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余波

    狭长的巷子里不时传出几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些住宅看似很平静，但是稍微接近一点还是能听到从里面发出的低声啜泣，面对这些嘈杂的声音，洛阳一开始觉得非常令人心烦意乱，但是听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顺着坚硬的黑色石板铺成的路，洛阳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甚至在这整个过程中始终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姿势，看来对眼前的这条路已经熟记于心。

    当他走到一间低矮而且不起眼的小屋前面的时候停了下来，然后轻轻地敲响了小屋的大门，很快就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露出了皮猴那瘦弱的身影。

    看到一身月白色长袍的洛阳，皮猴脸上露出了一丝喜意，局部地搓了搓自己粗糙的双手，焦急地说道：

    “你总算来了！”

    洛阳脸上的表情显示他对于皮猴这样的反应觉得很无奈，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自顾自地走进了那间小屋。

    皮猴赶紧把门关好，然后一步不离地跟在洛阳的身后。

    屋子并不大，总共就只有两个房间，一间用来放置杂物，剩下一间用来住人，但是加在一起也不过只有几十个平方米而已，洛阳曾经好奇地问皮猴，以他的能力完全有能力搬到更好的地方去，为什么选择住在这里。

    皮猴却满不在乎地回答，他母亲不愿意离开，他也不愿意离开，这是他们母子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只有在这里他们才会有有家的感觉，别的地方只不过是冰冷的建筑罢了。

    面对这样的答案，洛阳感到很唏嘘，但是他很快又联想到了自己留在铁荆棘要塞平民区的那处住所，那是自己的父亲留给自己不多的几样东西之一，也是被自己称为“家”的地方，所以他就理解了。

    评判一样事物对自己的价值，不是看它本身的价值有多好，而是看它适不适合自己而已，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皮猴的家中最显眼的就是一张厚重的大床，上面铺着柔软而又干净的异兽毛皮，当洛阳进来的时候上面正躺着一名面容憔悴的老妇人，正是皮猴的母亲。

    洛阳径直走到了床边，然后仔细地查看一下是皮猴母亲的脸色，发现她皮肤上那种腐败的斑点已经全都消退了，虽然还留有很明显的印记，但情况明显好了很多。

    然后他又仔细地查看了一下皮猴母亲身体的其它状况，发现一切都在慢慢地好转之后，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出了走进屋子以后的第一句话：

    “你母亲体内的毒素已经开始慢慢地清除了，虽然在拿到血rou白骨花’之前还无法根除，但是已经不会继续腐蚀她的内脏，以前的那种痛苦不会再出现了！”

    “那就好，那就好！”

    听到洛阳的话，皮猴立刻喜形于色，但是当他看到自己母亲始终陷入沉睡的样子，还是不免露出了一丝担忧：

    “药师，自从服用了你给的药剂之后，我母亲大部分的时间都陷入了沉睡，对外界的刺激几乎没什么反应，这不会有什么事吧？”

    原本按照洛阳的方法，想要彻底清除皮猴母亲体内的毒素必须要以“血rou白骨花”这种高级灵株为主要材料配制制解毒药剂才行，但是凭借皮猴的能力想要凑够兑换“血rou白骨花”的高昂功勋值不知道要多久的时间，她母亲的身体不一定能撑到那个时候。

    所以在皮猴的恳求之下，洛阳花了很长的时间思考，终于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将原本一次性完成的解毒过程分几次完成。

    在得到“血rou白骨花”之前，他利用已经收集到的材料配制了几种效力较差的解毒药剂，虽然无法做到彻底清除皮猴母亲体内的毒素，但却可以有效地防止她的身体继续遭受毒素的侵蚀，代价就是她会像现在这样长时间陷入无意识的熟睡当中。

    如果换成是一名普通的药剂师被这样质疑，恐怕早就一甩手愤怒地走人了，信不过我？那就另请高明去吧！

    但是洛阳作为和皮猴一起出生入死了多次的队友，很理解他现在的心情，所以只是轻声安慰道：

    “你母亲这是服用了药剂之后的正常反应，只要保持沉睡的状态，她身体的消耗就会达到最小的程度，从而让毒素无法继续侵蚀，这样才能让她坚持到你凑齐所有材料的时候。”

    皮猴在听完洛阳的解释之后脸色好了很多，看向自己母亲的目光显得格外温柔，但是他一想到兑换“血rou白骨花”需要的那笔惊人的功勋值，眼神就不由有些暗淡了。

    即便在之前的几个月里已经竭尽全力去获取功勋值了，但是皮猴距离想要凑齐洛阳列出的那张配制解毒药剂需要的材料名单还是相去甚远，并且随着“兽潮”的愈演愈烈，他已经渐渐得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尤其是两天前刚刚结束的那场异兽暴|动，整个北斗都市的辅军可谓是损失惨重，据说活下来的还不到一半，正规军的伤亡也很大，这段时间军区正想尽办法招募新的士兵呢！

