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9章 冽风
“一转眼,七八年过去了……”曹cao仰头说道,似乎很有些感概,“曾记得贤弟于洛水之畔,发宏愿,愿为天下生灵请命,为大汉社稷开疆……” 刘备连连拱手说道:“少年鲁莽,不知天高地厚,见笑了,见笑了……” 曹cao大笑,后槽牙都露了出来,说道:“哈哈哈哈……谁无少年鲁莽时?某当年不也是如此,望天下太平,望守境安民,得封一郡守,一将军便遂生平愿!” 刘备还在陪着笑,却没有料到曹cao忽然牵着他的就往华盖车上拉…… 这,这是几个意思? 刘备大惊。 正待挣扎之时,曹cao却放开了手,笑着说道:“怎么?昔日战黄巾,镇张逆,冲杀军阵,面不改色的玄德,如今连一个小小车辆,也害怕了不成?” “呃……”刘备尴尬得笑了笑,“此乃曹公车驾,备岂能……” 曹cao哈哈大笑,拍了拍刘备的肩膀,然后自顾自的先上了车,招了招手说道:“你我亲如手足兄弟,又有昔日情谊,同乘一车,又有何妨……来,玄德,某带你去一个地方……” “这……”刘备只得拱手说道,“如此,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刘备转头吩咐关羽几句,然后便登上了曹cao的车座,坐在车辆的一角,微微侧身,以示尊敬。 曹cao转头看着依旧站在门口送行的关羽,称赞道:“好一条汉子!玄德手下真是人才济济啊!” “回禀司空,若无云长相护,备几丧命于阵中矣……”刘备也有些感概,半真半假的说道,“云长与某,虽为上下,实为兄弟也……” “哦?”曹cao看了刘备一眼,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车队一行,过了长街,然后经过正在修建的皇宫群落。 皇城现在只有一圈的内城墙,还有主殿而已,至于其他的大殿,还是修建当中,四周站着兵卒,工匠在其中指挥着民夫,劳动的号角声四下都是。 这样的嘈杂的环境,自然刘协平日无法居住,因此除了平常的在初一十五的大朝会之外,刘协都暂时居住在荀氏的别院当中…… 因此皇宫现在基本上来说就没有什么防御守护的价值,曹cao领着这一行人马径直开进了皇城之内,沿着主路往北而行。 “这里……要建一个议事殿,殿名么,陛下之意是用平昌二字……”曹cao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初此之外,主殿仍需加大,后殿加高……另有鼓楼钟楼角楼等……后宫寝殿,亦需再建……预估至少需要五年之功……” “昔日袁公与某,为平宦贼,虽说是为了国家社稷,但也是坏了宫殿……”曹cao叹息道,“……当时情况危急,也不容得多虑,若不诛杀十常侍,大汉必然药石难救……不过因此宫中也多有损毁……唉,如今某便于此,重修皇宫,也算是将功折罪……” 曹cao将目光转向了刘备,然后又转到了另外一面,说道:“……不知玄德以为然否?” 刘备心中一跳,连忙说道:“司空有功于社稷,又何来罪责?陛下若知司空如此忠心耿耿,必是欢喜。” 曹cao不置可否,停顿了片刻,猛然间缓缓的道:“皇宫工程浩大,如今暂且无人主事……不知玄德可愿担此重任,替陛下分忧?” 刘备:∑っ “……万事万物,建起来难,毁坏却很容易……”曹cao尤自看着远处一侧繁忙的工地,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刘备的脸色变化,继续说道,“嗯,如何?玄德如果愿意,某便保举玄德为将作大臣一职!” 将作大臣原来的名称是将作少府。西汉景帝中六年,改名将作大臣。属官有石库、东园、主章及左、右、前、后中校七令丞。职掌宫室、宗庙、陵寝及其他土木营建。 少府可以说是汉代非常有职权,也是非常有财权的所在。少府是为皇室管理私财和生活事务的职能机构。