世上还有谁配叫三爷?”苏季瞄着王老千说道。 “打哪儿听的?” “林寡妇!”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让百姓们不约而同捂住嘴,眯起眼睛,一个个忍俊不禁。 王老千心虚不已,嘴上义愤填膺地喝道: “爷可与那彪婆娘没半点关系!”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也难怪,阎王愁堂您最近的确少光顾,可是林寡妇天天和老少爷们念叨您啊!成天喊着三爷,三爷的。让我们这些千爷,万爷,望尘莫及啊……” 话音刚落,百姓们愈加忍耐不住,已经有人笑出声来。 王老千越听越糊涂,也察觉到不对劲,不禁厉声喝问: “什么千爷万爷?你小子到底什么意思?” 苏季嘴角泛起一丝嘲弄,朗声答道: “那天在场的人都知道,林寡妇只叫了三声,您就提着裤子跑了。城里的百姓都夸您好事不过三,干净利落,所以背后都叫您三爷喽!” 一句话终于惹得哄堂大笑。此起彼伏的嘲笑声汇成一股巨大的热浪,重重拍在王老千脸上,拍得他满脸通红。 百姓们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花瘤儿和小道士却没有笑。二人心想苏季死到临头居然还敢说这种话,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他的胆量。 这时,王老千也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肆无忌惮的笑声越来越大,大笑逐渐变成狂笑,震耳欲聋的笑声把众多百姓的笑声都盖了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见他面对如此窘境居然还笑得出来,都以为他疯了。
“笑够了没有……” 王老千突然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瞬间把周遭一片唏嘘压了下去。他朝苏季缓缓伸出一只握紧的拳头,冷冷地问了一句: “苏季!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说罢,他慢慢张开五根手指,一串挂在中指上的绿色勾玉吊坠,在苏季眼前晃荡了几下。 苏季浑身颤抖,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把她怎么了?” 王老千看着他着急的样子,笑得弯下了腰,捂着肚子答道: “嘿嘿!没怎么,就是让她尽了点儿女人的本分。可惜她身子太娇弱,扛不住我这万斤之躯!哈哈哈哈!” 苏季额上青筋突暴,身躯猛然一动,就要冲上去杀人!花瘤儿连忙从后面拦腰抱住他,阻止他送死! “季哥别信!林巫医没那么容……” “我要他的命!” 苏季发出一声怒兽般的嘶吼,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两颗烧红的铜锭,灼热的目光似要熔化眼前所有人! 王老千用鼻子冷冷哼了一声,脸色一寒,一只大手高高举起勾玉吊坠。 “喀!” 一块纯洁的勾玉,应声断成两半! 紧接着,一只大脚重重落下,两块断玉被咯吱吱碾成了碎片! 娘亲唯一留下的遗物,童年纯真誓言的唯一见证,此刻在他眼中化为一地粉末,随风而逝。 那一刻,苏季颗活蹦乱跳的心,也跟着那块勾玉一起支离破碎。原本凌厉的双眸,顷刻间便如行将就木般黯然失色。 王老千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转身朝百姓们大喊:“喂!你们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就是这小子坏了咱们的风水,有谁不信就去翻那钱箱!” 一提到钱箱,花瘤儿立刻松开苏季,连忙用身子挡住钱箱。一旁颤栗的小道士被一步步逼来的火光照得瑟瑟发抖。 苏季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挡住来势汹汹的人们,大喊道: “不必翻了!香火钱都是我拿的!” 一句话立刻在百姓中引起一阵sao动: “这厮偷拿供奉,冒犯截教仙祖,不杀他只怕难消天怒!” “听说这竖子还妄想用下三滥的手段玷污林姑娘!” “他两位兄长都是一表人才,到他这整个儿一衣冠禽兽!” “嘿,不想吃天鹅rou的癞蛤蟆,不是好癞蛤蟆!哈哈哈哈……” 花瘤儿抱着钱箱,瞪大眼睛望着苏季,微微湿润的眼圈慢慢泛红。 苏季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周遭锋利的话语刺进耳朵。 此时,他蓦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爹爹,就算再怎么厌恶,这个唯一的亲人依旧是他能想到最后一道壁垒。他扫视着火光中涌动的人群,魂不守舍地问道: “你们竟敢这么对我!苏大人知道吗?” 望着他那游移惶恐的双眸,王老千的眼中浮现一抹阴冷的光芒。 “甭找了!爷就是你老子派来的!” “胡说!”苏季失声呐喊:“再怎么说我也是他儿子,他不可能如此对我!” “你老子怎么对你,爷不管!今天爷一定要替你老子清理门户!” 王老千狞笑着,一步步紧逼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