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三宿缘（2）
十七岁时的巫秀月，已经从野小子长成了身高一百七十公分的高挑少女，只可惜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仿佛所有营养都发育到身高上去了。 正值青春期的她当然对此感到相当懊恼，老是偷偷对着镜子挤眉弄眼模拟一些少女般的神情，甚至在浴室里自己学著作按摩，因为听外婆说这样能把胸给揉大点。 不过大概是小时候的影响太深远了，长大掰不回来，再如何的试图成为一个人如其名的秀气妹子，巫秀月总能下意识的自己破坏掉形象，像是抬脚踩扁蟑螂、从最高处的窗户爬进教室开锁，甚至有一回还抱住了楼梯上摔倒的学妹，惹来一阵崇拜的尖叫。 这让她备受校园内女同学的爱慕，却也导致了巫秀月的青春恋情充满坎坷。 一次被社团学长甩了之后，巫秀月把自己从小学就认识的闺中密友约出来，还偷拿了老爸的啤酒，打算要来借酒消愁。 “你知道吗？他居然嫌我太高！我都还没嫌他矮呢！” 两罐啤酒下肚，没什么酒量的她已经开始茫茫然，想到生气处便大声嚷嚷起来。 “阿秀你太大声了。”被她拖出来的许沉香，无奈的看看空酒罐，苦笑着试图制止：“你还没满十八岁吧？偷喝酒被发现的话，学校会记大过的。” 她们俩所在的地方，是许沉香所住的社区外一个小小公园里，公园内有间土地公庙，社区里的老人家在小庙前摆上了淘汰的旧桌椅，白天时就聚在此地泡茶下棋。 公园与社区之间还有条小路，却不是主要道路，因此晚上没什么人会经过，但如果弄出太大声响，恐怕还是会让居民察觉。 “差几个月而已，不要那么啰嗦啦！”虽然不太甘愿的回嘴，巫秀月还是悄悄压低了音量。 “好、好。”许沉香摸摸好友的脑袋，温柔安抚着：“我看那个学长也不适合你，切了就切了，世界上男人还这么多，一定有人欣赏我们家阿秀的。” “香香！”巫秀月忍不住眼鼻一酸，抱住身旁的好闺密，啼哭着说：“只有你会把我当女孩子！” 连忙抽出面纸替她擦去满脸涕水，许沉香哭笑不得，只好赶紧转移话题：“你出来这么晚了没关系吗？巫叔叔跟阿姨不在家吗？” 趴在她身上的巫秀月安静不动的呆了几秒，才惊叫一声跳起来：“现在几点了？” 许沉香低头看看表：“九点四十了。” “唉呀！我得回去了。”匆忙想起父母十点多会回到家，巫秀月急忙把空罐收拾进袋子里，准备等会路上随便找地方偷偷扔了。 “你这个样子没问题吗？” 见她走起路来颠颠倒倒的，许沉香不太放心的追了上去。 “反正我这男人婆连坏蛋都不会想要啦！” 巫秀月挥挥手，满口胡言乱语，脚下倒是走得挺快，毕竟腿比人长一截，没几步就跨出了小公园的矮栏杆，却听见身后忽然一声呼喊…… “巫秀月！” “嗯？” 一回头，眼前景像蓦然变化。 她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一处荒山野岭中，除了脚下的石子路，放眼望去只有芒草和竹林在夜风中沙沙摇曳着，但虽说是荒野地带，身边倒是聚集了不少人，谈笑声吵吵嚷嚷的，好像是什么聚会。 巫秀月还在迷煳着，身旁的人就推了她一把，笑着说：“你怎么现在才来？” 回头一看，是一名打扮朴素的成熟大姐，正在拉过她的手系上一条彩色带子，同时又说：“比赛都快开始了，你看你哥早到啦！” 顺着大姐指示的方向看去，哥哥果然已经在石子路前方暖身，爽朗的对她挥挥手，扯开笑容：“先走了，赶紧追上来噢！” “好！” 她开心的响应着，这才想起来，他们是来参加一个小型的山岭路跑。 身强体壮腿又长，从来都是学校里耐力赛的常胜军，就算是这种碎石子山路也难不倒她的。稍微拉筋热身之后，她信心满满的出发。 夜里的山林间风有点凉，扫过芒草时的声音十分悦耳，由远而近吹佛到她脸上，接着又一路远离往山头的另一端而去，如同海浪般一阵接着一阵。 这样的环境下路跑十分悠闲惬意，虽然是碎石子路，但踩起来还算平稳，只是偶尔有几支倒在路中的竹子，她觉得有点危险，担心滑跤于是稍微绕了下闪过去，除此之外都很顺利。 保持着固定的速度缓慢跑着，她沿途渐渐超越了不少人，被超越的人们笑着向她挥手招呼、或者喊些鼓舞的话。 一切再正常不过了。 到了山脚下时，已经可以看到两支竹竿所拉起、象征着终点的水蓝色彩带在夜空中飘着，她缓缓的调整呼吸，用最好的状态迎接终点。 “耶！” 冲过彩带后，竹竿也被拉倒在地，她没有冲出太远就停了下来，畅快的转身高举双手给自己一个小小的喝采。 