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忆事(超长篇章,真心感谢)
人们可能永远也想象不到,当一片大陆升空,会是个什么样子…… ——我们做到了。 诸神可能永远也想象不到,当祂们眼中的蝼蚁打算仲裁祂们自身的傲慢无礼,会是个什么样子…… ——我们做到了。 我们,是世界的扭曲者;是宇宙的观察者;是真理的记录者。 世界的真实掩藏在迷雾之下,我们撕裂了它,以求知真实——即是所谓的扭曲! 宇宙的演化沉寂于黑暗之中,我们照见了它,以感悟真实——即是所谓的观察! 真理的奥秘散布了虚空之内,我们触碰了它,以书写真实——即是所谓的记录! 我们,是白袍! ***************************** 神代末年,那场人与神之间的战争,末日之战,诸神黄昏! 浮空大陆·大仲裁者机关,是白袍们研制出的终极对神兵器。随着它的冉冉升起,也意味着末日丧钟的启鸣。 升空!升上云霄!——这不是单纯的空间方位意义上的向上方前进。因为诸神所在的神界,是另一个次元空间。升空,只是一个仪式,一个切换次元空间的仪式。 然后—— 从时间轴的未来段上…… 从因果律的变动上…… 从冥冥之中…… 从虚空相数上…… 从心灵底处…… 从存在态上…… 从以太海的波动之中…… 从能量的量态变化上…… 从空间三维震动中…… 白袍们,以各自的方法,得到了危机的预警:诸神的第一次攻击,即将到来! 精神网络中,白袍内部会议—— “先下手为强吗?” “诸神已经坐不住了……” “没有办法,我们已经来到了神界,暴漏在的诸神的直接视野范围内,已经无法再遮掩了。” “已经感觉到了吧?我们的威胁度?祂们要是还能坐得住才怪!” “这第二次的因果锁定,能解开吗?” “不行!虽然从技术角度上来说,我们解得开,但需要时间!时间不够,攻击马上就要来了!” “该死的,大仲裁者上搭载的因果反制系统呢?” “早已满功率运转。但这次诸神是使用蛮力,强制布下了因果锁定!” “‘击中浮空大陆·大仲裁者’这个果吗?可惜,我估计祂们原本是打算设定为‘击落浮空大陆·大仲裁者’这个果的,嘿嘿……” “哈哈,这个果虽然存在,但绝不是祂们诸神所能做得到的!” “不知道诸神这次付出了何等巨大的代价?” “大出血那是肯定的了。” “啧啧,不过,真可恨啊!上一次的那个因果锁定!咱们原本还打算留下点火种的……” 一个声音忽地插嘴道,而其他的白袍听了后,都沉默不语。 依照原定计划,白袍们会在大地上留下一些秘密的传承,由几位白袍、灰袍带队,看守着法师们于世界各地秘密建造的藏书库。这样,哪怕这场战争的结果出现了最坏的可能,也好歹能留下白袍的道统传承。 然而……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诸神在伊始,就合力布下了因果锁定的神力诅咒,确定了所有的白袍与灰袍的存在。这下子,秘密传承自然也失去了秘密性。不得已之下,只得取消了这个原定计划。 “……知道诸神的攻击形式是什么吗?” 略微沉默了一下,便有人出言打破。 “不知道。不过,既然是开场戏,想来应该很‘隆重’吧?” “呃……我想,不用讨论了,大家抬头看吧!” 太阳,坠落了! 这并非是任何的语言形容,而是物理上的一个事实事件。 那个负责照耀大地,为众生带来光与热的太阳,那个宇宙天体,坠落下来了! 不!与其说的“坠落下来”,到不如说是“被发射下来”!!! “日!” “我日!” “你太阳的!” “把太阳做成了炮弹吗?哈哈!” “好大的手笔!不过,我喜欢!” “这份见面礼的分量还真是重啊……” “都说礼轻情意重,那这个重礼,是不是就说明了诸神的情意很轻啊?” “落日啊……” “夕阳西下?” “白痴!那边是北!由北向南,向咱们砸来!” 白袍们嘈嘈嚷嚷,你一言我一语,好似没心没肺。但其实,这正是法师的生活态度:未来之事尚未到来,何须忧心?到来之事已经到来,要么是能够解决的,要么是无法解决的,又何须忧心?过去之事已经过去,吸取经验与教训即可,何须忧心? 对于一个合格的法师来说,这世上压根就没有什么烦恼可言——哪怕是在眼下的战争!