始设于战国,秦汉沿置。 少府其职掌主要分两方面:其一负责征课山海池泽之税和收藏地方贡献,以备宫廷之用;其二负责宫廷所有衣食起居、游猎玩好等需要的供给和服务。少府机构庞大,属官众多,非清贵之人不得担任,而且多为宗亲皇室,因此对于刘备来说,也算是合适。 天下赋税,其中就有一部分是要交给少府的,包括但是不限于少府所掌园池苑囿、山地荒野出假后的假税,营业税收,各地关卡税,7-14岁儿童所交纳口赋的20钱等等…… 可以说,只要刘备一点头,就基本可以确定他的手中将掌握海量的财货钱币! 刘备穷啊! 小的时候穷的只能靠着贩卖席履为生,长大之后虽然也当过官,但是这些年也没有存下什么钱财,有一点也都投入到了军队这个无底洞怪兽当中,身边真没任何的浮财,不说关羽张飞,就连原本锦衣玉食的贞夫人,如今也不得不开始学着养蚕煮丝,刺绣女红来补贴一些家用…… 麋竺麋家是很有钱没有错,但是当时刘备匆匆逃离了徐州,身上能带多少?许多不动产几乎就是等于是瞬间贬到一文不值。 如今只要一点头…… 刘备吞了一口唾沫。 曹cao静静的看着刘备,等待他的回答。 嘈杂的号子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刺得刘备耳膜似乎嗡嗡作响。 “曹公……曹公好意……”刘备艰难的说道,就像是嗓子里面灌了一把的沙子,“备心领了……不过备乃粗人,虽说读过几天经书,但不通算术,又不明工程,恐勿曹公大事,实在无法担此重任……” “哦……”曹cao轻轻点点头,脸上不悲不喜。 “笃笃。”曹cao没有继续劝说,而是转过头去,在车辆扶栏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前方的夏侯恩会意,便重新向前行进。 车辆滚滚向前,车轮轧轧。 因为整个皇宫都在修建,路面上难免有些碎石头木块什么的,车轮又没有弹簧橡胶减震,不知道是碾到了什么东西上,车辆跳了一下。 刘备侧着身,又不敢像曹cao一样扶着车栏杆,车辆晃动之下,差点摔倒。曹cao眼明手快的拉了刘备一把,示意刘备坐稳一些:“道路颠簸,不坐稳一点,难免会摔跤啊……” 曹cao端坐在车中,一只手抓着车栏杆,面带微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曹cao的笑,刘备的心里却多少有些慌乱。 片刻,马车继续前行之间,曹cao开了口。 “刘豫州……当初你我,把臂共游洛河,畅饮舟中,如今思来,尤如历历在前一般……如今大汉风雨飘摇,实乃多事之时也……还望刘豫州忠心为国,鼎立相助啊……” 刘备恭敬的拱手回答道:“备自然,这个……如今陛下聪慧圣明,又有曹公辅佐,想必只需些时日,大汉自然可望……” “如今大汉依旧纷争不断……”曹cao挥挥手,打断了刘备的话,“今日天下,狼子野心者众,阳奉阴违者亦多,若不翦除,社稷难得平复!玄德以为然否?” “是……是……曹公所言甚是……”刘备眼珠咕噜咕噜的转动着,两鬓的头发都被汗水粘连了起来。 “如今陛下年幼,方给宵小之辈可乘之机!”曹cao铿锵有力,面寒如冰的说道,“陛下秉性和善,心怀仁德,但吾等臣子却不能因为陛下仁慈而行欺瞒之事,怀有二心!若有此类之人,吾等当重责不饶!刘豫州,汝可明白了?” “是,是!明白,明白了……”刘备点着头。 曹cao展颜一笑,脸上的寒冰转眼之间消失不见,就像是方才雷霆滚滚都不存在了一样,很是和蔼的点着头说道:“明白就好……若天下人都能如玄德一般,天下也就太平了……” 刘备不敢轻易搭话,只觉得后背小衣都粘粘在了身上。 说话之间,略有些颠簸的车辆已经渐渐停了下来。 曹cao点头说道:“到了。”然后也没有像之前上车的时候那样亲切的拉扯着刘备,而是径直自己先下了车。 刘备跟在曹cao后面,也下了车,抬头一看,却只看见一排矮房和围墙挡在眼前,从眼前一直延伸到街角之处,周边街道也没有什么行人,更没有什么商铺,似乎就是两道围墙中间的一条长巷子,几颗树木在寒风当中瑟瑟发抖,枝头上也就是一两点的绿色。
