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五十七章 点绛唇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为了有足够的时间闪转腾挪，唐雅雯在三亚定计之后，也改变了自己顺着舆论的风势赶在关键时刻现身江川的初衷。 她主动从考察团脱离出来没几天，就真如乖顺的小媳妇似的领着苏醒和苏凝回了燕京。直到95年的元宵节过后，她才又像个官僚一样，以迟到的方式出现在了江川市锦山园林投资公司的董事长办公室。 唐雅雯是想吊一些人的胃口！ 她回来的消息，在让所有对“江川第一高楼”抱有幻想的媒体和利益群体立刻蜂拥而至的同时，的确也吸引来了代表江川两府的声音。但是，前来传达这个声音的人，却不是唐雅雯乐意看见的。 这几年在江川，唐雅雯可以和任何一个她需要的人真诚交流，但是有一个人除外。这个人，就是当年平白无故赚了苏醒无数次膝盖的赵小川。 所以，即便是江川市主抓城建的副市长在自己已经变得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亲自约见，手里攥着足够筹码的唐雅雯的微笑却依然吝啬。 而接下来唐雅雯和赵小川因为江川第一高度频繁接触的四个月里，她更是一连用了“专家正在分析，项目正在酝酿，设计师事务所正在接触，地块儿正在选择”四个正在来敷衍他。 唐雅雯以为自己扬眉吐气的同时能让赵小川知难而退的下场换人，但或许是因为赵小川同样希望有更进一步的政绩的缘故，这段时间里，虽然郝禄祥和苏智都表示出了他们的急不可耐，赵小川却并没有因为她的孩子气儿表现出什么不悦，仍旧耐心的帮唐雅雯解决一个又一个其实是无理取闹的问题。 直到江川漫长而燥热的夏季悄然到来，赵小川才因为不堪苏智的催促，忽然加重了督促唐雅雯尽快展开“双子塔复制计划”的力度。并在郝禄祥和苏智的批示下，一口气批出了一块四十平方公里的土地专门调动唐雅雯的积极性。 四十平方公里！ 唐雅雯从一脸希冀的苏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再想起提醒自己赵小川其实还有个性阴险的一面，显然已经已经晚了！在苏智和郝禄祥好意的希冀下，她一步一步的被赵小川领到火坑边儿上，最后被苏智一把推了下去。 当天下午，牙疼的唐雅雯就在办公室里根江川地图较上了劲…… 苏醒从唐雅雯的新助理缪婉那里收到她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一个下午没出来的消息时，刚刚出了一身臭汗从球场上下来。 很多年没见过母亲有什么想不开的时候，苏醒不敢大意，直接抱着足球就窜到了锦山园林租用的闽行大厦。 六楼，早等在公司前台的缪婉就好像跟苏醒多熟悉似的，一见他出现，连忙迎上来客气道“星星，这边儿。” “你是缪婉？”打量了一遍眼前这个长着一张标准情妇脸的小个子女人，觉得她身上的风尘味比自己身上的汗臭味还刺鼻。 关于这个女人，苏醒以前只是听说，现在看来，她果然有让唐雅雯希望又失望的本质。 缪婉不知道苏醒在想什么，一边儿引着他往前走，一边儿解释道“星星，今天吃过午饭，唐总说她牙疼，素樱送了止疼药出来，她就再没从房间里出来过，而且，素樱打电话进去，她还警告我们说谁也不许打扰她……” 缪婉的腿脚比她的语速还快，两人一路走一路说，没两分钟，苏醒就被她领到了唐雅雯办公室门口。 看见他俩过来，紧挨着办公室的格子间里忽然站起个女孩儿问道“小婉姐，唐总不让……” “我知道！”缪婉停住脚步，给这个女孩儿指了指苏醒“素樱，这是咱们少当家的，苏醒。他叫门，唐总肯定开。” “苏总！”女孩儿望着脏兮兮的苏醒怔了下，很快反应过来道“对不起苏总，我之前没见过你。唐总不知道怎么了，今天下午一直没出来，连杯咖啡都没让人送过……” 一直低头思索的苏醒因为被“苏总”这个称呼叫的有些不自在，下意思的抬了下头。可是，当他看清楚眼前站着的这个女孩儿时，不但忘了自己要解释什么，浑身也更不自在起来。 或者说叫自惭形秽！ 此刻正一脸歉意的冲苏醒微笑的女孩儿，不一定是苏醒见过的女人当中最有姿色的，但她就像自己所说的那口普通话似的，太过周正了。 这种女孩儿，一眼看上去很难让人说出她究竟美在什么地方，但无论放在国内还是国外，也不管她跟东方人在一起还是个西方人在一起，她那种标准的大众美，总能让人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 女孩儿不知道苏醒在想什么，见他盯着自己看，有些拘束道“苏总？” “你叫素樱？泡两杯茶送进来！”苏醒回过神后下意识的抹了把脸，连忙往前迈了两步去敲唐雅雯办公室门。 敲了两声不听里面有动静，苏醒这才想起冲里面儿喊道“妈，开门，你儿子来了！” 