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凶徒
易锋寒最终打消了与东东儿一晤的念头,对于目前的隆北、北宸二郡来说,东东儿无异于救世主,但是放诸于整个渭州却是未必,而且从长远看,隆北起义军的形势并不容乐观。 通过外贸交易,易锋寒不但可以解决易水郡自身的粮食问题,而且还有余力缓解陇川、弘法、和三郡的饥荒,基本保证了四大采邑中百姓的生存必须,另一方面,失去了隆北、北宸的地盘,反而促使商山君把国库所余全部投入到东州、粹华去,可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道理很简单,只有两人份的食物,平均分配给四个人可能大家都不够,最后只能一起饿死,不平均分那么没有分到的人肯定就不会甘心等死、必然奋起反抗,现在好了,走了两个人,分给剩下的人刚刚好,虽然套用到实际之中没有这么恰的事情,不过毫无疑问,由于管理范围的缩小,商山君的压力大大减小了,只要熬过半年,等到今年秋收,整个渭州的饥荒便能迎刃而解,缓过气来的后夷朝廷只要稳步经营,国力恢复之后,收复隆北、北宸那是迟早的事儿,说到底,纵然东东儿治下民心稳固、兵精将猛,可是隆北、北宸二郡先天不足,土地贫瘠、物产稀少、人口不多,以之为基础,根本不具备一统渭州的条件,只有趁着乱世割据一时的运势,贸然深入接触,只能徒招杀身灭门之祸罢了。 拿定主意之后,易锋寒毫不犹豫地转身南下,前往陇川。按照商山君的承诺,如今的陇川郡应该已经是他的采邑,虽然是个烫手的山芋,但是一想到曾经与自己浴血奋战的陇川军民,易锋寒便自觉责无旁贷,理应接下这个烂摊子,即使遭人忌恨也在所不惜。 经过长达几个月的饥荒,渭州人口锐减,易锋寒一路行来,当真体会到了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凄凉,自泰城南面二百里以外,一直到陇川境内,易锋寒就没有看到一个活人,到处都是剥光了树皮的枯木、连根拔去的植被、挖出的白土坑,以及一点皮rou都没有的白骨。 随着脚步南行,易锋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里已经是陇川境内,按照自己的安排,商山君任命自己兼管陇川之后,鬼隐杀众会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易水,届时易德将带着早已准备就绪的粮食前往陇川赈灾救急,可是如今自己已经走过了十余座城镇,竟然与渭水北岸一样,找不到丝毫生机。 “难道晚了一步?这些陇川百姓在十四弟运粮过来之前就已经遭遇不幸了?”易锋寒停步在一个荒凉的小镇上,一面思索,一面举目四望。 一眼望去,小镇残破不堪,几乎没有一块门板是完整的,破碎的瓦缸、布匹散落满街,仿佛经历过强盗洗劫一般。这一点与易锋寒经过的其他村镇并无两样,考虑到陇川民变不断、盗匪横行的说法,易锋寒原本倒也不觉为异,但是走到这里,易锋寒猛然想起,陇川人性格彪悍、民风尚武,加上南征军和陇川游击队解散后,很多经过战火洗礼的老兵散落于各个村镇之间,就算遇到再凶猛的强盗,也不可能毫无还手之力,仍由他们把数十里方圆的村镇屠杀一空,更何况根据情报,陇川人沦为盗匪乃是迫不得已,主要以抢劫粮食为主,屠村屠城的暴行却很罕有,不可能都让自己碰上吧? 想到这里,易锋寒疑虑之心大盛,一脚踹开一扇半掩的房门,进去查看。 屋子正中,一张饭桌被巨力轰得七零八落,一个双手青筋浮现的枯瘦老者趴在饭桌的残骸之上,脑后红白相间,身旁散落着一些瓷碗的碎片,碎片之中参杂着一些煮得稀烂的饭粒和一些不知名的碎叶,一个面黄肌瘦、满脸惊骇的妇人斜靠在墙上,胸口的血迹早已干涸,一个年约十岁的小孩子双手抓着一把被劈为两半的椅子,仰面倒在地上,喉部一刀致命。 