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哥，咱非得在这儿养病么？”

    “咋啦？”

    “你不觉得别扭啊？”

    “你在你儿子家，我在我外甥家，有啥好别扭的？”

    “哥，我不信你说的是心里话。”

    “那你说去哪里呢？要不我回我的槐树湾，你回你的坪地场？”

    “。。。。。。去小舅舅家也比在这里自在啊。”

    “去汉超家啊。这些年我都不怎么走动了，都生疏了。”

    “咱们楚家就俩舅舅，你们可是同胞兄弟啊！”

    “汉超家的情况你可能不太清楚。他这个人本来话就少，现在更甚。他每天下班就到茶馆喝酒，基本上不醉不归。这也难怪，那打铁的活也着实不易。你想想，一个人成天站在炉火旁，吭哧吭哧地敲打个不停，从早到晚，从年轻到年老。。。。。。苦和累自不必说，还有那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枯燥和单调，一般人真的承受不了。农村生活苦是苦点儿，但农闲时候也多，人不至于那么累。每年当中春夏秋冬的轮回变化也让人感觉到比较新鲜。最主要的还是自由，出门耕田种地早点晚点没人管你。汉超从小出来当学徒，直到解放后加入合作社，打铁就打了一辈子。年轻时候不觉得，上了年纪后身体可能还是有些吃不消。所以打铁的这行有喝酒的传统，可能和职业本身比较辛苦的特点分不开。兴许是他的那些前辈师傅们积累了经验，懂得在酒里找乐子，就一辈一辈地传承下来。仔细想想也有道理，喝酒既能解乏，还可以划拳助兴。喝醉了，浑浑噩噩的，也不用想烦心事儿，睁眼醒来又过了一天。。。。。。这就是汉超过的日子。我没有他那些抽烟喝酒的爱好，跟他说话也说不到一块去。每次去他家就得他两句话：一句是——“哥来啦”；再一句是——“哥走啦”。这还是在他不上班不喝酒清醒的时候。他现在上了年纪，脾气也坏到不行，家里谁敢劝他、说他，他就骂谁！小八斤现在不是教书么？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大学毕业，不仅长大了而且工作了，在家里应该有发言权了，就想跟他爷掰道理，结果每次招来的都是一顿臭骂！据说汉超这个当老子的骂出来的一些话简直不像人话！——我这个当哥的知道了又能怎样？我说他什么好呢？我连自己的稀饭都吹不冷，还有啥资格教训他呢？——这样吵过几次以后，小八斤一赌气搬到学校住去了，平常也不轻易回家，吃饭都是自己弄。老二国生呢，学校毕业后留在外地工作，倒也落得清静，免得在家里搀和这些事。你知道的，现在汉超家里就还剩两个小孩在读书。以他们家现在的经济状况，虽然老大老二工作了，但他们各自有将来结婚的负担，目前还谈不上能为家里贡献什么，所以汉超还远不到享福的时候，还松不得劲，还得勉强捱到退休——这也许是他脾气越来越坏的原因。同样的，幺婶暂时也还放不下她那点小生意。。。。。。我说了那么多，你觉得我们去汉超家妥不妥？”

    “以前我总认为城里好——都用自来水，街道又干净，商店那么多。。。。。。没想到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哪里都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像吴有德当领导，老婆工作单位又好，日子当然就好过；像汉超当铁匠，工作单位不好不说，还不是双职工家庭，人口又多，当然就比较困难。其实农村还不是一样。只是农村的差别不像城市那么大。不过现在连吴有德都那么羡慕你们家进生，这倒是个好事情，说明国家政策好，老百姓发展的机会来了。你说是不是？”

    “你说的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做人要本分老实。像进生这种人，连自己的祖宗都不要了，你说挣再多的钱又有啥意思？我宁愿他穷，也不愿他丢这个志气。”

    “都过去好几年了，现在就别再拿这个说事了。进生也算孝顺，这些年舍下脸来讨好巴结你这个老娘，对我这个舅舅他也不知央求过多少次，我看差不多得了。咱们高高兴兴在这儿住几天就走，以后来不来再说以后的话你说行吗？”

    “我还以为哥哥伤得动不了，要不八抬大轿抬我都不会来！这一次都是上当才来的，哪里还有什么以后呀。哎，我说哥，咱们不是说好的这辈子都不会来虹湖村的吗？”

    “我在吴有德家喝醉了酒，他们怎么把我弄来的我都不知道。你以为我愿意啊。不过来了之后呢，感觉到进生对我真的挺好的，还预备了内衣裤给我换。你哥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享过这种福了，进生做的这些就连我儿子春生也做不到啊。人心都是rou长的。我这辈子什么都不怕，就怕别人对我好，不知道如何报答人。我想我能为进生做点什么呀，他不是想他妈吗？于是我就出主意让那俩小子把你给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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