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海蝠剑法
易锋寒杀了金琨、将其化尸灭迹之后,立刻来到灵岩后山的茅屋对面,将适才被金琨一行触动的机关复位,然后纵跃上树,按照早已布置好的落脚点,几个起落,落至一棵枯死的巨树顶部,接着身形骤然一降,朝着地面沉下,身子到了树干中部,忽然一晃,便没有了踪影。 就这样过了大概五个时辰,已是日影西斜。两个和尚的身影悄然出现在茅屋附近,借着林木的隐蔽,鬼头鬼脑地朝着茅屋方向窥视。 瞧了半天,一无所获之后,其中一个年约二十的白胖和尚忍不住低声说道:“师兄,我怎么觉得这里不像住得有人?” 另外一个干瘦的中年和尚把手指立在嘴边,示意同伴不要说话,精光四射的眼睛滴溜溜直转,在茅屋周围不停打望。 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那个中年和尚才收回目光,阴森森的冷笑一声,翻手从袖口中抖落三条细如筷子、色泽如墨、长约五尺的小蛇,嘴唇里面发出一阵细微的异声,那三条蛇仿佛接受了命令一般,化作三条黑线向茅屋中蜿蜒爬去。小蛇进到屋中,沿着梁柱角落四处游走,过了一会儿,一起转头,回到中年和尚身边。 白胖和尚低声问道:“怎么样?” 中年和尚三角眼一眯:“屋子里面的确没有人,周围也没有。”说着身子一挺,豹子扑食一般冲了出去。 白胖和尚连忙展动身形,跟了过去,身法之灵动,竟然不在中年和尚之下。 两个和尚进了茅屋,举目四顾,然后不禁面面相觑。 白胖和尚首先恨声道:“灵岩道人骗我们!” 中年和尚沉声道:“那也未必。”话音刚落,双手同时一扬,两蓬绿油油的光华暴雨一般射向对面的一棵大树。 树上绽放出一片银光,铮铮声中,百余枚毒钉分为两段,撒落树下。随着一声长笑,一个穿着深蓝色衣衫的青年飘然落在两个和尚面前。 那个中年和尚盯着青年剑客手中那柄似剑非剑、似刺非刺的奇特兵器,脸色大变,喉结上下滑动几次,都没有发出声来。 白胖和尚见状,笑嘻嘻地上前一步,施礼道:“这位小哥,贫僧有礼了。” 青年剑客冷傲地道:“你有礼,他可没有。” 白胖和尚呵呵一笑:“贫僧师兄弟在这里找人,并非针对小哥,刚才的误会,还望小哥不要放在心上。” 青年剑客嗤道:“怎么宾家寨和毒心派合二为一了吗?” 白胖和尚眼睛一眯:“小哥……”身形忽然一展,肥胖的身躯像个陀螺,疾速转向青年剑客。与此同时,中年和尚一起动作,身体冲天而起,右手高举,五指内聚,宛如鹤嘴,猛力啄向青年剑客天灵。 青年剑客满脸不屑地站在当地,一动不动,等到两个和尚的拳掌欺近自己身体三尺,方才纵身斜退,同时剑光一展,化作一只硕大的飞天蝙蝠,张牙舞爪地迎向两个和尚。 中年和尚怪叫一声,身体一个后翻,朝地面落去,双脚尚未沾地,忽然手一扬,三道黑线疾射青年剑客面门。白胖和尚则猛然止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喝的一声,拳随声动,穿过蝠形剑光的空袭,击向青年剑客胸口,拳头到处,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发出嗖嗖的异响。 青年剑客目射寒芒:“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蝠形剑光忽然一收一缩,在自己胸前凝成一团银光,接着扩张开来,就像一只海蝠从幽深的山洞中由远而近地扑了去了,横空飞去。中年和尚扔出的三条小蛇首先遭殃,被绞成满天碎rou飞散,然后就轮到白胖和尚的右臂被剑光吞没。 白胖和尚刚刚发出惨叫,便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将自己全身带动着投向对面犀利霸道的剑光之中。