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下）
数日之后，陈宫独自一人来到三绝宗后山。 陈宫停在一座石门前，一会儿石门就自动打开了。 和外面的艳阳高照相比，石门内显得十分的幽深。 陈宫径直走了进去，转了个弯后下了个台阶，最后所到之处如同藏书阁一般。石壁之中皆有藏书，两步之距便是一高大书架，上面也摆满了书籍。 这个巨大石室内的书籍上至商周，下至当代，三教九流，或雅或俗，应有尽有。 在石室顶端星星点灯，正是一副周天星图，而这万千的星光也正是石室内的光源。 陈宫仰头看着这从小看到大，永远都看不厌的周天星图，心生感慨，自己已经数年未曾来过这里见师傅了。 陈宫步伐微微加快，走到一角落处，见到一中年男子后，陈宫双膝跪地，行礼恭敬地喊了一声师傅。 这个捧着一本古籍的中年男人其貌不扬，但是他的气质是儒雅的，他的声音是富有磁性的，他看上去又像一个和蔼慈祥的父亲，跟世人所传闻的那位东一真人没有一点吻合的特征。 他将食指放在口中蘸了点口水，继续翻开一页。 听到陈宫的声音后抬起头，将古籍搁置双膝之上，说道：“起来吧。” 陈宫见东一真人靠墙席地而坐，他若是起身定是不妥，也就干脆跪坐在东一真人对面。 东一真人看着陈宫的腹部，说道：“此次你应对得很好，前国的余孽过了这么多年仍是不死心，真是可怜又可笑。据羽星和商月传回来的消息，江湖有些门派正在暗地里与前国的一些余孽有所交集，看来这江湖已经泛起了波澜，若待到波浪滔天之际，这王朝大厦终将倾倒啊。” 陈宫恭恭敬敬地倾听，心无旁骛。 东一真人见陈宫此般，笑了笑，伸手将远处书架上的玉简摄来。 玉简在东一真人手上泛有光华，光华之中似是中原地图，九条玉蛟浮现其中，但其中一蛟不同其他八蛟，那一蛟姿态狰狞，在地图之上翻腾而行。 东一真人叹息道：“我以九蛟大定国运，本意是相互取舍，相辅相成。没想到这一蛟竟然违背了誓约，心生恶念。若他日此蛟堕入魔道，恐怕会造成大乱。而且此蛟多年来与国运相缠，对于大隋国运至关重要，若是被他方贼子擒获，意图造反，也将生灵涂炭。现今东北一方，气运已有异变，其他势力也蠢蠢欲动。我正在闭关之时，不便出世，宫儿，还须你替为师去收服那藏匿蜀地的恶蛟。事不宜迟，你明日就动身吧。” 陈宫接过玉简和一枚锦囊称是。 东一真人轻声道：“这玉简会显示那恶蛟的踪迹，那锦囊可将恶蛟收服其中。你切记，那恶蛟可感天地气机，你抵达蜀地后便是抵达了它的地盘，届时你在找到它之前定要隐匿自己的气机，不可将其惊走，否则以你的速度无法追不上逃遁而去的它。” 陈宫沉声问道：“若是那恶蛟宁死不从，也被其他贼子觊觎，徒儿是不是应该……” 东一真人叹了口气，点点头，接着说道：“此番你也正好入那江湖之中，看看是否能找到那些与前国暗中勾结的门派，若你和你的师弟师妹碰到了，也可以好好聚一聚。” 似乎是太长时间没有开口，一次说了这么多有些乏了，东一真人摆摆手，说道：“去吧。” 陈宫将玉简和锦囊收好后恭敬地施了一礼后退去，离开之前再次看了眼顶端的周天星图。 儿时看此星图只觉星空璀璨，好不有趣。而如今再看此星图，却是可窥天机。 入夜之后，在临行前的一晚，作为洛阳紫烟阁的常客，又是现任阁主师以岐的至交好友，陈宫自然是来到了这紫烟阁之中。 洛阳的这座紫烟阁共有四层，分为六面。一层中心处为清莲池，是阁中女子演艺之所。清莲池周设有桌椅，靠外围有雅间，雅间高于地面一尺。二层则为客房，供来客单独寻欢，客房且设有消音禁制，使得客房内十分安静，在来客听曲休息之时不被外界所扰。三层共有十二间房，与二层不同的是房间靠内走廊靠外，可开窗依栏观清莲池之景。 前三层看得是客人口袋里的银子，而第四层看的则是客人在这大隋的位子。第四层共六间，一面一间，分为阳春、白雪、高山、流水，另外两间中一间名为桃花，是紫烟阁阁主师以岐为大隋国师陈宫而设，另一间则是属于师以岐自己。 这六间与第三层布置相似，但占地更大，靠内的是以名画为窗，以供欣赏，靠外可赏花赏月赏这洛阳夜景。而这六间需从第三层六面单独而上，一面往上通往一间。 桃花间，陈宫倚靠在栏杆上观看清莲池上女子的舞姿。一旁，身穿淡粉色衫裙的女子正在沏茶。 女子名为桃花，与这房间同名。 据说，桃花是师以岐数年前游历时偶遇的一名女子，师以岐见其才貌绝伦便将她带回了紫烟阁。