要么就是赢,要么就是输,只要尽我所能就是了。哪有那么多烦恼? 坠落的太阳必定会砸中浮空大陆·大仲裁者机关,因为这个果已经确定了,躲避是不可能的。所以在一瞬之间,白袍们就已作出了决议。 下一个弹指,浮空大陆上所搭载的所有其他战争系统,纷纷脱离,如若离巢的蜂群,四下散去。 “哎呀哎呀,让我看看……将太阳做成了牢笼吗?太阳神及其祂神祗,都被囚禁其中?”此时,浮空大陆·大仲裁者之上所留下的一位女子,一边叼着一杆女式细烟枪,一边微微眯眼,注视着自上空坠落而下的太阳炮。 神祗之中,也是多种多样的。有亲近众生的,有漠视众生的,有敌视众生的;就人类的立场而言,有所谓的善神、恶神、中立神……等等,林林种种,不一而据。 这场战争,真正的性质定义,应该是:以白袍为首的势力向那些肆意妄为、视众生为玩物的傲慢诸神的宣战,而不是一棒子打死所有神。 所以,有些神祗,早就与白袍们达成了协议,成立了同一阵营。 而在原定计划中,太阳神应该作为内应,为白袍们带路的…… 虽然处于大仲裁者机关的自我防御系统,但面对那个做了手脚的太阳,温度依旧在飙升状态中。 “真是残念啊……俗话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那这算什么?失败的预兆?哈!”美美的吸了一大口烟雾,划过咽喉、气管、肺腑、胸腔……任凭那如丝如缕的麻意侵入血rou,复又吐出,“不过,你怎么留下来了,穆罗?” 在她的身后,不知何时而来,静静站立着一位年轻的男子。 他,身材高大而修长,略有些削瘦,皮肤苍白,黑发黑瞳黑衣,静立在这片灰色的大理石广场之上,脸上挂着一幅温和的笑意。 “安娜老师,”这位年轻的男子——穆罗,摸了摸鼻子,温和地笑道,“追随在老师的身后,可是学生的天职啊。” 他,微微而笑。那是很亲善、很温柔、也很灿烂的笑容。 背对着自己的这个学生,安娜·斯普瑞格尔(Anna·Sprengel)随手轻拂了一下自己那头火焰般洋溢的长发,待再次垂落时,已被绑成了一束马尾,跳动在脑后。 “好吧,穆罗,这是你的选择……”恶狠狠地掐灭了烟枪上的火星,随手抛给了身后自己的学生。“好戏开场了!” 无畏的,或者说兴奋的,仰望着那轮落日,漂亮的绯色琉璃的眼瞳放佛要被太阳融化为金色。浮空大陆·大仲裁者机关的自律防御系统已超功率运转,却仍然无法扭转气温的飞速飙升……随着距离的拉近,空气已被彻底点燃!一切,都被笼罩于光、火与热之中!就仿佛一头扎进了一片广袤无垠的大海一般——一片太阳之海! 应该说,是太阳坠入了大地,还是大地落入了太阳? 举目望去,只见满帘炽白!周身上下,无处不有灼热! 白白白!太阳的白光像是枪剑,戳向你的眼睛!任凭你再怎么睁眼,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发动法术,再怎么运转魔力,也统统都是徒劳! 热热热!空气早已被点燃,高温等离子体洗礼着你的身体,你只能选择成为惊涛骇浪中的一片叶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火舌吞个干净! 浮空大陆·大仲裁者机关发出了低沉轰鸣,巨兽一样的嘶吼、咆哮!来自于白袍们所确立的异种规则的力量,开始侵蚀这个世界,开始扭曲常识的真理…… 一块大陆,硬生生顶住了太阳! 这就好像是一粒灰尘,顶起了一座山一样! 一块大陆,的确很大。但跟太阳相比,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但是,这种完全脱离了常识,颠覆了真理的事情,它确确实实的发生了!以一个事件,而真实的成立了! 这,就是魔法的力量! “啧,真实麻烦!” 就在这火焰的燃烧、灼焚、爆炸、洪流的声音之中,安娜那略有些沙哑低沉的好听嗓音,如同日常往昔一个样子的,传入了穆罗的耳中。 “太阳神是盟友,所以不能直接轰碎太阳……而且真要是轰碎了太阳,以后再造一个也太麻烦了!预算绝对不够啊啊啊!!!” 尽管除了白色以外,什么都看不到,哪怕是精神扫描都做不到。但听着那熟悉的抱怨声,穆罗还是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估计此时安娜老师正在抓头皮吧?