惊骇之下,猛一咬牙,左手一缩一推,血花飞溅之间,硬生生将自己右臂切断,双脚蹬处,身体飞退三丈,浑身冷汗涔涔,面如死灰地望着青年剑客。 青年剑客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归剑入鞘:“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装成和尚,也不想知道。滚!” 两个和尚目露狐疑之色:“你放我们走?” 青年剑客冷笑道:“难道你们认为我该留你们吃饭?” 中年和尚壮着胆子道:“你为什么不杀我们?” 青年剑客淡淡地道:“无聊的废物,不值得弄脏我的剑。”说着转过身去:“滚吧。你们有什么目的,与我无关,不要sao扰我的修行。” 那两个和尚皇恩大赦一般,连不迭地点头应是,然后转身飞奔而去。 等到二人的背影消失不见,青年剑客才抬头望着易锋寒藏身的枯树:“尊驾打算藏到什么时候?” 嗖的一声,易锋寒从枯树中部弹飞出来,双脚在对面的树上一借力,箭一般射到青年剑客面前,拱手道:“不知兄台找我有什么事情?” 青年剑客沉声道:“最近灵岩后山小河附近的异事,是否尊驾的杰作?” 易锋寒微微一笑:“是啊,怎么?” 青年剑客神情郑重地拔剑出鞘,摆了一个渭州特有的剑礼:“在下五蝠剑派第六十九代弟子勒于博,请赐教。” 易锋寒呵呵笑道:“勒于兄的武功,我刚才已经见识了,自叹不如,我们能否不比了?” 勒于博丝毫不为所动,自顾自地再次道:“请赐教。” 易锋寒收敛笑容,淡淡地道:“好,既然勒于兄坚持,我奉陪便是。不过勒于兄一路奔波劳累,此时动手,我胜之不武,不如这样,我们坐下来休息片刻,再战不迟?” 勒于博闻言略一寻思,还剑入鞘,就地盘膝坐下:“好,我就休息一下。” 易锋寒笑吟吟地坐到勒于博对面:“今日早些时候,勒于兄已经查探过这里,似乎并无收获,怎么又想起返回来了?” 勒于博道:“你的机关的确巧妙,可惜还是百密一疏,露出了破绽。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些丝线是什么质地的,不仅看起来跟蜘蛛丝一模一样,连触摸的感觉都是一样的,但是这些丝线布置得太周密,将茅屋附近的来路全部封死,绝计不会是蜘蛛所为。今天早晨我来茅屋的时候,只是觉得这些蜘蛛丝拉的跨度太大,但是等我离开的时候,再次路经此地,我在屋子另外一边也发现了同样不合常理的蛛丝,就不得不引起我的疑心了。” 易锋寒笑道:“看来下次我要做得更隐秘合理一些。对了,你又怎么发现我藏身之地的?” 勒于博缓缓闭上眼睛:“你的功力的确已经进入龟息的境界,寻常人不会察觉。但是我不一样,我是五蝠剑派的弟子,我们常年在深邃幽暗的山洞中修行,耳力和气机感应的能力,远超常人,方圆一里之内,没有任何生命活动可以瞒过我的耳朵和感觉。”说着微微一笑:“真有你的,找到这么一个大树窟窿,当我察觉到树中央有个人的时候,差点以为我弄错了。” 易锋寒道:“什么找的?那个树xue半是天然,半是人力,我不把枯朽的树心掏空,怎么钻进得去?” 勒于博道:“其实这个茅屋可以住人的,你何苦钻树xue?你有案子在身?” 易锋寒道:“我不是罪犯,只是不想被人打扰罢了。” 勒于博睁开眼睛,盯着易锋寒的面庞:“你既然知道我来过,那么早上和我一起来的……” “你说金琨?”易锋寒直言道:“他被我杀了。” 勒于博沉默半晌,长身站起:“我恢复好了。” 易锋寒也即站起,拔出叠雪刀:“易水易锋寒,请赐教。” 勒于博闻言一愣:“易水易锋寒?你跟易水易家什么关系?” 易锋寒肃容道:“易昌乃是先父。” 勒于博眼光中忽然焕发出神采:“原来是易水易家的传人,怪不得如此了得。”说罢拔剑施礼:“请赐教。” 易锋寒略一点头:“得罪了!”刀随声走,一片刀光宛如竹影婆娑,朝着勒于博全身笼罩而去。 勒于博道了一声好,身体冲天而起,仿佛一只大蝙蝠一般,挥剑扑击,招式奇诡无比,配合着细长的宝剑,得隙便钻,让人防不胜防。