经过紫烟阁的熏陶，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沏茶烹调，抑或是起舞习武，桃花皆精。而后更是由师以岐牵线将其与桃花间一同赠予陈宫，她也成了可以随意进出这桃花间的为数不多的几人，这无疑是让紫烟阁的许多女子最为眼红。 桃花对于陈宫有种不一样的意义，不知为何，在桃花这陈宫的心神能够得到安定，心中的事也常与桃花诉说，有说家长里短，有说朝里的王公贵胄，也有说自己的，对于桃花，陈宫不知道她究竟姓甚名谁，究竟来自何方，但是桃花有着一种不同他人的魅力，能够让人心甘情愿地与她倾诉。这可不是什么媚术，若以陈宫的修为还能中媚术如此之久，那除了妲己转世，再无其他人能做到了。 桃花也是一个非常好的聆听者，她会以琴声与陈宫的诉说相伴，她会以茶艺与陈宫的诉说相伴，偶尔兴起她也愿意在陈宫面前起舞。她聆听却不与外人说话，以致于刚开始还有人以为她是哑巴。 这种倾诉和聆听的关系维持至今已有数年之久，陈宫说不厌，有的事情都反复说了好几遍，桃花也听不厌。 陈宫转过头问道：“你说你生得如此好看，可为何不曾从陛下那听说过你的名字呢？” 桃花轻笑道：“那也就是先生觉得人家好看，说不定当今天子后宫之中就连一个宫女都赛过我呢！要我说啊，先生这是否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呢？是担心我被当今天子给招进宫吗？” 陈宫一笑置之，继续看向下方。 陈宫轻声道：“近日宫中又来了一个刺客，一个顶尖的剑客。” 桃花莞尔，歪着头别有风情，问道：“有多顶尖呢。” 桃花的声音很好听，很温柔，温柔到听到她声音的人都愿意与她说出内心的不快。 陈宫摸着腹部，轻笑道：“顶尖到能杀了我，可他没有成功。” 若是楼下那些女子听到此事后立马拍着小胸脯，身子发软地靠在陈宫身上后怕不已，但桃花却只是微微一笑，给陈宫倒了杯茶，这举手投足之间已可倾城更可倾国。 陈宫低着头，轻声道：“所以，我杀了他。” 桃花轻声道；“所以你活着，他前来行刺是他的因果，你杀了他是你和他的因果，你活了下来做你接下来该做的又将是你的因果，这一切都离不开因果，既然已有了结果，又何须再回头，须知，此时此刻无意间已有了因。” 陈宫痴痴地望着桃花，桃花俏皮一笑，说道：“这些都是我从寺里买来的佛书里看到的。” 陈宫佯怒道：“有堂堂国师在你身边，你竟然还敢看他教之书！真是岂有此理！” 桃花狡黠一笑，说道：“那你给我写本书，让我看，就这么说定了。” 陈宫刚想反驳，忽然脸色大变，顾不得桃花，瞬间破门而出，冲往师以岐所在的那间房间内。 一个身材高大，器宇轩昂的男子坐在书桌后，眼神平静地看着门口的陈宫，仔细一看，其瞳孔已经涣散，没有了生机。 陈宫怔怔地看着对面面容安详的挚友师以岐，身体发颤。 他观天地星象观不到自己过去，也观不到自己未来，如今连挚友生死也观测不到了？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他出行之前的一晚，前一个时辰还跟他说让他稍等片刻的挚友就这么突然的死了！ 随后，紫烟阁阁主师以岐被人一击刺杀的消息在一夜之间疯狂地传遍了洛阳城，而紫烟阁也破了自创立之初至今从未打烊歇店的记录，当晚的来客均不是精虫上脑之辈，相继离去。原本歌舞升平的紫烟阁，眨眼间变得凄清冰冷。 华光彩布撤去，众女子纷纷白衣素缟，梨花带雨。 紫烟阁阁主师以岐相貌上乘，武功上乘，品行上乘，又是那风流才子，对女子极好，更是定下紫烟阁中的女子若是找到自己的心上人便可任由她们离去的规矩，坊间更是常常流传这紫烟阁阁主师以岐是洛阳女子最想嫁之人。这一夜之间，洛阳城尽闻女子啼哭。 而陈宫直到第二天上路后，他脑中想的还是昨晚的现场，师以岐虽说武功不能冠绝人间，但也绝非弱辈，况且他手握紫烟阁以及身后的家族势力，身周不乏多位高手暗中保护，在此等情况下，竟然有人躲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并且只用了一击就将师以岐击杀，若非那刹那间的气机爆发，就连陈宫也毫无察觉。 疑点重重，如一团迷雾，而这团迷雾不过是在原本就身处迷雾之中的他身前再加一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