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前赴后继
一大群阴魂层层叠叠地出现在庭院中，出现在古槐前，它们无形无质，融于月色之中，颜色和月光几无二致。 沈燕西并没有察觉出异样来，他只是觉得周遭的空气似乎冷了些许，裸露在外的肌肤汗毛微微竖起。不过，即便是如此微小的变化，仍然使得他更为警惕，目前这种局面，再是怪异的事情发生都不足为奇。 起初，他之所以在盘膝运功的时候能够发现那些前来攻击自己的阴魂，是因为他不曾放松警惕，即便残存的精神力不多，仍然分了一些神念散布在自己周遭。当那些阴魂闯入警戒圈的时候，他很快便发现了。之后，便利用从黑影那里学来的功法开了天眼，让自己暂时可以瞧见那些阴物，如此，再将不多的神念加持在真力形成的气剑上，一举破敌。 沈燕西还没有学会同时运用真气和神念对敌的法子，因为，一直警惕着古槐的反应，丹田内，真气激荡，也就没能展开神念，自然无法发现槐妖和那些阴魂的出现。 他只是感觉到了有些不妥而已。 一些阴魂悄无声息地来到沈燕西和花月影身边。 阴魂虽然是独立的个体，彼此的精神却是相互联系在一起的，先前，那些死在沈燕西手中的同伴让它们对沈燕西心有忌惮，所以，这一次，它们选择的下手对象乃是花月影。阴魂的前身是人，它们仍然保持着人类的一些特性，比如欺软怕硬之类的…… 有几个阴魂扑向了花月影。 就像是往沸腾的油锅投入了许多水滴，整个油锅顿时沸腾得更加厉害了。 那些阴魂刚刚接近花月影三尺左右的距离，原本无形无质的虚影顿时现形，青白色的光影呈现出来，隐隐可见仍然保持着人类形状在愤怒的咆哮的它们，在那些人脸上，堆积着人类各种负面情绪，看上去极其狰狞可怕。 花月影身上藏着罗老赐给她的探魂符。 荒凉的大山深处，横死的人类和妖兽不知有多少，黑夜中，阴物随处可见，虽然，一个气血雄壮的武者不见得畏惧这些玩意，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花月影仍然从罗老那里接过了探魂符。 探魂符能够使靠近自己的阴魂现形，阴魂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出没无形，若是能提早发现，其实并不难对付。 “呵！” 花月影轻喝一声。 半弦月一般的弯刀顿时挥舞起来，展开了一朵又一朵美丽的花儿，花瓣纷飞中，那些靠近她的阴魂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啸，被砍成一块块的碎片消失在月色之中。 下一刻，又有一些阴魂扑了过去。 在槐妖的驱使之下，它们可谓是前赴后继，死而后已。 跟在这些阴魂后面的乃是古槐树狂卷而来的枝条，它们划破空气时发出了一阵阵刺耳的尖啸，来势汹汹，若是被这些大小不一的枝条抽中身体，饶是你练到了筋骨如铁的地步，恐怕也会被抽成两半截。 花月影出自的门派甚是了得，她似乎有一种特别的回气技巧。 一般情况下，一个洗髓境武者体内的真气能够外放五六次，如果在战斗中，回气的速度比较快的话，外放真气的次数还能增多几次。不过，要是没有秘传的心法，他们很难连续外放真气，真气在体内的运行总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前几天，沈燕西在长街上和花月影的同伴穆巨较量，那厮就能连续发出刀气。 穆巨只是连续发出两次刀气，和他相比，花月影更胜一筹，她能够连续外放好几次刀气，并且，看上去好像仍有余力。 说实话，作为实体的刀身对阴魂的作用不大，这也是沈燕西当初用嘴里喷出的气剑对付那些阴魂的原由。 然而，花月影的刀气对阴魂的伤害却很大。 她的刀气范围又广，凡是被刀气沾着，那些阴魂不魂飞魄散都要脱一层皮下来。不仅仅是那些阴魂，就连古槐伸出来的那些好比精钢铸就的枝条同样抵不过刀气的斩击，无论来多少，都只是送菜的份。 奇怪的是，花月影如此难对付，那些阴魂和槐树枝条却只认准了她，一波接一波不断地攻击她，一旁的沈燕西竟然成为了看戏的人。 “我来助你……” 沈燕西高喊了一声，提剑往花月影这边奔了过来。 表面上，花月影似乎很轻松，看上去仍有余力。 实际上，似乎并非如此，在沈燕西看来，她应该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何况，就算她仍有余力，沈燕西也不能在一旁观战看戏，毕竟，坐视花月影被杀并不符合他的利益，现在两个人联手对敌总比接下来一个人单独应敌要强。 