记得每当这种时候,安娜老师的那束马尾便会一晃一晃的…… “——啊!!!该死的!”忽地,安娜的声音陡然上转了一百八十度,“那帮混账诸神!把叛徒监狱当做炮弹……资源的回收再利用?可再生式发展吗?混蛋!你们是神祗啊,别学地精的环境保护学啊口牙!” 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在战争伊始,诸神便把那些跟白袍、人类,乃至众生交好的神祗偷偷囚禁了起来。这些神祗里有些的确是加入了白袍,却还有更多,只是比较友善、亲近人类乃至众生的,也被囚禁了起来——估计这里还有是假公义济私仇,被陷害进去的吧? 这个太阳炮可不像看上去的那般简单。被囚禁的神祗们的神力被迫与这颗炮弹联为了一体——也就是说:想要对抗这颗炮弹,就等于必须同时对抗那些被囚禁的神祗们!无论是接住挡下,还是击毁破坏! “该死的!幸亏那帮混账根本就不可能直接锁定白袍……”调整了一下呼吸,安娜调动起自己体内的魔力回路,以自己所思所见的异常规则作为原动力,驱动着魔力,肆意篡改着、扭曲着这个世界的法则。 魔力,在狂乱的四溢着,搅动了“事相”,确定出了新的结果。 大仲裁者机关,与之共鸣。魔力也流淌在它的体内,在人造模拟回路上运行着,联通了各个系统,发挥其它们应有的力量与效果。 纯粹的魔力,迫开了空间中的白,世界短暂的恢复了色彩,旋即又被安娜的魔力所渲染,变成了一片苍蓝! “穆罗!”忽地,就在这最后的关头,安娜回首看来,脸上灿烂若花,“睁大眼,好好看看,你老师我的……力量!” 无尽无止的苍蓝,染尽了穹圜。 接着,所有的光,所有的色彩,就此消失! 天空与大地,陷入了一片寂静的黑暗——并非是夜色,连群星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毫无半点光彩色泽可言。所有的,只是沉寂的黑暗。 那一天,太阳在坠落之后,在最后的一次暮光中,消失了。 太阳消失了七天。 诸神黄昏,第一战,日落七夜。 ************************************** 黄金的安娜,哪怕是在普遍以怪物而著称于世的白袍中,也是妖孽级别的天才人物。是她,规划出了黄金系魔法理论的系统体系,指引了魔法师们的前进之路,等于是迷雾中的灯塔。 黄金系魔法,是指利用每个人皆有且互不相同的主观上的世界观认知,去进行客观现实意义上的事相干涉,以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而这个每一个人都有的,源自于主观上的,个人的世界观,其专有名词是:异界法则——并非是指次元体系中的其他空间世界。而是指,有别于客观的物理定律、宇宙法则的,不一样的、异常的规则定义。 最初,一批大魔法师接触了这种力量,并开创了黄金魔法的最初雏形。而后,历代的大魔法师们,皆苦心孤诣的前仆后继,不断专研,推陈就新……直到,安娜的出现,站在历代的巨人肩膀上,正式开启了魔法的辉煌! 这是魔法力量的觉醒!这是魔法时代的开启!这是魔法技艺的升华! 便如同,蹒跚的守夜人,颤巍摸索过路,磕磕绊绊的,度过了凌晨的昏暗夜色,终于迎来了那黄金的黎明! 也是于这一刻起,法师拥有了与神祗抗衡的资格。也是从此时起,法师再也无所畏惧! 而今天,当这位黄金的安娜,全力全开之时,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天堂山第七层,这号称是晶壁系中诸位面体系之中的最高处,原本正在酣战甘烈的双方,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庞然巨物,而骇得暂时止戈停手。 那是,突破了次元的障壁,划开了空间而来到此处的苍蓝光芒! 那冲霄而起之物,似乎只能用“树”来进行形容。 它,自下方生长而来。 若往下看去,你会发现,它已经扭曲的次元与时空,无限下伸,依次可以看到天堂的第六、五、四、三、二、一层,乃至神界的其他地方,人间诸层次,以及更下方的位面簇…… 这,是一株扎根于真空,汲取营养,利用那无穷尽的真空零点能而茁壮成长,贯穿了整个晶壁系所有次元与位面的,由苍蓝光华所组成的苍茫巨树! 