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煽动
易锋寒平定分明岛之后,一面留下司空照所部搜捕海盗余孽、清理战场,为屯兵分明岛做准备,一面怀揣天皇刀,领着百余名亲信高手,乘夜返抵萧城,悄无声息的潜回易府。 夜已深沉,加上刚刚经历一番大战,易锋寒身心都有些疲倦,但是一想到即将临头的诸多烦恼,却也顾不得睡眠,径自来到自己的书房,点燃油灯,就着灯火查探天皇刀的异状。 三皇刀之中,人皇刀历来都是渭州皇帝的佩刀,而地皇刀由于它那骇人听闻的重量,几乎没有人能够使用,所以这两把刀一向罕有使用的时候,与其说是兵器,还不如说是渭州皇权、兵权的象征,但是无论如何,这两把刀是一直掌握在渭州朝廷手中,但是号称三皇之心的天皇刀却并非如此,自从天皇逝世,此刀便再无现世的消息,昔日天皇仗以横行渭州的三皇刀法也就随之湮没不闻。如今这失踪千年的天皇刀便在易锋寒手中,暗淡无光,看不出一点异处,这东西虽然名为刀,却没有一点刀的样子,要不是坚硬程度远胜精钢,跟一个普通的铁梢子毫无两样,易锋寒不断尝试着调整观察角度、灌输真气、烟熏火燎、浸泡酸醋等手段,结果均是一无所获。 “商山君急于获得这把刀,就是为了掌握三皇刀法的奥妙吧?”易锋寒心中如斯揣度着:“嘿,真是头疼啊!后夷皇室承袭的乃是三皇刀正宗秘传,但是长久以来,一直没有人练成三皇刀法,我原本以为是他们限于天资、惰于修行,看商山君如此重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怪东西,恐怕是因为三皇刀法必须集齐天地人三刀才能修炼。”想到这里,易锋寒心中忽然一动:“等等,齐备!完整!对了,就是这个!”易锋寒脑海之中,地皇刀与人皇刀的形状一闪而过,顿时想到了天皇刀的形状如何如此奇特,心头不禁感慨万千,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笑意:“天皇真是奇人也,想不到所谓巧拙一体、刚柔并济的三皇刀法居然是这样来的么!嘿,好一个三皇之心!谁能想到这声名显赫、人人垂涎的天皇刀竟然真的仅仅是个梢子啊!” 正思量间,易锋寒书房窗口处闪过一道黑影,若隐若现、一现而逝,若非易锋寒耳目聪明,定然把那当做灯芯摇曳产生的影子。 “谁?!”易锋寒低声喝道,左手将天皇刀纳入怀中,右手一按碧玉宝刀,浑身真气鼓荡,书房中的温度立时飞降,油灯忽明忽暗、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声。 “易千户手下留情,在下是友非敌!”人影未现,略微带着一丝惶急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易锋寒感觉这声音略带熟悉,微微一愣,食指轻轻在碧玉宝刀刀鞘上弹了两下,指示隐身在屋外的鬼隐龙韬稍安勿躁,接着冷冷笑道:“我道是谁如此了得?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鬼师驾到,真是蓬荜生辉啊!请坐。”说罢刀鞘一挑,便将一把椅子抛到窗口下方。 一个人影凭空由隐而现,稳稳坐在椅子上面,满面虬髯、背负三叉剑,正是隆北盗党中的军师武德归。 武德归甫一出现,就哈哈笑道:“易千户日理万机,居然能够记得小人,幸甚。” 易锋寒面无表情,双目炯炯的盯着武德归,慢腾腾地道:“你好大胆子!你可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居然敢擅闯我易府?!” 武德归嘻嘻一笑:“易千户见到在下,居然没有大喊抓贼,而是礼下赐座,可见在下并非擅闯,而是正合君意。” 易锋寒哼了一声:“一派胡言!你是贼,我是兵,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什么时候指望你来了?” 武德归笑容一敛,悠悠地道:“易千户虽然不指望我等,我等可是想着易千户的。” 易锋寒靠着椅背,冷冷地道:“你冒险而来,就是为了在我面前耍嘴皮子?说吧,你找我什么事儿?” 武德归站起身子,恭敬地施礼道:“在下隆北武德归,奉鄙上东东儿之命,前来与易千户共商国事。” 武德归声音顿了顿,见易锋寒也不搭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于是接着道:“如今商山君无道,杀父弑君、谋朝篡位、压制忠良、任用暴夫,自招天谴、累及百姓,以致饿殍遍野、人互为食、民心思变、天下沸腾。