易锋寒见状微微皱了下眉头,以他的眼力,一眼就看出杀人者出自同一人,而且杀人均是一招致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迹象,可见该人不但凶残,而且武功不俗,一般的强盗决计没有这样的手段。 “这家人恰好碰到了强盗头子?”易锋寒一面思索,一面蹲下来,顺手放下包裹,从里面拿出一瓶黑乎乎的药水,倒了一滴在早已干硬的饭粒之上,转眼之间,沾染了药水的饭粒便呈现出淡蓝色。 “才不到三天啊?怎么会这样?难道……”易锋寒猛的站起身来,飞身掠到这家人的厨房,那里早已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可供食用的东西留下,但是易锋寒却注意到了灶台旁边的地下,有一个略带矩形的痕迹,伸手测量了一下之后,易锋寒神情肃穆的转身离开,对下一个民居进行查看。 到了第五家民居,易锋寒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那是一颗残留在厨房角落里的米粒。 “果然是白花米。”确认了米粒的品种之后,易锋寒胸中的愤怒轰然升腾起来,他不好的预感变成了现实,这白花米并非渭州出产,而是神州松湖大平原的特产,这种米产量很高,但是口感不佳,所以售价低廉,由于这种米还具有久煮不烂的特性,入腹容易消除饥饿感,向来为脚夫苦力所爱,也成为了易锋寒买来赈灾的首选。 虽然易锋寒也曾经把白花米卖给和郡、弘法郡,但是以这两个郡的情况,他们自顾不暇,肯定是不可能送米到陇川来的,那么这里出现白花米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易德的赈灾队伍已经顺利抵达陇川,并分派了粮食。原本有望度过难关的陇川百姓,竟然在这个当口被人屠杀,实在是令易锋寒怒不可遏。 “是谁干的?”易锋寒念转如飞,他已经告诫过易德,救济陇川普通百姓的同时,还要全力安抚招揽陇川的盗匪,这些人很多都是南征军、陇川游击队的老兵,限于形势不得不落草为寇,并非甘心情愿当强盗,凭着易锋寒的威望和充足的补给,应该不难招安他们,可是为什么在这种看到生存希望的时候,会出现如此惨剧? 回想起这五家人的死因,竟然全部是一招毙命,易锋寒心头不由得升起一个念头:“这件事明显不是普通强盗所为!难道是陇川军队里面有人想趁乱举兵?可是陇川军中有谁拥有如此号召力?”一想到自己昔日统帅陇川军民抗击青倭的情形,易锋寒又推翻了自己的假设:“不可能!陇川人乡土观念极强,就算想举事叛乱,也不会杀戮自己的乡亲。” 正思索间,易锋寒耳边忽然想起一阵马蹄声。 声音越来越近,易锋寒心头一动,展动身形,悄然隐没在一所民居之中。 不消片刻,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一个粗豪的声音怒骂道:“妈的!这帮混蛋又屠了个镇子!既然他们紧咬着不放,我们便转过头跟他们拼了!” 另一个声音接着道:“龚将军,他们人多势众,我们还是继续朝东前进,先跟易德将军的大部会合之后再作计较吧?” 粗豪的声音迟疑了一下:“我何尝不想这样?就算我们死光,我也希望能够把消息传给易德将军!易千户得知真相,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可惜我们的战马饥一顿饱一顿的,早已没有了长途奔驰的耐力,如何跑得赢那帮混蛋?再跑下去,恐怕我们就只能徒步作战了。” 就在这时,地面猛烈震动起来,声势之大,远非适才那零星的马匹进镇可比,接着就是一声狞笑:“龚飞玄!你们跑不掉的!乖乖受死吧!” 粗豪的声音大喝道:“杀!”接着马蹄踢踏、金铁交击、呐喊厮杀,各种声音乱成一片。 易锋寒听到这里,徐徐现出身形,正好出现在战场的中央,却见交战双方皆是后夷官军的装束,若非人少的一方甲胄陈旧破败、人多的一方穿着崭新的盔甲,都不知道如何区分。 满脸络腮胡的黑面大汉见到易锋寒,不禁又惊又喜:“千户!” 对面的后夷军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大声叫道:“易千户!本官乃是赤尚书麾下大将徐志,奉命剿杀陇川悍匪龚飞玄,还望千户助我一臂之力!”说话之间,手中长槊如风,朝着龚飞玄便是一阵猛刺,逼得他全力应付,没有开口的机会。