一株植根于过去,繁茂于现在,蔓延向未来的世界之树! 咔!随着这么一声即是物理上的也是精神上的声音的响起,那株巨树的顶端忽地绽放开来,扩口外散,形成了层层不绝的同心圆。通体光芒逐渐收拢,由树状,慢慢变为了柱状……仿佛是枪!是剑!是……炮! 大仲裁者机关,完全展开形态,立地通天炮! “哎呀呀,还好赶上了……”浑身都有些脏兮兮——血迹、灰迹、高温的痕迹、破破烂烂的衣物……但这些,依然无法阻止安娜那璀璨的冷笑。 站立在一片大理石的浮空平台上,她的身后,则是她的学生,以及——被解救出来的诸神! 虽然站的林林落落,队列不齐,大多负伤带残、歪歪扭扭,但祂们都始终屹立着,不曾有一人倒下!而且,此时的祂们,皆尽身披白袍! “……大仲裁者机关的展开,原本就需要时间……但被你们所注视的我们,在战场上的我们,不一定有足够的时间呢……”安娜习惯性的摸了摸兜,却愕然地发现,烟枪不在。偏过头来,却见穆罗视若不见。冲他示意时,反倒被狠瞪了一眼!不禁郁闷起来,轻轻嘀咕着“长大了”“不是正太了”“不听话了”“真不可爱”之类的语句。 “所以,设计一开始就‘出局’!淡出你们的视野之外,伪造一下因果瞒过你们的耳目,争取展开与预备的时间……” 依旧是那份冷意的笑容,笑嘻嘻的为对面那些除了傲慢无礼以外就一无是处的诸神做出了最后的解释,发扬了一次自己的那份恶意的仁慈,狠狠讥讽了祂们。 “哟,混账们!”她嬉笑着说道,并缓缓的,举起了手臂…… 纤细而又笔直的手臂,并指如刀,直插天际,如同是插在了世界要害中的一根刺。在这晶壁系的最高峰处,一切正面性质能量的源发处,迎着那上方,永不可触及,无限远近的,最初之光的照耀下…… “不来一发吗?” ****************************** 战争,已经进入到了尾声,也是最为白热化的阶段。 双方皆以底牌尽出。现在就看是谁先撑不住了——当然,优势还是有的,白袍们处于上风。若不出意外的话,白袍的胜利只是个早晚的事情了…… 然而,这些都与穆罗无关。 身上已经不再流血……估计是血都流尽了吧?左臂及一小部分左胸腔没了踪影,腹部也是破破烂烂得几乎就剩个模糊的脊椎骨还在坚强地支撑着上半身。全身无有一处不伤,伤痕累累…… 然而,这些都与穆罗无关。 躯体上的伤势还好说,毕竟身为一个准白袍,躯体已经不算是什么必要之物了。但自身的灵魂、精神、乃至于存在状态、个人身负的因果系指数……等等这类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形而上的“伤势”,却是很严重的,说是重伤毫不为过…… 然而,这些都与穆罗无关。 因为,现在的穆罗的眼中,他所唯一注视的,只有他的老师,有着黄金之称的安娜·斯普瑞格尔…… 安娜,快死了。 在之前,安娜驾驶着白袍们的重要底牌之一的大仲裁者完全形态·立地通天炮,开始进行了对神攻击。而察觉到了立地通天炮的致命威胁的诸神,发了狂一般针对安娜进行突击强攻——哪怕白袍们死命的截堵也没法子做到完全保护。而安娜则狂笑着,顶着诸神的火力集中轰击,发动通天炮进行反攻——对顶着敌方火力进行狂轰滥炸!一直到,打炮打到爆为止。 双方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安娜,也正是代价之一! 身为通天炮的执掌者,安娜自然受到了最高优先级别的照料! 是的,安娜是一位白袍,但敌方却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而是诸神! 就算浑身是铁,每个人死命地咬上一口,那最终也得变成渣啊! 而现在,就在穆罗残缺的怀中—— 安娜,快死了。 穆罗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安娜的灵魂正在不可逆转的衰弱,生命的火种如风中残烛,摇摇欲熄。甚至,穆罗仿佛听见了,安娜的灵魂本质正在碎裂的声音…… 穆罗努力过、尝试过、寻求过、挣扎过、哀求过、哭诉过……然而,一切都无用。