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楚茂源因为在父亲去世时吃尽了没钱的苦头，从中不仅深刻感受到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而且还得罪了宗族中主事的人，又间接导致了他与幺叔家关系的裂痕。回过头来看，这一切无疑都是金钱惹的祸，并非完全出于楚茂源个人的意愿。他无数次地在心里头对自己说：我要是有钱，我愿付金钱的代价，让这一切从头来过。他甚至希望那只是一场伤心的梦，梦醒之后依旧阳光灿烂、鸟语花香。可过去的事情已经成为历史，冰冷的现实注定要成为楚茂源一生的痛。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楚茂源有了教训，就想到了得为老母亲将来的后事提前打算。他一番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狂想，最后终于想出一个并不那么光彩的主意来——变卖祖房！

    这事儿也就楚茂源想得出来，说明他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属于没有办法的办法。他想依靠自己的能力解决问题，就一个劲儿地往牛角尖里钻——不这样还不行，因为他时时被与生俱来的自尊心和责任心驱使着。

    别人也许会问：祖房里现在不还住着他的母亲么？

    是的，正是因为楚茂源的母亲还活着，还住在祖房里，所以他才想到了要变卖。如果等将来他母亲死了，人都抬上山了，那他卖掉祖房还有啥意义呢？难道他是急不可耐地等着要把卖来的钱打酒喝吗？

    楚茂源当年多少带点儿荒唐色彩的想法，用后来他成为房产大亨的行话说，叫“房屋预售”。但房屋预售的通常意义是指房子还没完全盖好就开盘销售，而他家的祖房已经在风风雨雨中经历了上百年，因而姑且谓之为“老房预售”罢。

    不管叫什么吧，楚茂源的意思无非是想在他母亲离世前拿到一笔钱，然后把这笔钱作为将来料理他母亲后事的“基金”。如能成功，庶几可以做到胸有成竹，临阵不乱了。

    楚茂源是这样跟他母亲说的——

    “我以后是肯定不会再回槐树湾了，就是死，我也要把尸骨埋在外面！所以，咱家这老房子留着也没啥用。我的意思呢，如果有人要，趁早把它处理了，但条件是要等你将来老成仁后，才能交付出去。”

    这段话的前半部分，楚茂源表面上是在说他自己，实际上主要是从他父亲的角度说的。他把槐树湾视为父亲的伤心地。父亲活着时在槐树湾过得不好，楚茂源作为他的儿子当然也受连累。所以这话里明明白白表达了他不会重蹈父亲覆辙的决心。楚茂源的母亲吴凤云不会一点儿也听不懂，但未必完全明了这其中的全部含义。至于这段话的后半部分讲到卖房子的事情，她可一点都不糊涂。儿子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知道儿子卖房子一定是为她作打算。她原本不敢指望儿子会像现在那样对她好，但命运却让她实实在在地享了儿子的福。过去她不敢与丈夫楚汉明争儿子，但到头来死去的楚汉明赚到的只是辛苦，上天却把好处都给了她。

    吴凤云对儿子楚茂源言听计从，连忙表态说她这就把话放出去。

    楚茂源让他母亲把卖房子的话放了出去，却意想不到地引来了一场争端。这不，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