这里是那? 刘备茫然四顾,不明所以。 曹cao走到了围墙之下,一个不是很显眼的院门之前,仰着头,似乎在望着天空,又像只是瞄着院门上方,“刘豫州,可否听到些什么?” “什么?”刘备侧耳倾听。 风吹拂而过,或许还是因为地形关系,从街口吹到了街尾,卷起石板之上的一些枝叶,吹拂着围墙矮房子之上这一簇那一丛的野草,还有就是曹cao仪仗之中的旌旗飘飘,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声响。 似乎是察觉到了刘备的疑惑,曹cao示意一旁的护卫打开院门。 “刘豫州,之前车上所言,汝可还记得?” 刘备拱手说道:“回禀司空,还记得。” “善。”曹cao带头往前而行。 刘备望了望两侧,揣测着会不会从两旁的围墙之下,又或是从矮屋之中,窜出百来位的刀斧手,然后想想其实曹cao真要有心杀他,也不会在朝廷刚刚册封的时候,于是心中多少略微安定一些,跟着曹cao的脚步一同向前。 正对着院子是一个照壁。 将视线遮蔽得严严实实。 最底下是青砖,从大概人的膝盖高度向上是白色的一片,没有任何的题字,也没什么特别的花纹,只是时日较久了,刷墙的白垩有些泛黄反黑。 曹cao绕过了照壁。 刘备也绕了过去,抬眼一看,景色在眼前展开,却让刘备全身一僵,如同千万只的蚂蚁从身上爬过去,又像是猛然间转过山坳的时候被迎面的风吹得一头一脸动弹不得…… 这里原来是一个巨大的校场,而进来位置则是校场的一个侧门。 旌旗无数,在校场的四周沿着边沿扎着,因为有围墙的阻挡,所以在外面也看不见。在校场的中央站着是密密麻麻的兵卒,估摸着至少有两千多人,一个个手持兵刃,目视前方,似乎正在cao练之中,对于曹cao刘备的到来,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将目光汇集到校场最前方的点将台上。 在点将台上,一名将领手持号令之旗矗立,一动不动。 台下兵卒也同样一动不动。 令行禁止,金鼓清明! 刘备望着点将台上的将领,然后又看了看在校场当中的兵卒,竟然看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心中不由得一动…… “刘豫州,可愿领军?” 还没等刘备想出什么来,只听得曹cao悠悠的声音从一侧飘来,声调当中似乎蕴含了许多信息,刘备艰难的将目光转了过去,却看见曹cao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个……”刘备不知道如何应答,说愿意么,觉得不好,说不愿意么,也觉得不怎么合适,一时之间憋得头上汗珠滚滚而落。 “某知道,徐州之败,非刘豫州力所不逮,乃徐州兵卒未经战阵,不练兵甲之故……”曹cao指了指前方的兵卒说道,“若刘豫州欲再战徐州,破袁公路之军,某便授此地兵卒于使君,以助刘豫州一臂之力,如何?” 刘备眼神变幻不定,最终拜在曹cao身前,“愿为曹公分忧!破徐州袁贼之军!” 曹cao笑着点点头,扶起了刘备,拍了拍刘备的手臂,也没与再说什么,便转头走了。 刘备呆立在一侧,抬头望着点将台上的将领,却看到台上的将领也漠然的看着他,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在一起…… 片刻之后,台上的将领收回了目光,大喝一声,将令旗一摆一收,顿时校场之内的巨鼓轰隆隆的敲响起来,兵卒大喝出声,开始向中心汇集起来。 顿时校场之类黄尘飞扬,急促的脚步声响彻在整个的校场上空,伴随着凌冽初春的寒风,飘扬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