安娜虽然缓慢,却不可阻拦的步向死亡的深渊。 直到现在,死寂麻木的穆罗,面无表情的怀抱着安娜。 “……这才对嘛……”残缺的怀抱中,安娜虽然虚弱,却依然笑嘻嘻地望着穆罗的那张,在刚刚短暂的时间中,就经历了许许多多种神情变化的脸孔。 “我早就…说过的……你那副过分温和的…笑容,一点都……不帅啊……”吃力地抬起手,抚上穆罗的面颊,“……看吧!面无表情的…很帅很酷的……不是吗?” “你是个天才……穆罗,你是个天才……我一直,都知道、道……的呼呼……哈……”她,喘着粗气。 “原本……还想着呢……我要与…你,回老家——咳咳咳咳咳!!!!”她,剧烈的咳嗽着。 安娜的笑靥上,原本的苍白,忽地浮上了一层红润,衬托着她的笑容,是如此的瑰丽,是如此的炫目,是如此的……美艳的不可方物。 “呼哈……呼,穆罗……” 她的手指,略微的发起了力道。 “我……咳咳咳…我的学生穆……穆罗……” 是向下方的力道。 “我的……继承者……呼呼,穆罗、罗……” 穆罗知道了她的意图。 “我的……小、穆罗……” 穆罗垂下头来。 “我的……爱人!穆罗!!!” “我的爱人,安娜……” 伴随着这低沉的,沉湎的耳语。穆罗的唇,抵触在了她的唇上,那冰冷而又苍白的、无力的唇。 “……别了!” 良久良久……两人,就如同是两尊固定在一起的大理石雕刻一般。 穆罗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怀中的她。 “还没有结束,安娜……还没有!” 怀中的她,唇角怀着一丝微笑,阖眼闭目,如同睡着了一般。 “这还没有结束!我的安娜……” 穆罗张开了自己的那只原本放在怀中人的脑边的左手,那只唯一的手。 “我的安娜,这并非是结束,而仅仅只是个开始!” 手心中,托着一团苍蓝的光芒——仿佛是这世界上最为珍贵的重宝一般,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却又忍不住呵护挚爱似的想要握紧…… “我可爱的安娜…我必要为妳准备一具完美之身,迎接妳的归来!” 这一团苍蓝光芒,若细细看去,才会惊觉:这竟是由无数的光光点点,笼统在一起,所形成的一团光芒。 这,骇然竟是一团灵魂碎片!由无数的灵魂的碎片,被收拢于此的光团! “等着我,我的……安娜!” 小心翼翼的,将这团最后的可能的希望,收在自己的体内…… “而现在,我的安娜……” 他站起了身,任由那条模糊的脊椎骨,强硬的撑起了自己的身体,挺胸高大地站立着,微微昂起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的战场。 “——是该为妳讨债,算算账了!” 又一个,盛大的,实质化的扭曲,降临在了这片早已破败不堪的位面簇——天堂山都已经被这场战争打得由七层碎裂变形成了九层!——这种感觉,肆意地向着世界发出了通告:一位新的白袍,诞生了! 不顾一切的,催动!谷起!燃烧! 想要什么,就拿去吧! 源于异界的法则,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以他的存在为开口,蠕动着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如同一道倾泻而来的黏稠毒质,肆意地扩散着、蔓延着、传播着、辐射着! 然后,低沉的,肃穆的,压迫感十足的声音响起,回荡在这片胶着的战场上空—— “世无不死之人…” 他,一步迈出,迈出了数万米之远,开始接近战场。他周身的血rou飞速的萎缩、干瘪、灰败、风化……如同经历了千万载的时光,直至飞灰,随风逝去,只剩下了一具化石的骨骼之躯。 “亦无不灭之国!” 他,缓缓的渡步,似慢实快,每一步,解迈出了上万米。 他,缓缓的渡步,但凡他所走过之地,皆尽荒芜。象征着死寂的灰色如同苔藓一般,飞速蔓延开来。他所走过的土地,皆尽成为了一片废土!这片整个晶壁系的最高处,一切正面性质能量的源泉之处,天堂山的土地,正在走向枯竭! 大地,正在死亡! 大气,也在腐败! “此,为原初之第一推动力!” 灰色的力量,开始浮现,如衣服一般,披在他的身上,披在他那枯骨之身上。