在下此来,是为我渭州千千万万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无辜黎民请命,恳望易千户顺应时势,替天行道、伐罪吊民!” 易锋寒听得心里暗自一凛,虽然知道东东儿其志非小,也预料武德归冒险来见自己当有互利之谏,但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胃口大到想煽动自己跟着造反。易锋寒慢悠悠的将碧玉宝刀佩在腰间,然后替自己和武德归各自斟了一杯茶,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撇嘴冷笑道:“你们这群土匪够黑的啊?!后夷如今国库空虚、无力赈灾明明是因为倭祸使然,你这一句‘自招天谴、累及百姓’,硬生生的便把莫须有的罪名栽到皇上头上。嘿,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看来也不是朝廷鹰犬的特权,你们这些满腔热血为国为民的义士也不遑多让啊?” 武德归面现怒容,声音略微提高了一点:“易千户,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隆北义军自大首领以降,全体将士每个人都分有份内田亩,每日亲身耕作,不劳作者不得食,我等之田但有余产,皆收归公有、馈于百姓,与百姓共度难关,你看看商山君?一面说什么国无余财,坐视数百万百姓饥寒而死,另一面铺金洒银,大赏无功之臣,能辞其咎乎?苍天有眼!当知我等并无虚言!” 易锋寒霍地站了起来,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拍:“你们能够办到的,皇上不可能办到,我也不可能办到!但是这不等于皇上就不想搞好这个国家!事实上,这些日子,皇上为了筹措钱粮,也是煞费苦心,并非你们臆想的毫无作为。如今国家动荡、民不聊生,正应该偃旗息鼓、与民休息,似尔等这般,妄动刀兵、涂炭生灵,为了一己私欲,你们竟然欺民赴死,你可想过,你们与朝廷交战,双方会有多少人无辜蒙难?!你可想过,朝廷为了镇压你们,大规模调动兵马,损耗的是国家应该用于赈灾的钱粮!劳动的是国家应该用于耕田创收的青壮!就你们这样,也敢自称伐罪吊民?罪莫大过于你们!你们居然妄想煽动我与你们同流合污、祸乱人间?” 武德归被骂得来了火,抗声道:“易千户此言差矣!非是我等不愿意休战,是商山君调兵北上、咄咄逼人!” 易锋寒哼道:“刘方、邓璞兵分两路,驻扎在在銮京北方,威胁京都,这就是你们休战的诚意?更何况,朝廷招安,尔等不降,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武德归道:“商山君名为招安,实乃陷杀,我等焉能从命?” 易锋寒冷笑道:“皇上招安之后,将你们从众遣散、首领分开闲置的想法,想必是有的。要说陷杀,恐怕是你们小人之心了,说到底,还是你们舍不得手中的权力。” 武德归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我们好不容易抓住改天换日、救国救民的机会,难道就此放弃?投降朝廷之后,我们自身安危难测不说,我们的主张难道能够得到朝廷的认可?我们这膝盖一弯不打紧,最坏的结果也就不过是朝廷翻脸不认帐杀了我们而已!既然我们敢杀官造反,难道还怕死么?可是我们投降了,隆北、北宸二郡一百多万百姓的希望就此破灭,只有等着饥寒而死!武某不才,不敢说自己不慕权势,但是也不敢为了一己荣华、一己性命将百万黎民生机断送!嘿,你可知道朝廷的军队在前线干什么?杀民冒功!我们现在每天都要接纳数百流民,这些人原本都把我们当成凶神恶煞、吃人不吐骨头的强盗,他们可都是眼看着赤老虢的部下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屠杀百姓,吓破了胆子才跑到我们那里去的!” 易锋寒皱眉道:“赤老虢为人残暴,我倒是久有所闻,但是杀民冒功,应该还不至于才对。” 武德归道:“城隍好斗,小鬼难缠!赤老虢自恃勇武,自以为剿灭我等犹如探囊取物,当然不屑干杀民冒功的勾当,可是他手下的丘八呢?这些家伙在我们刘、邓二位将军手下连吃败仗,根本不敢回去向赤老虢如实禀报战果,所以干脆杀民冒功,推诿败军之过。” 易锋寒面寒如冰:“多谢你的消息,此事我会禀明皇上,” 武德归苦笑道:“易千户对于那狗皇帝还心存幻想?你可要知道,在他心里,赤老虢是他嫡系亲信,你只不过是不得不笼络的权臣!自平定倭祸以来,商山君大发财货奖励功臣,易千户你得到了什么?一个理所应当继承的爵位?一个人尽可夫、居心叵测的老婆?”
