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日月成照
随着哗哗破浪的声音,南海海面上数千条大小不一的战舰扬帆竞速,朝着分明岛飞驰而去,船后留下一道道白色浪花,声势骇人。 领头的一艘战舰,长达百米,宽约廿米,结构四方匀称,船首雕着七个龙头,船中央立着一根日月同辉的青底大旗。一个身材魁梧、铁甲红袍、年过花甲的将领手持一柄三尖两刃刀,傲立船头,浑身散发着慑人的杀气。一个两鬓微白、腰佩长剑的中年文士与鬼隐龙韬分立在他两侧。 前方隐隐升起一座海岛,铁甲将领司空照眉心杀气更浓:“龙韬,以你所见,少主还有多大生机?” 鬼隐龙韬答道:“司空将军,少主用了玄阴饲魔术,就算敌人不乘人之危,没有我们及时照料,恐怕也难以安然无恙。” 中年文士宇文华颜以不带丝毫感情的平静语调说道:“先礼后兵。少主倘若已死,我们自然要令分明岛鸡犬不留。少主倘若未死,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把他平平安安的接回易水郡。” 司空照叹气道:“如果不能出其不意,我们要攻陷分明岛的机会微乎其微。”说着目光投向鬼隐龙韬。 鬼隐龙韬立时会意:“我这就去派遣探子上岛查探少主消息。” 正说话间,左侧忽然传来一阵弓弩破空之声。司空照三人举目望去,只见水师左翼出现了十余艘形如渔船、速度极快的小型船只,正在左翼水军的箭雨中穿梭游走,虽然箭网密布,却依然将它们击毁或者拦下。 不待司空照下命,三艘战舰已经脱离水师阵形,驶向那十余艘小型船只。 司空照浓眉一竖,勃然道:“岂有此理!好大胆子!” 宇文华颜淡淡地道:“年轻人,年少气盛也在所难免。” 鬼隐龙韬哼道:“不奉军令,擅自离队,当斩!” 宇文华颜悠然道:“鬼隐兄似乎忘记了,易水郡是他们易家的采地,我们只是他们的家臣,除非易家族主有命,否则我们无权过问他们的行动。这次仅仅是因为兄弟有难,人家自动请缨罢了,并不是我们调动的军队。” “话虽如此……”鬼隐龙韬还待再说,已经被司空照打断:“算了。他们已然获胜,多说无益。” 鬼隐龙韬转头望去,果然那三艘战舰cao作精良,而且舰上弓箭手十分了得,一旦拉近距离,便箭无虚发,片刻之间,就将对方船上的水手一一射倒。 接着三艘战舰分为两拨,其中两艘转舵加速,直扑分明岛;另一艘则划向鬼隐龙韬等人所在的日月神舰。 不消片刻,得胜归来的战舰已经来到日月神舰之下。衣衫破空之声骤起,一个背负长刀、满脸骠悍之色的青年夹着一个手足均被射伤的分明岛民,落在甲板之上:“司空将军。” 铁甲将领道:“三公子,你们在干什么?” 那青年将臂弯中的岛民扔在甲板上,神情倨傲地道:“我们兄弟已经擒获了分明岛的匪徒,得知十二弟现在被盗魁软禁在巢xue之中。魁首大意,当地防守松懈,我们正好出其不意,轻装突袭,将十二弟救出来,然后放手痛击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海盗!” 鬼隐龙韬闻言脸色大变,冲过去抓起那个分明岛民:“说!少主在哪儿?是不是刀庐?” 那岛民满是嘲弄的望着鬼隐龙韬:“不错,正是我们大岛主的居处。你们居然想去夺人?哈哈!”说罢纵声狂笑起来。 那青年闻言大怒:“败军之将!笑什么?!”冲过去便是两脚,踢得那个岛民口吐鲜血,当场毙命。 鬼隐龙韬不虞有此,呆呆地望着手中的尸体,心中无名火起,霍地站了起来,怒瞪着那个莽撞青年。 那青年毫不示弱地瞪了回来,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鬼隐龙韬强忍住怒火,转身大声道:“没有什么!” 那青年继续不依不饶:“鬼隐龙韬!你什么态度?!想造反吗?!” 宇文华颜上前劝道:“三公子不要生气,鬼隐龙韬是个低贱的粗人,你是天生贵胄,不要跟他一般计较。” 那青年冷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因为十二弟是昌叔的儿子,你们就对他另眼相看!你们最好记清楚,易水千户之位虚置多年,是因为昌叔远遁蜀州,皇上感念他昔日的功劳,给他保留了侯位!