虽然伪装成了阴魂，槐妖仍然有着自我的情绪。 这会儿，它的脸色异常难看。 它没有想到花月影竟然如此棘手，当然，它并不惧怕这个女的。 说起来，自己还是太心急了，见猎心喜很正常，不过，不该失去了方寸，不应该主动冲到地面上来。而是应该引这两人进入地窟，地窟内，自己布置了那么多杀伤力惊人的厉害阵法，就算这个女子再厉害一倍，对自己而言，也不过是蝼蚁一般的货色，伸出小手指便能轻轻碾死。 现在，未免有些麻烦。 只要慢慢耗下去，这个凶悍女子肯定也会完蛋，只是，槐妖担心夜长梦多，它梦寐以求的东西就在眼前，它容不得有半点失误。 看来，只能这样做了！ 算你运气好，这次就放过你，不过，你别以为这样就能逃出生天，只要等我完成那一步，便会出来寻你…… 槐妖盯着正在大杀四方的花月影，有些无奈地念了声咒语，驱动了阵法。 下一刻，花月影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突然改换了天地，那些前赴后继悍不畏死的阴魂以及难缠的树叶枝条已然消失不见，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条小溪流，溪水孱孱，风从溪边的树丛吹过，呜呜作响。 这是哪儿？ 随后，她明白了。 自己这是被传送出了大阵。 姓沈的那个小家伙呢？ 环目四望，没有发现沈燕西的踪影，看来，那人被留在了大阵之中……不知怎地，花月影心头有些遗憾，那种状况，姓沈的多半凶多吉少？说起来，还真有点可惜，不过，不用听从董召南的吩咐由自己亲自下手送那厮归天，花月影有些反常地觉得轻松了许多。 站在溪边，洗了一把脸，花月影没有继续纠结，她抬头看了看星空，辨认出方位之后，身影像豹子一般窜入了黑暗之中。 …… 兰若寺里，沈燕西瞧着花月影在自己眼前消失，他有些诧异。 怎么会这样？ 不过，他没有愣多久。 那些已经现形的阴魂聚集在古槐的树叶枝桠上，密密麻麻，像是槐树的结下的果子，一张张面貌不同却同样狰狞的面孔正对着他，让人心底暗暗发麻，不寒而栗。沈燕西将剑横在身前，目光落在如水一般的剑锋上，在那里，他瞧见了自己的脸，苍白、漠然…… 来吧！ 他在心里暗暗说道。 似乎听到了沈燕西的心声，那些阴魂像是瞧见了花瓣的蜜蜂一般发出嗡嗡的声响朝他直扑而来。 剑花舞动，寒光闪闪。 虚空中，一朵朵洁白的雪莲花依次绽放。 传说中，剑花舞到极快之处，水泼不进，沈燕西的剑法虽然没有快到这种程度，却也差不了多少，饶是如此，面对密密麻麻朝自己扑来的阴魂们，他仍然有些顾此失彼，不可能一直守住防线。 一个阴魂从剑花的间隙闯了进来，消失在沈燕西的眉宇之间，闯入了他的泥丸宫，那里，便是识海所在。 民间传说的“鬼上身”就是如此。 人若是常年阴气缠身，就会头疼发烧，身体的抵抗力大为下降，如果你是气血雄壮的武者，这点伤害也就不算什么。可是，就算你是武者，如果被有意识的怨灵或阴魂闯入识海，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控制人类躯体的是神魂的力量，神魂便在识海之中。 阴魂闯入识海，便会和神魂抢夺身体的控制权，若是主人的力量够强，阴魂最后就会被驱除出去。在两者争斗之际，这具身体就会失去控制，在外人看来，这个人要不像喝醉了一般疯疯癫癫，要不就如同失去意识的植物人。无论哪一种情况，都会让旁观者不安，他们立刻就会知道，这是鬼上身了。 随着闯入识海的阴魂的增多，沈燕西挥剑的速度就越慢，他挥剑的速度越慢，闯入识海的阴魂就越多，这是一种恶性循环。 到后来，他的剑招已然凌乱不堪，散乱无力。 仅仅是凭着意志在支撑罢了！ 瞧着这一幕，一旁的槐妖只觉得心痒难耐，若是它有心跳的话，这心跳声恐怕急促得比骤雨还急，大得好比九天之上的惊雷。 最后，它忍耐不住，随着其他阴魂扑入了沈燕西的识海。 其他那些阴魂是鬼上身，也就是说只能破坏沈燕西的神魂，当沈燕西的神魂受到重创无法控制自己身体之后，他们也无法鸠占鹊巢来控制沈燕西的身体。槐妖所做的不同，它要的是沈燕西的这具身体，行的是夺舍之举。 只有夺舍，它才能走出兰若寺，迎接自己的新生命。 那时候，它的生命才算是真正鲜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