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易州城
易州是西北十三州之一，城大墙高，嘉庆城墙就只是它一半高，夏皇李昌遵循旧制，军伍编制仍是府兵制。 所谓府兵，即出则成军，入则则为民，但像易州这州府之地除有军籍的农户外，还常驻有五千人马。 而像嘉庆县这样小县是没有驻军，就只有数名捕头和衙役，和十来名看守城门的小卒，除此之外挂军籍的农户以早不cao练，所以被数十个悍不畏死的蛮羯族人烧了大半边。 方县令一路狂奔，就指望易州知府能派兵相助，天亮时分，方县令就逃到易州地界，回忆起昨夜的惊险，自己还能逃出生天，真是心有余悸，清晨明媚阳光照着，方县令心头却一片阴霾。 走着走着，方县令忽想自己此去只怕求不倒救兵，还得背着守土无能的骂名，连能否活命都不由自己。 想了再三，决定不拿自己小命去赌那份不大的希望，方县令勒马停蹄回首喜庆县，长叹一声“罢啦，罢啦！” 在有壮志雄心，且能奋斗时，却只能放弃仕途，隐姓埋名，躲藏起来苟且度日，方县令做出这决定也是十分坚难，在晨光中，一个落寞的身影渐渐远去。 当然方县令不是最惨的，比他惨的人多了去，周虎、周云、和小妹就比他惨得多，方县令是理想破灭，而周氏兄妹是生存困难。 嘉庆城破后一些富户、赤贫的无家可归的都向易州大城涌去，城高墙厚能给他们安全感，留下一点略有薄产的中等家庭好生犹豫要不要跑。 周虎、周云周小妹兄妹三人，随着人群行走了三天。才来到易州府城内，这一路他们三兄妹吃了不少苦，三人已是蓬头垢面，像乞丐一般，不！确切点说这三人以成了乞丐。 大哥周山不知所踪，小妹这几日来担惊受怕，又颠沛流离，之前感染的风寒竟又复发，从嘉庆县到易州府，这一路都是二哥周虎背她过来的。 有道是「穷生恶志」，不少年青力壮之人，受饥饿所迫，干起了混水摸鱼的行径，不少被抢之人只能背后暗骂老天无眼，那晚月黑风高，蛮羯杀人放火怎么没顺手一刀砍死这厮。 这嘉庆城之乱，受影响的可远比青山镇那天灾要严重得多，烈焰焚城，数万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 也算是命远之神眷顾了这三兄妹，若是再晚一日便是连易州城都进不来。位置决定了看待事情的想法，数万百姓只想着进易州城，能有口饭吃，不用担心半夜被人一刀砍死，而易州官员则唯恐流民进城，只因历代均有饥饿流民暴动的先例。 即便是到了易州府三兄妹还得为一日三餐去哪里乞讨发愁，城内不缺富户，但大部份富户都将这当成了发财良机，只希望能再乱点，能再苦点，好色的希望到时候能百十来文钱买个黄花大姑娘，贪财的希望几十斤白面卖一两黄金。 乱世重典，知府唯恐城内流民搞出乱子，一到天黑便宵禁，不时有黑甲持戈的队伍在街道巡查。 周氏兄妹也在城东的废弃庄院落下脚来，小小院子里挤着包括周家兄妹在内不下百人。 “咳·咳··咳·”黑暗中小妹轻声咳嗽，这一连串灾事，让这只七岁的小姑娘比常人更加懂事，只为了使两个哥哥不担心，她总是极力的忍着不咳。 “小妹你醒了，饿吗？”睡在她一旁的周云，“我给你留了包子，你吃吗？这可是二哥在城东讨来的，有rou！” “哥，我……好难受”说完后小妹用手捂住嘴再次轻声咳嗽，昏暗中周云忽惊恐的看着小妹的脸。 “你怎么了？小妹，二哥，小妹她吐血啦”周云推了累得昏睡的二哥。 周氏兄妹的动静，惊醒了睡在附近数人，有人翻了个身去，见怪不怪地继续睡去，其实这也不能怪人世态炎凉，周氏兄妹这一路走来，也亲眼看到不少生命在眼前死去。 走到这废弃庄院来的都是连自身都难保之人，又谈什么能力去救济他人。 “哥，小妹她刚才吐血”周云哭泣着向被叫醒二哥说道。 周虎眼中泪光盈盈，心中一片茫然，以前有大哥在时，一切听大哥安排。 自那晚上歹人破门而入后，和大哥失散，现在兄妹间自己最大，自己也想像大哥一样，不要慌乱，要保护好弟弟meimei，可眼下怎么办？怎么办？ “哥，小妹会不会死？” 周虎紧紧闭着嘴。 “我没事，你们别担心，二哥，四哥，你们睡吧，我也想睡了”黄豆大的灯光照着小妹那惨白不带血色的脸，她尽力平缓说话。 “我去求大夫去！”