这片灰色,是如此的朦胧,如梦一般,当你看向其中,便会迎来你的自诞生伊始便已注定的终结。 “此,为轮回之所向!” 元素,在腐败;物质,在朽烂;空间,在松弛;时光,在抽搐;世界,在颠挛…… “莫有可避,无有可逃。” 他,来到了战场,没有炙热也没有冰冷的眼瞳,扫望着所有的敌人。 “是为最终之公平,恒定所有。” 他举起了左手,灰色在扩张,意志在延伸,力量的触须,缠卷向祂们…… “万相皆灰——” 世界的一切,都在此时,失去了颜色。诸神惊骇的发觉,原本理应永恒的自己,自己的存在正在松动,滑向尽头。神格正在枯萎、神力正在衰竭、神职正在破裂……神火正在熄灭! “——天地同朽” 源自于异界的腐朽的力量,正式来到了这个世界。为战场施加了压力,为胜负的天平添加了砝码! 一直到战争的结束,诸神所见到的,也只有那片茫茫灰雾之中,所透露出来的一颗化石颅骨的一对眼窝之中,所熊熊燃烧着的,那不灭的苍蓝火焰!!! ******************************** 穆罗醒来了。他睁开了双眼。 “又失败了?”仿佛自言自语,他从翠玉的王座上起身。包裹在一袭黑衣的高大而又修长的身材,为这片空间带来了一股威压感。
“又失败了啊。” 他沉吟了一下,旋即下达命令:“Au,精神共感链接线路记载下来了吗?” 【第一百七十二次实验,已记录】这个半位面法师塔的中央管理智能系统Au,做出了答复。 “与之前的历次实验的数据进行对比,我回来要用。” 【如您所愿】 走出了冥想室,穆罗却依旧在为实验而纠结…… 哲学史上有三个经典命题:我是谁?我从何而来?我归何而去? 对于白袍们来说,他们已经从理论及技术角度上,破解了“我是谁”与“我归何而去”这两个问题,但“我从何而来”这个问题却还是悬而未解。 一切的思想、认知、情感、感悟、意志、信念、想象……等,皆来自于心灵,法师们的扭曲,亦是如此。 既然,一切由心。那么,心,来自于何处? 事实上,这个问题涵盖了另一个问题:魔法,源自于何处? 这是,对于心灵的本质的思考,亦是对于魔法本质的研究。 而这,就是穆罗所正在研究的命题,也是他正为之纠结的苦恼。 “所以说了,哲♂学就是蛋疼学,哲学♂家都是一帮蛋疼的家伙!” 忽然,一个没好气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随之而来的,一道赤色的踪迹,浮现在穆罗的眼前。 赤发赤瞳,洁白的皮肤质感好似象牙白,秀丽的面容,凹凸有致的身材,虽然身上只是简单的穿着女式衬衣与女式直筒裤,却透露着高贵而又干练的气质。整个人只能用“精致”来形容:那精致的美丽,就如同是能工巧匠细心所做的唯美的工艺品一般,仿佛是精心雕琢的每一面都完美无缺的折射着迷人光彩的极致红宝石,仿佛是万千的齿轮簧片高度秩序地错落在一片狭小的圆中所共同构造出的小巧的不可思议的机械怀表。 她,就是穆罗的妻子……之一,橙子。 “等等!橙子,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错觉而已。” “不可能!我是白袍唉!怎么可能听觉与直觉出错?!” “…在意细节的都是傻瓜。” “……” “你该出席会议去了。” “…我知道了。” 她,就是橙子,也就是新一代的安娜……的二分之一。 当年,安娜陨落。但在临死时,其之灵魂的碎片被一旁的穆罗所搜集。 就像是一柄剑,碎裂后在熔炉中熔炼,进行再铸造,重新铸就成一柄与原先的一模一样的剑。穆罗向白袍议会申请了灵魂熔炉的使用权,试图对安娜的灵魂进行再炼制。 但是—— 明明理论推导上很完美的,却在铸就灵魂时发生了以外:重新铸就的灵魂,竟然分裂了!分裂成了自成体系的两半! 虽然是可以将这两份灵魂进行再一次的回炉重炼的,但是看到这两份灵魂中都已经产生了独立的意识精神——虽然还只是雏形——的穆罗,却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这个手。 无奈,只好就此一分为二:jiejie橙子,与meimei青子。 这姐妹俩,说是安娜的转世体,也毫不为过。 