“放肆!”易锋寒怒目圆睁,双眼瞪着武德归,轰的一掌拍在桌子上,一片白蒙蒙的寒气从掌沿扩散开去,不一会儿便将整个书桌凝结成一块晶莹剔透的玄冰,接着,一道道裂纹从冰桌内部第次出现,咯咯碎冰之声隐隐响起,最后碰的一声闷响,整张桌子爆散成一蓬冰屑,桌上的茶壶、茶杯失去了依托,丁零哐啷的掉落在地,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武德归毫无退缩之意,犹自口说不停:“国家透支钱粮后弃之不顾的易水故土?作为奖励、即将扔给你的烂摊子,饥民如潮、盗匪横行的陇川采邑?还是解散旧部的隆恩?易千户你仗以震慑青倭的机关兽如今何在?昔日随你征战沙场的南征军将士何在?朝廷不发一兵一卒、一粮一饷,先让你剿灭青皮倭,复让你铲平分明岛,下一步呢?该让你扫荡我们隆北义军了吧?再下来呢?是攻占虞国、一统九州?还是鸟尽弓藏?无钱无米,你现在照顾易水郡的百姓已经困敝交加了吧?陇川打算如何解决?治下民变不断也好,大量饥民饿死也好,随便哪一件,你都是砍头的罪名!授人以柄,任人鱼rou,就是易千户你忠君报国的报答?为南征军与陇川游击队请功,易千户你已经得罪了满朝文武;功高震主,易千户你注定得不了商山君的欢心;倘若你再参与镇压义军,到时候你恐怕就连民心都会失去!仇敌满天下,相交无一人,易千户你就算有千般抱负、万种手段,又有何用?” 易锋寒沉默不语,面上不悲不喜,眼光熊熊烈焰般的精光却徐徐敛去。 武德归长叹一声:“放弃你的幻想吧!易千户!老实说,你们父子二人,都是了不起的英雄,都是诚心诚意为我们老百姓着想的好官!可是你们这样的官员太少了!你可知道后夷朝廷的官员在如何赈灾?以次充好、截流自肥、勾结商贾、倒卖灾粮!后夷财政困难不假,为官不仁也非我武德归空口胡说!” 易锋寒淡淡地道:“你说的情况我也知道,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都有,难道除了我,后夷上下官员就没有一个好人?” 武德归沉声道:“自从平定青倭之后,商山君先后任命过十七名赈灾特使,我敢保证,这些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易千户可是要看到证据才肯相信?在下可以马上派人将证据带来。” 易锋寒冷笑道:“后夷负责赈灾的官僚存在贪污的现象,你们的手下就清清白白、一尘不染?” 武德归傲然点头道:“那是自然!” 易锋寒望着武德归,就像看到一件滑稽可笑的事物,哈哈大笑道:“武大侠真是自信啊!呵呵!从古至今,官员贪腐都是国之顽疾,屡禁不止,人心如此,君主所做的,也不过就是尽量减少贪官的数量而已,那些自诩清流的书生、替天行道的匪帮不知凡几,左右不过是看着别人贪污心存不满、换做自己更加贪的路数,我翻史书这种调调儿都看得腻味了,你居然敢说隆北匪帮没有贪污存在,呵呵,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武德归道:“是非真假,口说无凭,易千户往我隆北一游便知!” 易锋寒目光炯炯地望着武德归:“既然你如此说,那我就去游一游你们的隆北,看看那里是不是纯洁无暇的天堂!” 武德归笑道:“是又如何?不是有如何?” 易锋寒还以微笑,语气却寒冷如冰:“如果你所言不实,那就是妄言欺骗我咯?到时候我会主动向皇上请缨,消灭你们!”说着声音一顿,悠悠地道:“你所言属实么,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