周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四弟，你在这看着小妹”， 其实白天他就求过几间医馆，可惜没人愿意相助。 周虎走后，周云小声道：“二哥给你去找大夫了，你先吃点东西不”周云很温柔的哄着小妹，用手尖轻轻整理小妹发黄的头发，手掌轻抚在小妹那小脸上，只觉小妹的脸guntangguntang。 “哥你抱紧点我，我好冷”在周云怀里的小妹轻声说道。 “把我这个被子盖上把，娃！你真可怜，这么小就没了爹娘”离他兄妹不远去，一老爷爷说着把自己的被子递了过来。 周云连声道谢，用那床破被子把小妹像包幼儿似的紧紧包成茧状，“小妹，你觉得舒服点了吗” “哥！我好多了”小妹回道。 “那你睡吧！睡着了没那么难受”周云柔声说道。 “哥！我睡不着，要不你给我睡首歌我听吧” 看着小妹苍白的脸，周云也不忍拒绝，想了一下，就唱道：金泊金泊上台台/马家姨娘端茶来/茶又香饭又香。 唱着唱着周云想起茶饭香味，肚子咕噜咕噜响了几下，周云不好意思晒笑起来，两手把裤带又勒紧一分。 小妹抿嘴一笑，正要说话，胸间一阵难受，接连大声咳嗽，周云赶紧隔着被子，在小妹身上轻轻拍打 “小妹，你还难受吗” 大声咳嗽几下后，小妹又平缓下来，“我没事，哥。你放心吧，哥你唱得好难听，没妈唱得好，还有你能唱个新鲜的歌给我听吗” 周云有点难堪的，挠了挠头，说道：“那我唱个新歌给你听，去年年底，爹爹带我在镇上办年货时，我听戏班人唱的”，我觉着好听，就记了下来。 “倾国倾城恨有余/几多红泪泣皇城/倚风凝睇雪肌肤” “哥你唱的是什么东西啊！”，小妹见四哥唱的全是自己不懂的词，唱的音调也与常听到的儿歌不一样。 “不好意思啊，我本身不会唱歌，不过这歌当日那戏子唱得非常好听”周云本身不识字，这几句他只是死记住音。 “这唱的都是什么意思”小妹好奇问道。 “好像是说，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子，和皇帝老儿还有大官儿间的故事，我家小妹也漂亮以后一定能嫁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周云说道。 严严实实包在被子里的小妹，幽幽说道：“我不要嫁什么大人物，我只想一家人能快快乐乐在一起，哥，你说戏里面的漂亮女子为什么都没好结局。” 周云讪讪说道：那都是戏，是编的，都不是真的。 小妹听说不是真的，仿佛很开心，问道：“哥！戏里面的女子她们后来都是快乐，幸福的生活，对不对” “对的，她们后来都快乐的生活。”周云随着小妹的意思答道“睡吧！等下二哥找回大夫，有了药你就会好起来” 周云隔着被子轻轻拍打着小妹。 见小妹昏昏睡去，周云到那老爷爷跟前说道：“大爷，谢谢你。” “苦命的娃啊！”老大爷感叹道，“这么小就受这个罪”。 周云听着心中非常悲苦，老大爷续道。“那去找大夫的是你大哥吧” “不是，是我二哥，我们兄妹五人，前不久爹娘和三哥死了，在嘉庆县大哥又不见了，现在就我们三个在一起。” “唉··”老者听后长吐一口气，“这女娃娃的病，怕是麻烦啊，你们没钱，现在这个时候去哪找大夫，谁会来！是生是死就看菩萨保佑” 周云问道：“哪个菩萨能保佑我妹？” 老者怔怔看了眼周雷，他那一句「看菩萨保佑」，其实就是说听天由命的意思，哪知周云会有这一问，老者不忍心见周云失望，便说道：“其实这城东那小山上有个清凉寺，听说这寺里的菩萨特别灵” 让周云好似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亮。世人讥笑信教之人无知，其实世人又怎么会体会到那些到了山穷水尽，无路可走的信徒，苦苦乞求神灵时的心情。 周云心中只想，meimei生死一线，做哥哥的总得为她作做点力所能及之事，急切道：“爷爷，你能不能帮我照看下我妹子，我去清凉寺求佛” 老者看到周云那双非常急切的双神，也不忍将那最后一点希望打破，轻声说道：“好吧，你放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