只不过,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姐妹俩吵了起来,随后青子就愤然“离家出走”了…… 嘛,反正有天网在,还怕找不到人吗?不着急,不着急……等青子的气头消了,再去找她吧…… 有一种“东西”——或许不该用“东西”来进行形容——这种东西,不管是现实世界,还是游戏世界,还是多元宇宙的任何角落,任何形式上的自我意识、智慧存在,都会拥有着对于“它”的确定。 天道、清虚、混沌、空、彼岸、真如、根源、世界树之巅、宇宙第一推动力、绝对真理、宇宙本源、原点、起始之处、王冠、神之座、神意、顶点领域、无限光、绝对、至高、那个一、终极境界、最初之光……林林种种,不一而据。 如果,要是有谁能够到达那个地方,或者说得到这个东西的话,就可以获得真正的超脱。 而接近这种境界的东西,也是有的,比如:天心、天界、太极、净土、乐园、伊甸、根源之涡、真理之门……这些,都是近道之物。 未知之地,全称是“已知与未知之地”,也叫做“通天塔”。这最初是诸神率先发现的地方,但是祂们无法到达这里。后来被白袍接管,几经努力后,终于可以进入到了这个地方。 这,是一个纯粹的精神与概念上的地方,不存在于任何物理意义上的次元之内。这个地方的存在的意义,就等于是这个晶壁系之中,一切智慧存在的所思所想,以及对于世界的认知和感悟。 每一个人所认为的未知之地,都是不尽相同的。穆罗眼中所见的,是一片由赤紫青三色所组成的小小的无穷世界。 【注:每一个人眼见所见的通天塔都是不同的。比如有个家伙眼中,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在一片汪洋中航行着,在前方无限远处有这一道彼岸,一直前进,却终究靠近不得。】 赤色的晶玉质地的庞大台阶,悬于朦朦的虚空,自无限深处螺旋上旋,像一把利剑一样直刺苍冥。它的意义是:整个世界一切智慧的所思所想,任何一种知识与力量体系,一切的过去与历史,所累积下来的“已知”。 青色的天空,视之,仿若数不尽的,由苍青点点,如光带、如星环,是回环相套的同心圆,向着最中心的上方处无尽深邃的堕落。这,象征着世间一切众生所不知道的“未知”。 紫色的中间空间,上与下之间,于青赤二色间不断转化的,正是已知与未知之间的暧昧未明之处。一般来说,应该是由上至下,由青化赤的状态——这代表了众生对于未知的不断探索。然而,也会有例外,比如当年的诸神黄昏,那场惨烈的战争严重的干涉到了因果与时间,导致这里已知的赤色大地裂碎无数,纷纷点点如蝶舞,冲上虚空,还归为未知…… 而在那片青色天空的最深处,模模糊糊中,似乎有着一团黑色的不明之物——真的是不明之物,其高不明,其大不明,形状不明,存在与否不明……什么都是不明。 根据白袍们的猜测,那个不明之黑色,恐怕,就是那个一切智慧所期盼的……“它”。 未知是阻碍,已知是阶梯。众生营造了一个一切造物之最,永远向着“它”,而无限接近着……却又似乎,无限接近,而永远不可期达。 这个,向着不可知处无限交织延伸的,众生的最终极造物,或可称之为——通天塔! 这是,众生只凭借这自身的努力,试图向世界宇宙挑战,所缔造的奇迹之物! 在这里,人世毫无秘密可言。因为一切的历史与已发生之事,皆尽记载于此。所有的过去与现在,于此纠结为一。 通天塔,最高层,未知之地。 新一次的世界最高评议会,于此召开。 白袍法师,圣域武士,大科学家,现神等等,一切非凡性的存在,都有资格出席最高评议会——当然,很多家伙总是不爱来。 【注:神域武士,因为诸神黄昏的原因,大批诸神陨落,导致原本凝聚在祂们神躯之内的的世界法则还归于世界,放开了权限,导致武士们有了升级的可能。通过领悟世界法则,可以获得世界的认可,而领域发展到极致,便是神域。】 【注:科学,有别于魔法、武学之外另一种力量体系,最初由地精工程师们开发。与魔法武学不同的是,这种学术体系不追求个人化的进步,而是追求群体的进步——后来连白袍们都借鉴了很多。大科学家,是指在某一科学领域中获得了前无古人的成就,目前以地精居多,占据了绝大多数。】 【注:现神。当年诸神黄昏之后,那些有罪的诸神皆获得了审判,无罪乃至有功的神祗们大多加入成为了白袍。