全格子间的人和苏醒一样都盯着房门等了几秒钟后，果然，紧闭了一下午的房门开了。 “你怎么来了？”一脸疲惫的唐雅雯站在门口扫视了一遍格子间了依然全部看不见脑袋的众人，然后才把目光落在了苏醒身上。 苏醒本来想说是缪婉通知他来的，但他随着唐雅雯的动作扭头时，却发现缪婉早已不知道躲藏到了什么地方。 “听说你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一下午了？咋了？”苏醒巴着头往唐雅雯办公室里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 “进来。”唐雅雯侧身给苏醒让条道儿的同时，正巧看见被叫做素樱的女孩儿正在自己的位置上摆弄茶杯。随即，又吩咐了她一句“素樱，别泡茶了。你也进来，帮我弄功夫茶。” “是，唐总！”女孩儿被唐雅雯点了名，受宠若惊的丢下茶杯就跟进了唐雅雯的办公室。 “妈，到底怎么了？”苏醒偷偷的瞅了去唐雅雯的储物架上拿茶叶的“素樱”几眼，不经意间，发现唐雅雯桌子上竟然摊着一张大大的江川地图。 走到地图跟前儿，苏醒把玩着放大镜猜测道“妈，你这一下午，不会就在想大楼盖在哪儿吧？” “赵小川批给我四十平方公里的地！”唐雅雯果然没有背着“素樱”的意思，一字一顿的将自己的困惑说了出来。 马上，苏醒也牙疼道“妈，四十，平方公里？” “对，四十平方公里！十亿滞纳金的代价，买龙江北岸直到入海四十平方公里的半生地！”唐雅雯走到桌子跟前儿，重重在自己画了圈儿的地方指了指。 她圈中的那块地，是三分之一个锦山区外加和它岭南区交界处一个依山傍海的大海湾，虽然风景不错，但做地产不是做旅游，风景再好，周围荒无人烟房子也不好卖出去！ 但是，当苏醒看清了唐雅雯圈的地方，不仅牙不疼了，心尖还忽然颤的厉害。因为，她现在手指的地方，十年之后，将成为真正吸引世界目光的江川“滨江新区”。 发觉到苏醒异常，这回轮到唐雅雯不解“儿子，看你还挺高兴？你听懂我说什么没？” “你压根儿就没说啊！”苏醒咧着嘴从唐雅雯的抽屉里踅摸了盒烟，在一旁“素樱”诧异的眼神中拆开封给自己点了一支。 “怨我没说清楚？”唐雅雯看了一眼远处偷偷抬起头的“素樱”，详细解释道“前段时间，一直是赵小川代表市府在跟我接触双子塔的事情，因为你说的那种筹钱的办法需要时间，所以我就一直敷衍着他。后来，你大爷和郝书记不知道从什么渠道，知道了我跟赵小川因为那年的事情结怨的事，非要出面调停。所以，今天他忽然通知我说，江川市区城建也在准备做摩天大楼。江川市区有两处以上的摩天大楼，有重复建设的嫌疑。所以，郝书记希望我把项目做到这片儿地上，为将来的大江川做准备……” “四十平方公里，双子塔躺倒了都富裕，郝禄祥和稀泥还真舍得下本钱！”苏醒又傻愣愣的看了一会儿地图，不但没愁眉苦脸，反而笑容越发灿烂。 “什么意思？你说这地是郝书记给的？”唐雅雯诧异的望了苏醒一眼，越发觉得事情扑朔迷离。 “这得看你怎么理解！最近不是有个流行词叫换位思考？咱们能想到郝书记和我大爷希望你把这事情做成，能想到利用他们这种迫切，为什么就想不到赵小川在想什么？” “我一开始以为他跟我低声下气，是想利用我帮他把这个项目做起来，但现在看，好像不是。” “因为，这个项目是你自己提出来的！”苏醒凑到“素樱”身边儿拿了杯茶，慢悠悠的帮她和唐雅雯分析道“妈，站在你的角度，你没错。站在我大爷和郝书记的角度，他们也没错。但是，站在赵小川的角度想问题，你们却又都错了。但凡一个城市的地标性建筑，大部分都是由该城市的城建投资集团或者其子公司和合资公司牵头，这是规矩，也是规律。你想绕开赵小川，自己一个人把这事儿揽下，本身就犯了他的忌讳。而且人家找上门来跟你合作，你还推三阻四……” “所以，他当时不让王满堂他们另起炉灶而与我虚与委蛇这么久，就是想让郝书记也看明白了是我在借双子塔这件事‘为难’他？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让王满堂他们另起炉灶的事情郝书记也不好说什么？” “而且，他还继续唱着支持你做双子塔的高调。这四十平方公里的地，就是他对你的‘支持’。他以这样一种姿态把这个折中的办法报告到郝书记那儿，郝书记别的不说，就是单考虑我大爷和你的反应，也的批了吧？” 听苏醒说到这里，唐雅雯忽然脑子里一阵清明“当家的，你的意思是他虽然不能得罪你大爷，但郝书记给的这四十平方公里的地，却能把咱们从江川市区的开发进程中驱逐出去！”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苏醒吐出烟圈儿，无所谓的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