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楚茂源最先找的人是曾华强。

    这小子一见到楚茂源，就油腔滑调地叫他“楚总”。

    “哇，今天刮的什么风把楚总给吹来了？”“楚总你请座”“楚总你喝茶”……楚茂源心里讨厌曾华强这种虚头八脑的客套，暗自认为这小子变了，不像以前那个曾华强那么朴实，对自己好像也没有以前那么尊重了，嘴上就忍不住搞了他一句。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曾华强闻言一愣，笑容瞬间从脸上消失。

    这本来只是一句埋怨人的话，而且早就流行于市井。它所要表达的意思也就是那么个意思，再没有比这个意思更深刻的含义了。所以不是意思有问题，而是引用有问题。这个譬喻本身跟曾华强过去不堪的经历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制，专门用来挖苦他、揭他老底的一样。所以这句话搁谁身上都可以，唯独搁曾华强身上还真不是那么合适。

    因为曾华强两次差点儿丢了命，都是吃药惹的祸，所以，这句话要说有出入就出入在这儿。

    楚茂源意识到自己失口说错了话，一时窘极。他陷入尴尬之中却没法儿作任何解释。因为在他看来，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徒劳的，只会越描越黑，甚至适得其反。同时他也不方便道歉——你怎么就知道人家往那上面想了呢？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么？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他绝不是有意的。对于这一点（也是最要命的一点），相信曾华强也不至于会否定。

    好在曾华强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毕竟他和楚茂源都已经到了一定的年龄，岁月不仅褪去他们身上的青涩，同时还赋予他们与人相处的智慧。更重要的是，以他们俩的交情，不可能会因为一句冒失的话就生分到哪儿去。

    当曾华强与楚茂源举起酒杯的时候，在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么一点点的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了。

    楚茂源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一边喝酒，一边在心里琢磨着如何向曾华强开口。表哥的事不是一般的小事，随便张个口别人就可以帮上忙的。说实话，他来找曾华强，心里没有半点儿底。可他又不能不来。表哥大难临头赋予他责任感和使命感。在他眼前，时时浮现出已故父亲的面容和年迈的秀兰姑妈期盼的眼神，他们仿佛都在对他说：“你一定要帮他！”

    在楚茂源所有认识的人当中，只有曾华强算个有钱人，而且他自忖还能说得上话。但曾华强究竟有多少钱，属于人家的个人隐私，他不可能愚蠢地问，即使问了人家也不可能如实告诉他。三十万元钱对普通人来说是个天文数字，那么对曾华强呢？只有天晓得。

    不过楚茂源也不是空着手来找曾华强，他有他的筹码。表哥并没有穷得只剩下债务，他还有些资产。他置了一块地，足足有四十亩，就是虹湖宾馆对面的那一片。那是一片贫瘠的坡地，站在高处向东瞭望，波光粼粼的虹湖尽收眼底，通向虹湖村的小路在庄稼丛中若隐若现。

    按照时下行情，城乡结合部的好地，能值三万块钱一亩。有买的也有卖的，但这样的情形尚不多见。政府相关部门的审批也不严格，只要理由正当，不管是办养殖场，盖工厂，甚或是建私宅，都可以，基本上也都能批下来。

    表哥是以办水泥预制厂的名义征拨下这块土地的，这跟他建筑公司的性质完全契合。因为这一片是坡地，肥力差，种菜种粮出产都不好，再加上表哥是虹湖村的上门女婿，跟附近生产队的人谈判相对要容易得多，因而天时、地利、人和样样占全，四十亩地只花了他六十万元。当然了，私下里请管事儿的吃顿饭、意思意思不用说也都在情理之中。

    酒酣耳热之际，楚茂源正想把话切入正题，不料曾华强却意外地说出另外一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