但有些不愿放弃神职的,且及后来荣登神位而封神的新世代神祗。】 缓缓沿着赤色光华的庞大台阶,漫步而来,走到了最高层的这篇紫色空间。随手将一根手指探向旁边的一缕紫华,读取了其中的咨询……精灵族又正在开创了一种新的艺术形式?行为艺术? “……现在,下一个议题:关于新种类的异世界生命体‘玩家’的危险度评估……众所周知,在一个周前,我们的世界上多出了一个新品种的异世界生命体,他们自称‘玩家’,有关于他们的报告,我现在发下……尤其请注意他们的价值观取向!他们认为这个世界不过是一场游戏……根据心理学家佛洛依不得教授的分析,我们可以从他们的异世界投影降临所导致的无限复活能力来进行解释…由于死不了,所以造成了‘玩家’这种生物无所畏惧的种族秉性……以上…所以……导致了……” 前台,最高评议会的议长,老样子的用着他那干巴巴的语调,无精打采地宣读报告……至于效果嘛,令人昏昏欲睡。 “约翰。”穆罗伸手拍了拍一旁的一位正在进行上下眼皮之战的平凡脸墨镜男。 “嗯?啊?哈?”那位约翰惊了惊,猛地扭过头来,眯了眯眼,重新聚焦。“哦…骨头啊,怎么了?” “我想申请一次天网系统的使用权限。”简介而又平白的,穆罗说出了这次自己的来意。 “天网?你……哦!”原本的疑问忽地换成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约翰拍了拍脑门,“你是要找老婆是吧?青子?” “是的。” “哈哈,没问题!”天网系统的总负责人,约翰·康纳,直把胸脯拍得直响。 约翰·康纳,也叫做约翰·史密斯。康纳是父姓,史密斯是母姓。由于他的那位老爸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死了,所以自小跟母亲长大的他,对于“史密斯”这个姓氏的认同感更多。在对内,面对朋友们时,总是使用约翰·史密斯;对外,面向大众,跟世俗的权贵们打交道时(甚少),用的是约翰·康纳。他是天网系统的最初的提议者、设计者与开发者,在天网架设完毕后,也是天网的最高管理者——因此,他获得了一个“特工”的外号,特工史密斯——也正因为他是天网的主管,所以每次开会他都得必须到场,这让他叫苦连连,唉声叹气。 另外,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原因,他的mama总是叫他“阿虚”——据他mama说,是因为约翰的长相太过普通了。不过约翰左思右想,也思考不能:这普通跟阿虚之间,有什么关系?——不过反正,阿虚这个称呼是流传开来了。 【注:嘛嘛,乱入有理!胡乱关联更是有理!我会告诉你,我是因为天网而想到了约翰·康纳,因为约翰而想到了约翰·史密斯,因为天网网络与史密斯而想到了特工史密斯,因为约翰·史密斯而想到了阿虚,因为阿虚而想到了群里的某位囧虚吗?】 “嘛…看来,已婚男人负担很重啊……”某囧虚一副我很同情你的样子,拍了拍穆罗的肩膀,“总是得负责调解家中的阶级矛盾啊……” “……”穆罗没有言语,依旧面无表情。沉寂了一会,忽地拿出了一只女式的细烟枪,点燃,不紧不慢的吸了一口…… “呃……”某囧虚眼皮抽了抽,“我说,骨头,干嘛老是使用女式烟枪?太违和了吧?还有,为什么你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明明从你那毫不遮掩的心情波动来看,你也是个普通人啊,似乎还是很温和的样子呢……根本就不是什么三无面瘫冰山男啊。” 囧虚的疑问,良久,才得到了答复。 “——这杆烟枪,是一个纪念。”仍旧是那种平淡无奇、毫无起伏的,死人一般的语调,“而面无表情,只是我单方面所做的一个约定罢了……” 有力的,吐出了一口烟雾,看着那丝细细淡淡的白,螺旋着,冲上了穹顶,复又慢慢消散。 穆罗,只是老样子的,面无表情的看着,看着苍冥,看着大地,看着穹顶,看着台阶,看着未知,看着已知,看着“它”,看着这一切,看着这赤与青所交织的着,永劫无尽的矛盾螺旋之终焉…… ——又或许,什么也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