她跑的成绩不错，到终点的人数还没有很多，接过先前那位帮忙绑上彩带的大姐所递来的毛巾擦擦汗水，她带着疑问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哥哥明明比她还早出发，为什么一路跑到这里都没见到哥哥呢？ “大姐，有看到我哥吗？”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们也正奇怪呢！”大姐笑着说，指了指远处：“已经有人去找了，说不定是迷路了吧？” 想想山路的确有点崎岖蜿蜒，也许哥哥真的是迷路了吧？她按下心头的不安，绕过终点站旁的竹竿，慢慢原地踏步，一边小口喝水，一边把呼吸心跳调整回正常的状态。 精神一放松下来，她开始注意四周。 今晚的天气是挺不错的，万里无云还带点凉风，但为什么天上看不见月亮呢？难道是被山头挡住了吗？可是身边即使都没有半盏路灯，却仍然可以清楚看见附近的人们和景色，甚至能望到很远的树梢上。 奇怪的地方还不只是没有月亮，周围除了沙沙的芒草声，山里安静的没有任何虫鸣鸟叫…… 巫秀月正开始觉得迷惘的时候，终点站的方向传来了不小的sao动，把她的注意力重新拉了过去。 跟着人群的方向跑过去，是一座跨过小山涧的石桥，大伙儿低着头往下瞧探，议论纷纷，桥下似乎发现了什么。 有几个人已经动身从桥墩旁爬下去了，她也同时到了桥边，焦虑的拨开人群，低头看去。 桥下有块灰暗的帆布，隐约露出了呈现一种惨白死色的人类肢体。 旁边的人小心翼翼挑开了那块帆布，当帆布下露出那张有点熟悉又相当陌生的脸，她的脑袋像是被狠狠震了一下，瞬间晕眩起来，耳边嗡嗡作响。 “不要！” 心急如焚的想冲下桥更靠近一点确认，顾不得前方莫名横倒桥面的竹子，她正准备抬脚跨过去，耳鸣竟突然消失了，砰咚砰咚的心跳声中，一道苍老带了点奇怪口音的话语响起…… “你有哥哥吗？” 巫秀月一时间神智迷离，整个人停下了动作，茫然的呆站在原地。 对呀……她是家里的独生女，哪来的哥哥？ 这里是哪里？她不是本来在香香家外面的公园吗？ 这下总算清醒过来，巫秀月心中也浮起了深深的恐惧，脸色苍白的急促呼吸着，周遭的人们仿佛也查觉到了，全都突然停住不动，然后在踉跄后退的她注目下，一点一点的转过头来。 之前分明还很正常的人们，此时转过来的脸上都已经没了五官，只剩三个黑黝黝的洞，巫秀月倒抽一口冷气，双手捂住了嘴，深怕自己的尖叫声惊动这些恐怖的东西，身体却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这些是什么？自己在哪里？ 她找不到答案，眼前的“人”已经四肢僵硬的动了起来，好像关节不太灵活的机器人一样，一步步将她包围。 巫秀月心里一凛，放下双手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跑！ 去你丫的，老娘小时候就从魔鬼手下逃走过，现在人高马大，还怕跑不赢你们这群只有三个洞的不成？ 她真是想得太简单了。 “呀啊啊！为什么呀？” 第三次跑出去后再次鬼打墙般回到石桥前，巫秀月终于忍不住惨叫出声。 也真亏她胆大包天，才三番两次的发现眼前又出现石桥之后，马上回头再跑，可是这样无限循环跑下去也不是办法，除了那群东西越来越近之外根本毫无进展。 慌张的左右张望，她灵光一闪。 如果往桥墩下跑呢？ 有了主意后她也不再多想，脚步没停的就从桥墩旁跳了下去，没想到下方居然莫名横亘了一根竹竿，直挺挺拦在她的路径上。 现在巫秀月就算用膝盖也能猜到竹竿大概有问题，但土坡异常陡峭，她已经煞不住脚了！ 危急时刻，猛然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向后一扯。 “咦？” 不由自主退了一步的巫秀月发现自己竟然神奇的踏在平地上，惊魂未定的同时，竹竿依旧横在前方不远处，不过她脚踏平地，根本不用再担心会摔过去。 大惑不解的回过头，抓住她的是一位矮她半颗头的男孩子，当下正高举着像是火把般的长棍，火光异常明亮，而且还在越来越亮，照向那些脸上三个洞的恐怖东西。 奇怪的是，火光虽亮，却不刺眼，但那些鬼东西显然很惧怕那光亮，随着亮度逐步被逼退、然后慢慢缩成细细一条仿佛竹竿般的长影，紧接着几声劈啪响起后，应声碎裂在地，消融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