易锋寒冷笑一声:“住手!”碧玉宝刀出鞘,立时化作一道碧色精光,夹着漫天寒气,横亘在交战双方之间。 随着一阵摧枯拉朽之声,一些士兵收势不住,手中兵器与易锋寒刀光碰到,兵器顿时断裂当场,汹涌的寒气扩散开来,除了徐志和龚飞玄二人功力深厚,还未显出异样,其余的士兵纷纷打着冷战,踉跄后退。 徐志面色阴沉,沉声问道:“易千户身为朝廷重臣,阻挠军部执行公务,却是什么道理?” 易锋寒止住张口欲言的龚飞玄,淡淡地道:“据我所知,龚飞玄乃是朝廷命官,怎么就成了盗匪?” 徐志道:“陇川官员救灾不力、带头暴乱,人尽皆知,皇上已经下旨撤销陇川所有官员的官职,由军部缉拿斩首,以平民愤!” 易锋寒微微一愣,暗自嘀咕了句:“这道旨意刚下的吧?我怎么不知道?”不过他一转念,便笑着道:“根据皇上与我的约定,现在陇川已是我的采邑了吧?这里的暴乱我会酌情处理,你们请回吧!” 徐志立时犹豫起来,易锋寒威名赫赫,加上刚才展现了一下强大的实力,他自恃绝非对手,但是对面那龚飞玄已经知道了己方的秘密,就此回去,以后易锋寒必定兴师问罪,到时赤老虢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横竖都是一死!拼了!”徐志把心一横,朝着身后的士兵大喝道:“易锋寒勾结盗匪、大逆不道!各位兄弟,随我为国杀贼!”说罢策马扬槊,直扑易锋寒而来,人尚未至,槊影寒光已经到了易锋寒面前。 龚飞玄怒吼一声,挺枪迎上,轰的一声,徐、龚二人同时连人带马后退三步,双臂一阵酸麻。 易锋寒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好大胆子!”身体冲天而起,来到十余丈高下,猛然一翻,头下脚上,刀光一散,宛如撒落漫天竹叶,将徐志麾下的人马尽皆笼罩在内。 寒风凛冽,吹得竹影之下的后夷官军手脚僵硬、活动不灵,刚刚勉强举起兵器,便感觉手腕一阵剧痛,纷纷惨叫着扔掉兵刃。 易锋寒一招解除了后夷士兵们的反抗力量,飘然落在地上,反手一刀劈向徐志。 徐志看到易锋寒腾空而起便立刻调转马头,准备迎敌,见状连忙挥舞长槊,刺向易锋寒的宝刀。 易锋寒冷冷一笑,手腕轻轻一转,看似已经用老的刀光幻化出一个圆圈,将徐志的长槊吞没进去。 徐志只觉一股强大的旋转力量沿着长槊传到双手,臂膀一疼:“哎呀!”长槊已经脱手而出,远远飞插在一旁的墙壁之上。 不等徐志反应,易锋寒的碧玉宝刀凌空一点,已然封住了他的xue道。 面对面如死灰的后夷官兵,易锋寒徐徐地道:“我不想伤害战马,你们自己下来,束手就擒,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接着转头道:“去将徐志等人绑了!” 龚飞玄的部下立即应声而动,喜滋滋的上去将适才追杀自己、现在毫无反抗之力的后夷士兵们捆成一串。 龚飞玄却没有动作,朝着易锋寒拱手道:“千户,末将有要事禀告!” 易锋寒刚才听了龚、徐二人的说话,早已猜测了一番:“可是赤老虢的军队在陇川郡滥杀无辜?” 龚飞玄咬牙切齿地道:“正是!” 易锋寒目光转向徐志:“赤老虢不是应该在銮京防御隆北起义军么?怎么会跑到陇川肆虐?” 龚飞玄一字一顿地道:“因为刘方、邓璞两军已经被赤老虢击溃,流窜入陇川。” “什么?”易锋寒心头一惊,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刘方、邓璞二人各自佣兵十万,据险而居、守望相助,后夷朝廷目前兵微将寡、粮草不济,几乎没有战胜他们的可能,赤老虢是如何办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