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槐树湾村口墙门外头那两棵高大的古槐树莫名其妙地死了，这让整个寨子里的人都感到十分惊奇。因为这两棵大槐树在五六月间的时候还是和往年一样相当的茂盛，雪白的槐花串挂满枝头，多不胜数，非常壮观。槐花绽放的时候让风一吹，能香透整个寨子。可是好景不长，随着槐花逐渐凋谢，槐树上的叶子也跟着纷纷掉落。再之后，从树枝到树干，就日渐枯萎。两棵槐树都是如此，默契得像约好了似的。在槐树湾人的记忆里，这两棵古槐相依相伴，共生共荣，不知经历了多少世代，而今竟在一个短短的夏季里、在槐树湾老老少少无可奈何的注目之下和一片惋惜声中悄然死去。这两棵古槐历来是槐树湾村的重要标志，也可以说是吉祥的象征，但枯死之后不仅煞风景，甚至变成了不祥之物。正当众人商议着说要把树锯掉，顺带连花台也给拆了的时候，突然传来楚汉明的死讯，大伙儿因为责无旁贷地都要帮忙出力，这事暂时就被搁置下来。

    等到把楚汉明的丧事办完，大伙儿再次聚拢旧话重提的时候，内中就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这两棵古槐的死莫不是和汉明老人的去世有关吧？因为带点年纪的人都晓得，汉明老人年轻时遭人报复陷害，被绑在古槐树下挨过打。老人当时流了很多血。他的血流进槐树的根里，说不定槐树从那时起就有了人性，而且与老人发生了生命的连结。要不然两棵古槐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在汉明老人生病的时候开始掉叶，到汉明老人不行了的时候它们就彻底枯萎呢。你们说这是个完完全全的巧合，还是真的有什么奥秘在里头？

    这中间又有人跟着感叹说，可能是因为汉明老人几十年来在咱槐树湾受到太多不公的对待，连这两棵古槐都同情他的遭遇，所以它们以这样的方式来纪念他，并且警醒我们这些在世的人，既要谨记汉明老人一生的功德，又要学会善待好人。

    多数年轻人虽然也都承认汉明老人是个难得的好人，但他们认为把两棵古槐枯死这件事和汉明老人的离世牵扯在一起纯粹是迷信思想。他们还举例反驳，说槐树湾村前的小河入秋之后就开始断流，这个现象也是前所未有，那是不是也可以说这件事和汉明老人的百年归天有关呢？

    这个观点一出来，立刻就占了上风，不仅赢得更多年轻人的赞同，甚至一些年长者的立场也发生了转变——道理很简单，人家年轻人的这个说法没有漏洞啊！

    先前说话的人却是不慌不忙，以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迎接周围挑战的目光。他下面所说的话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各位，河水断流这件事情很好解释，那就是人为因素所致。为啥？自从军工厂在龙潭附近打井抽水之后，河水断流的现象就时有出现，只是不那么明显而已，但水流量已明显减小。现在村西又在新建一个占地面积上千亩的铝厂，铝厂同样是打井取水，如此一来，地下水的水位进一步降低，除非雨季涨水，否则小河必然断流。当然，这个推论得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军工厂、铝厂以及咱们槐树湾村所用的水源属于同一水脉。但话说回来，这两家工厂都建在咱槐树湾的地盘上，这一点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这就是今年入秋之后小河断流的客观原因。

    “回头来看槐树枯死这件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了。是天灾么？不是。是虫害么？也不是。可以说根本无法进行客观分析。那原因是什么呢？我只能说，这是个超自然的现象。至于说这件事是不是和汉明老人的死有关，只有天知道。但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信。因为我活了八十几岁，从没见过像汉明老人这样的义人。”

    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槐树湾村曾经的富农楚文贵。他比楚汉明年长，但辈分要低两辈。

    这些话后来传到楚茂源的耳里，让他百感交集。父亲楚汉明过世后，由于过度悲伤，他的胸口一直隐隐作痛，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