    也许，自己可能真的撑不到凑齐功勋值的那一天了……

    还好这种念头只是在皮猴的心中一闪而过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然后目光坚定地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年迈母亲，紧紧地握住了自己拳头，暗暗发誓一定会治愈自己的母亲的。

    洛阳看到皮猴的双眼中短暂地露出了一丝迷茫，但很快就被一种难以形容的坚定给取代了，他的嘴角不由轻轻上扬，浮现出一个微笑。

    但是当他想要说些什么时候，一阵沉闷的敲门突然响了起来，又有人来了。

    ……

    来的是蛮牛，虽然他赤精着上身而不是身穿铠甲，但凭他那异常魁梧的体格想要通过皮猴家那普通的大门还有些费劲，不得不深深地弯下腰才行，就算这样也把整个门框挤得满满当当的。

    和两天前离开血腥战场时那种面容枯败，让人一眼就能辨认出是元气大伤的形象不同，此时蛮牛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只是还浮现着一层重伤重未愈才会有的苍白。

    尽管如此，他那全身上下爆炸式的肌rou依旧充斥着力量的味道，再加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淡漠表情，对别人造成的威慑并不比全胜时期差上多少。

    蛮牛走进皮猴的家之后首先注意到的依旧的他母亲，看着熟睡在床榻上的老人，他沉声问道：

    “情况怎么样？”

    皮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指了指一旁的洛阳：“多亏了有药师的帮忙，我母亲的身体好了很多。”

    直到这个时候，蛮牛才转过头看向一直站在床榻旁边的洛阳，但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就算打过招呼了，并没有说什么。

    见到这个情形洛阳的眼中不由地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以他对蛮牛的了解，他这样的表现只说明了一点——那就是他此时的心情很糟糕。

    果然，在随意地找了块空地坐下来之后，蛮牛的脸皮就迅速阴沉了下来，并且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何三狗也死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并且隐隐间还透露出一种淡淡的悲伤和惆怅，怎么听都像是兔死狐悲的感觉。

    洛阳听得有些糊涂，何三狗是谁？蛮牛为什么要用个“也”字？

    洛阳不明白蛮牛这句话的意思，但是皮猴却很清楚，只见他的脸色也迅速地阴沉了下来，略带伤感地说：“是啊，何家这下算是完了。”

    看着洛阳一脸费解的样子，皮猴向他详细地解释道：

    “你来我家的时候应该听到了四处响起的哭声吧？其中哭声最凄惨就是巷口的何老伯，他最小的一个儿子在两天前的异兽暴|动中战死了。”

    原来，在皮猴居住的这条巷子口有一户人家姓何，总共有四口人，除了一个断了双腿的老父亲之外，还有三个儿子。

    何家在这一块的平民区中非常有名，不管是谁见到那位断了双腿的老父亲都会恭敬地喊一声“何老伯”，因为他原本是开阳军的正规军人，双腿是在四十年面前的一场“兽潮”中失去的，不过却侥幸从血腥战场中捡回来一条命。

    伤残之后的何老伯靠着军区发放的抚恤将三个儿子勉强养大成人，并从小就引导他们修炼，希望他们日后能够和自己一样成为开阳军的一员。

    可惜事与愿违，何老伯三个儿子的修炼天赋都属于一般的那种，突破成为苏醒者之后就再难存进，并没有被开阳军选中，先后都当起了赏金猎人。

    说起来，何老伯的三个儿子和蛮牛算是同一辈人，自幼在同一山区域长大，又都干了赏金猎人这一行，彼此之间非常熟悉。

    在十几年前，上一次“兽潮”爆发的时候，蛮牛选择加入辅军来守护北斗都市，一直想参军的何家三兄弟更是义无反顾地全都参加了招募。

    只是蛮牛的运气不错，当时实力尚弱的他成功地活了下来，何家的老大却战死了，老二也战死了，只有一个老三何三狗和蛮牛一样侥幸活了下来。

    当这一次“兽潮”爆发的时候，何三狗又义无反顾地参加辅军了的招募，凭借着成功熬过上一次“兽潮”的丰富经验，他在前期确实也混得风生水起，几次危机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只可惜，在血腥战场中经验固然很重要，但运气却更重要，就在两天前那场异兽暴|动中，何三狗终于也没能继续撑下去，成了无数战死辅军中的一员。

    洛阳在来时听到的哭声都是来自于有亲人战死的人家，其中哭得最凄惨的，自然就是三个儿子全都战死了的何老伯了。

    难怪蛮牛的心情很不好……

    洛阳看了一眼神情始终保持在阴郁状态的蛮牛，心中若有所悟，但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却也无言以对，只能选择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