如今昌叔已死,易水千户到底由谁来继承,尚是未知之数!你们最好识相点,不要在背后耍小动作,否则……嘿嘿。”冷笑之声未止,忽然化作惊呼,身体猛然横飞船下,激起一朵丈许高的浪花。 宇文华颜望着司空照叹气道:“易猛虽然言语失当,终究是……” 司空照在船下传来的喝骂声中,打断宇文华颜的话:“被人当枪使的无知蠢才!得罪了又如何?!”随即高声下令:“全速挺进!一炷香之内就位,准备攻击分明岛!” *** 轰轰轰三声连珠惊雷,传到正在刀庐之内谈心的练离尘与易锋寒耳中。 练、易二人对望一眼,相视而笑。练离尘淡淡地道:“终于来了。” 易锋寒道:“易水郡在后夷四大千户采地中距离南海最近,照理说花不了三天时间的。” 练离尘道:“后夷虽然有十万水师驻扎在易水郡,但是没有国君授命,你们易家根本无法调动。易水千户自有兵马仅有五千,其中水军不过一千之数,无论是来分明岛要人还是复仇,都力有不逮。如果老夫没有猜错,鬼隐龙韬回去之后,应该是联合易水郡的各方势力,报请甲辰君之后,倾尽易水郡的水师来犯我分明。”说话之间,外面的隆隆雷响已经密如骤雨,连成一片持续不断的震耳轰鸣,刀庐的地面也微微晃动起来。 练离尘见状,银眉一挑,长身而起,高声喝道:“司空照!你买的穿山雷不要钱吗?!” 悬崖之下,遥遥传来一声长啸:“练老儿!速速释放我家少主!否则我便把这三千枚穿山雷全部扔上来!将你脚下的这个鸟岛炸到海底去!” 练离尘尚未回答,悬崖下方便响起了柯弄潮的震天怒吼:“兔崽子找死!”接着便是一片海浪汹涌的声音,夹在隆隆炮声中竟然不露弱势。 易锋寒霍然起身道:“晚辈立即去阻止他们!” 练离尘伸手一拦:“不急。” 易锋寒跺脚急声道:“下面正在拼命厮杀!还等什么?!” 练离尘微笑道:“出去看看。”说罢拉着易锋寒,徐步来到悬崖边上。居高临下,只见分明岛四周战舰如潮,密密麻麻的将其围困在中央,大约一百艘中型战舰在阵势中部形成一圈,不停放炮,一粒粒黑黝黝的浑圆铁弹划破苍穹,落到分明岛上,轰然爆炸,留下一个个深达三米、径约丈余的大坑,分明岛民只要在炮弹落点三丈之内,即遭波及,不死即伤,无一幸免,只有荀卷涛周围,全是直冲云霄的龙卷旋风,穿山雷无法穿透入内,爆炸产生的破坏力也不能侵入风阵之中。无处躲避的分明岛民纷纷跃入海中,深潜入海,伺机反扑。柯弄潮则站在海面上,扬起无数条海水凝聚的飞蛇,与后夷水军相抗,柯弄潮身形如电、纵跃如飞,对方发射的穿山雷和弓箭无法击中他,他的水蛇却条条命中后夷战舰,转眼之间,已经有十余条后夷战舰被他击沉。后夷水兵一旦入水,游不到三米,便被游弋海中的分明岛民残杀,染得海面上一片血红。 “呔!”后夷阵中传来一声怒吼,随即轰的一声,整个天空骤然一暗,仿佛黑夜瞬间来临,随即光明大放,一红一白两道耀眼的光芒划破长空,直接击向柯弄潮。 柯弄潮见状不敢怠慢,洪声吼道:“来!”双手一翻,两柄水刀从海中弹跃而出,落在他的掌心,接着刀光一展,迎向当头劈落的强光。 轰的一声,柯弄潮手中双刀一柄化作水汽喷散、一柄化作冰屑纷飞,双臂一只烫得通红、一只薄霜覆盖,身体飞射出去,满眼尽是骇然之色。 岸上掠阵的荀卷涛见状大惊,暴喝声中,双臂一挥,身外八根风柱交错穿插着朝着站在柯弄潮适才位置、神威凛凛的司空照袭去。 司空照神目如电,扫过迎面而来的风柱,冷哼一声,双掌一错一翻,闪烁不定的红白二色气流随掌而生,混杂成一股喷射而出,气流到了半途,闪光越来越激烈,最后红色气流化作火焰、白色气流化作坚冰,变成一根火焰萦绕的寒冰锥,直刺荀卷涛胸口。 荀卷涛眼神一寒,双臂向内一抱,八根风柱猛然向冰锥一夹,旋风冰火顿时混作一团,摩擦之间,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相持不下。 练离尘面色如古井无波,淡然道:“司空照的日月天轮功终于大成了。” 易锋寒望着练离尘平静的面容,再望了望崖下千疮百孔的分明岛,忽然心生寒意:“练离尘在想什么?” 就在易锋寒苦苦思量之间,练离尘忽然张口道:“我们下去阻止战局!” “放开我兄弟!”就在此时,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年刀客从山路上徐步走了过来,沉静如渊的气势令人生出高深莫测的感觉。