易锋寒见状刀光骤然一变,绕着周身流转如意,防护得滴水不漏。 勒于博长笑道:“只守不攻,久持必失!”说着剑光大盛,化作一片银色眩光,暴雨一般击打在易锋寒的护体刀光之上。 易锋寒在勒于博猛烈的攻势下,就像一叶风雨中的扁舟,随着惊涛骇浪不住摇摆沉浮,但是始终没有颠覆。勒于博久攻不下,心中微见烦躁,大喝声中,剑化飞蝠,悍然扑向易锋寒,剑光远在三丈开外,凌厉的剑气就刺得易锋寒遍体生疼。 易锋寒心头微微一凛,运起玄阴归元劲,横刀一挥,一股奇寒刺骨的刀气汹涌而出,迎上勒于博的长剑。二人真气相交,咝的一声,临空激起一道白蒙蒙的雾气,寒气四溢,双方真气震荡,禁不住各自退后三步。 勒于博和易锋寒埋头看了自己留下的脚印一眼,双双大笑着再次扑上。勒于博剑走连环,剑光连绵不绝,犹如一只大海蝠凌空飞掠、四处捕食。易锋寒则脚踏星辰,半守半避,但是每一挥刀,周围的寒意便增添一分,不消片刻,二人交手的附近,已经冷若隆冬,树木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勒于博感到自己气血运行渐渐受到阻滞,心中暗自恃道:“玄阴归元劲果然名不虚传,这样下去,战局会对我越来越不利,必须速战速决!”心念到处,大喝一声,身体腾空窜起,身形一晃,幻化出满天飞蝠,朝着易锋寒飞扑下来。 易锋寒长啸一声,双手持刀,猛力挥刀上挑,刀化龙形,夹着巨大的吟声,毫无花哨地一刀正中勒于博的剑尖。铮的一声,勒于博手中长剑断为两截,身体亦被巨力逼得冲天而起,张嘴就是一口鲜血。 总算勒于博功力深厚,重创之下,仍然神智不失,在半空中调息运气,身形一缓,然后翻了个筋斗,飘然落在地上,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好功夫,我认输了。” 易锋寒拱手道:“承让。”一面说,一面大步走向勒于博,握住他的手,关切地道:“勒于兄觉得怎么样?” 勒于博只觉透过双手,涌进来两股暖流,沿着自己的经脉流转往复,片刻之间,就将自己胸口翻腾不已的气血舒缓平息,感激地道:“多谢易公子,在下好多了。” 易锋寒这才松开手,微笑道:“说到谢谢,应该是我才对。勒于兄的海蝠剑法,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受益良多。” 勒于博大笑道:“彼此彼此。”说着略带疑虑地问道:“不过易公子适才的刀法,似乎不仅得自家传。” 易锋寒点头道:“不错,我从小就接触过很多武学名师,武功路数有些繁杂。” 勒于博疑惑道:“令尊自己便是高手,家学就是宇内知名的上乘武功,何故让易公子学习别派武功?须知贪多嚼不烂,杂不如精,这才是武学之道。” 易锋寒摇头道:“勒于兄的话,我只同意一半。贪多固然嚼不烂,但是求学时期,博知众家之长,等到自己修为到了,自然能够融会贯通,自具一格。闭门造车,将自己的眼光和心胸放在一人一家的小天地中,再上乘的心法,也会丧失活力。” 勒于博沉吟片刻:“易公子此番话真是令我茅塞顿开,谢谢。” 易锋寒道:“勒于兄这样说就见外了,同道切磋,自应开诚布公、分享心得。对了,今日天色已晚,勒于兄要不要在这茅屋暂住一晚,我们再聊聊,我还有些问题想要请教。” 勒于博喜形于色:“好啊,我也正有此意。”说着声音一沉:“金琨与我道路不同,一面之缘,照理我不该多事。不过我见易公子心胸坦荡,不像因细故杀人的人,能否告知我,你杀金琨的原因?” 易锋寒目光一黯:“金琨这个人还算忠直,我本不想杀他。不过勒于兄人在江湖,不知道朝廷中的风波,更胜江湖。” 勒于博叹息一声:“罢了,山野之人,本不该过问庙堂之事,是我失言了,易公子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