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雁难双飞
雄巍壮观的皇驾到了南陵城,一路轰轰动动,到了王府已是晚饭时分,苏晋自是大摆晚宴,司马超坐在上席,座下依次为苏晋夫妇、孟军品级排得上的将军,还有几名南陵城的文官及家眷,在众人中司马超对苏晋似乎格外厚爱,一会间两人已对盏不少,红衣舞伶借着一曲“潇湘水云”尽情歌舞,舞伶的长相都是经过严苛选拔,所以大家看的颇为入神。 不多时听司马超道:“苏弟,听下人们说起,你府内现下住着个琴师,闻之还是你重金请来,怎么许久也不将她请出来呢?” 苏晋面色如常,笑了笑答道:“什么都瞒不过皇上,这位琴师进府也不久,说起来臣也没听过几次她的曲子,这次正好沾皇上的光。” 苏晋着人去叫,不多时只见一位黑衣清瘦女子,缓缓行至中央,她低首下跪道:“秦筝拜见皇上!” 众人只觉这女子圣驾面前竟敢蒙着面纱,不禁心内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禁都多看她几眼,只见她眸光流转间,无端生出变幻莫测的神秘,让人生出一种恍惚,总觉这人仿佛不是真实存在的,其眉宇间似被刻有淡淡哀愁,且眸色甚淡,像是即刻就要远去的烟尘。 不知为何,看向下首的那一刻,司马超神色一震,居然忍不住心如绞痛,呼吸一滞,像被雷击般久久望着那座下女子。 苏晋和舒窈有些担忧的看着秦筝,众人都以为皇上要怪罪秦筝不敬之罪。秦筝却保持拜礼,像是感受不到这诡异的气氛般,一动不动。 司马超的贴身大监周咏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清了清嗓子,叫了声:“皇……皇上……” 司马超的眼睛如同困兽般挣扎许久,此刻方像是刹那间回魂,却有意将眼神落向别处,周咏是个人精,见场面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对着苏晋道:“启禀南陵王,皇后娘娘出行前特地嘱咐奴才,烈酒伤身,皇上不宜饮多,此刻皇上怕是把盏多了……” 苏晋上前,笑着吩咐人换了清酒,顺势向秦筝使了个眼色,她正要退下,谁知司马超突然起身,向偏门走去,周咏一甩拂尘,笑着躬身道:“皇上尊盏多了,要去外面醒醒酒呢。” 席间有人立刻道:“周公公随侍好吧,别让皇上吹冷风。” 出了门,周咏连大气也不敢出,莫说是厅里这些将军,就是自己,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皇上如此失态,只得一步步跟在身后,司马超专注的看着那地上的青石,心中似被凌迟一般,脑中混沌一片,丝毫头绪也无,只得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压抑心中烦乱。 周咏亦步亦趋的跟着,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廊下走了数十个来回,方听到这九五之尊发句话: “回去。” 周咏立刻道:“是,皇上!” 厅中众人已开始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打趣说话,那话题离不开刚才皇帝的失态和那位神秘的琴师,只有苏晋这边,异常安静。 司马超又进来时,神色已恢复如常,依旧清俊冷颜,众人也都各自端坐,时不时偷偷看一眼皇帝脸色,他似乎全心在歌舞之上,眼睛动也不动。 一舞又毕,舞伶还未退毕,司马超忽然发话道:“听闻秦姑娘极善音律,今日不如奏曲以娱众乐,如何?” 苏晋看了一眼秦筝,起身正要说话,皇帝眸光一寒,“苏弟,今日只是私宴,不会为难了秦姑娘。” 但见秦筝嘴角含笑,道:“秦筝遵旨。” 早有太监拿来瑶琴,摆于檀桌上,秦筝敛衣一坐,端和问道:“不知皇上想听哪首曲子?” 司马超此时方细细的看向她,眼神凌厉,像是要穿透她整个人般,冷冷道:“周咏,去取朕的《雁双飞》来。” 周咏这一惊不小,此曲被皇上亲令为禁曲,多年来未有人敢提上一提,皇上一向随身携带也就罢了,此刻竟然自己拿出来公然让人弹奏,于是道:“禀告皇上,此谱已被列为……” 司马超不等他说完,皱着眉道:“朕知道!” 周咏多年当差,经验老道反应迅速,急忙回了句,“是。” 在等待期间,整个大厅静的连根针掉落都能听得见,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搜肠刮肚般想着什么话题来化解这份尴尬,还是那位黑脸将军笑了笑举杯道:“这酒难得,末将敬皇上一杯。”
皇帝也不看他,像没听见一般,苏晋只得站起来为他解围道:“皇上把盏多了,这杯算我敬将军的。” 周咏速度极快,这杯喝完,他已入厅来,双手将曲谱呈给司马超,司马超转头,无比烦躁的沉声道:“朕瞧你当差当的愈发愚笨!” 周咏被骂的没头没脑,他自己也从未见过此谱,况且此曲又极为敏感,想着让皇上过目确认后再下令,才敢让那秦筝弹奏,不成想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句,只得硬着头皮将那曲谱直接交给秦筝。 秦筝甚是从容的接过曲谱,淡淡扫了一眼,玉手一动,手法纯熟。虽首次弹奏,却无丝毫凝滞,其音调悠然婉转,时而活泼轻盈,时而沉静洒脱,犹如甘露华清,又如高山鹤情,丝丝扣人心弦,使听者沉醉。 往事轰然袭来,悠然曲音足叫人肝肠寸裂,司马超只觉头顶嗡嗡作响,心内无限挣扎,几番不下。一曲已毕,仍如昏睡般怔怔,只听他语意沉沉,仿若梦中,问道:“你是谁?” 她淡淡道:“民女秦筝。” 他竟提步走下玉阶,缓缓行至她的身前,周围静极了,似乎连呼吸声都消失了,在众人的屏息中,他笑着摆了摆手道:“你们全都下去吧,朕累了,想静静的听听曲。” 周咏略微犹豫了一下,但看了看皇帝的脸色,终究组织大家有序退出,舒窈也有片刻犹豫,被苏晋使了眼色,两人最后走了出去。 大厅内顿时只剩下两个人,空气仿佛凝滞了般,司马超随意拉了一个臣子坐过的软垫,却一语不发,似乎在想着什么。 秦筝道:“皇上,是否继续《雁双飞》?” 他回过神,答道:“不听那个。”说罢竟随身取出一个薄册,随意说道:“朕这里有另一曲,名为《爱恨诀》,是朕谱的曲,不如你我博一局,看谁弹错的少,谁就算赢,赢的人可要求对方做一件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