练离尘瞥了一眼青年手上微泛青芒的长刀:“易豪?” 青年淡淡地道:“原来练岛主也知道晚辈,难得难得。”言语之间,殊无得意意外之情,满似理所应当一般。 练离尘心中也是微微一凛:“此子不愧是易家新一代最杰出的高手,光是这份气度,已不在当年的易百祯之下。”口中说道:“易门三名刃,第一断肠青。老夫虽然孤陋寡闻,对于易水易家的少年第一高手,也不敢说不知道。” 易豪平静地道:“我族中高手如云,区区顽劣,第一之名,过誉了。”话音未落,手中刀光已经闪动,也不见他抬手,刀锋已然逼至练离尘鼻尖。 练离尘不惊不惧,右手一挥,一道匹练般的刀光已经将易豪的长刀去路封死,接着刀光一绕,便将易豪全身笼罩在内。 易豪对着易锋寒大喝一声:“跑!”同时手腕一翻,手中仗已成名的名刀断肠青绽出无数朵刀花,将周身护住。但是练离尘的刀光仿佛水银泻地一般,无孔不入,偏偏能从易豪的刀花中穿进穿出,转瞬之间,已经在易豪身上留下了二十三处刀伤,若非易豪身法反应极快,在钢刀及身的那一刻及时避开要害、缩短中刀深度,早已毙命当场。 易锋寒见状连忙上前阻止:“住手!请听我……” “废话!”练离尘不待易锋寒说完,反手一刀,刀光一盛,就把易锋寒也笼罩在内。 易锋寒感到身体四周满是刀气、割体生疼,不敢怠慢,连忙身体一转,拔刀在手,刀光犹如风中修竹,若摇若曳,刺向练离尘心房。 练离尘长啸一声,身体如鱼跃一般,纵了起来,挥刀横扫,同时劈向易锋寒与易豪。易锋寒首当其冲,刀光一展,便要硬挡练离尘的攻势,谁知练离尘刀到半路,忽然一转,刀光顿时消散。 易锋寒与易豪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练离尘的刀光再起,已经来到易豪面前。易豪避无可避,大喝一声,双手持刀,猛然挥出。 铮的一声,易豪口中鲜血狂喷,身体飞射后退。练离尘得势不饶人,身体如影随形,追击过去,刀光如电,落向易豪飞在半空的身体。 眼见易豪要被练离尘一刀两断,山道两旁忽然窜出四道黑影,赤蓝金黑四道光芒交错而出,架住练离尘的钢刀。 练离尘刀光一绕,竟然将拦截他的四个人连人带刀全部挑飞,举目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瘦的人影背着双目紧闭的易豪飞奔而去,已然去得远了。而被他击退的四个刀客,在山崖上一借力,也各自抽身远遁。 练离尘归刀入鞘,理也不理跑到身后的易锋寒:“我们去制止司空照。” 易锋寒怒道:“为什么你要击伤我堂兄?” 练离尘冷冷地道:“老夫击伤他么?嘿嘿,你最好睁大眼睛看,这个世界,远远不是你眼中的样子,你要学会用心去体察所见所闻背后的东西。吐血不一定是因为受伤,挺身而出不一定就是仗义,口里说救你不一定就是想你好。” 易锋寒闻言一愣,立即冷静下来:“前辈的意思……” 练离尘道:“老夫没有任何意思。你们的家事,老夫不管。老夫只是提醒你,再不下去,二弟、三弟与司空照之间恐怕有人要受伤了。” 易锋寒笑道:“以晚辈之见,似乎司空伯伯占上风。前辈不急,晚辈急什么?” 练离尘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司空照的日月天轮功固然霸道非常,但是要一招击退三弟,肯定是全力出手。嘿,高手过招,最忌不留余力,久战之下,鹿死谁手,尤未可知。达到我们这个境界的武者,都是踏着万千白骨走过来的,对人对己,生死都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如果二弟、三弟技不如人,老夫无话可说。” 易锋寒仔细端详了练离尘一番,始终无法从他毫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一点撒谎的征兆,心中担心战局果如其言有变,只得暗自叹息一声:“不愧是老狐狸。”口中认输道:“晚辈说不过前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