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童年伙伴

    北辽市郊有个地方叫白菜屯。村子的后面有一片山。山间长满了东北常见的杂木、榛莽外，还有从南方移植来的竹子。

    这竹子与山里的青草长在一起，格局显得很怪，竹子长在四周，青草长在中间。竹子如墙，青草如毯。夏天，竹子长得很盛的时候，人钻在里面，外面一点都看不见。

    这一秘密是村子里的几个孩子发现的。领头的叫小山头，为什么叫这名儿，据大人说，是因为他妈把他生在了附近的小山头上。

    跟着小山头一步不离的还有萝卜、芋头、兰花、兰草、狗子。兰花、兰草都是女孩，她们名字像姐妹，但是不是姐妹，只是邻居关系。

    兰花的父亲是教师，有文化的人。他为女儿起了这个名，邻居家觉得这名字好听，就跟着为自己的女儿也起了个带兰字的名字。

    她们两个人都是女孩儿，但是性格十分的泼辣，也像个男孩样，整天与他们一起疯疯癫癫。

    有一天放学后，小山头领着他们来到山里捉林蛙。他们找来竹竿，装好钓线，绑上蚯蚓，放入竹子草丛中不停地抖动。林蛙看到蚯蚓，就会跳过来一口咬住。

    这林蛙有个特性，只要咬到猎物，决不松口，这时提起钓线，就能手到擒来。

    小山头、萝卜负责钓，芋头、狗子负责捉，没有装林蛙的袋子，他们就把书包腾出来，书本统一交兰花、兰草保管。

    钓着钓着，渐渐进入竹子的深处。这时小山头首先叫起来：“哇，这儿有块草地啊！来，大家坐下歇歇。”

    几个人就坐下来。刚才捉林蛙过于兴奋，现在一坐下来就感到有点累了。坐了一会儿，谁也不愿起来。

    柔软的青草密密匝匝，像绿毯一样铺在山里上，仰躺在上面确实也很舒服。五个孩子本来只是想休息一下的，但是刚才跑得太累了，几个人竟然躺下来打起瞌睡来。

    睡啊睡啊，时间悄悄地过去，天色慢慢地黑暗了。当他们被四处的蛙声、被飞舞的萤火虫惊醒的时候，天上已经挂起一轮月亮。山里、竹子、草地、河面在月光映照下，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一切都变得看不清楚，一切都变得神秘莫测。

    胆小的女孩儿害怕了，就不知不觉地哭了。首先哭起来的是兰花、兰草两个人。一边哭，一边说：“我……怕……我要……回家……”

    然后接着叫起来的是芋头：“林蛙……林蛙……怎么都……都没了？”原来睡觉时，他忘记了系上书包的带子，林蛙都从书包敞开的口里逃跑了。

    小山头比他们大几岁，是他们的头领，虽然心里知道这回惹祸了，回去要挨家长的揍了，但他没有哭，也没有怕，他要像个男子汉一样，把他们都带回家。

    这时小山头说：“大家不要怕，这地方离家不远，就在村子后面。林蛙跑了无所谓，可我们发现了这个好地方呢！又可以睡觉，又可以看月亮。要是以后想逃学了，不想上课了，我们就可以到这里来玩了。

    “你们看，那月亮多亮，多圆！这山里上的月光多美！这是属于我们的，谁也不要告诉！现在，我们一起回家！”

    这个晚上，村子上几个人家的父母发现孩子们没有回家，就串连在一起，在外面奔走寻找了大半夜。

    当他们疲惫而绝望地回到家中，看到身上沾满泥迹草屑的孩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时候，首先上去就给了他们一个巴掌，然后又踢了他们一脚，最后舍不得了又把他们抱到怀中：

    “你们在哪儿呀？把我们吓死了！你们这些不省心的东西，一天到晚不好好上学，只知道玩，看我不打死你呀！”

    尽管挨了父母打骂，但几个孩子都没有哭，也没有说出刚才在哪儿。他们还想再一起到那山里上去看月亮呢。如果暴露了这个秘密的话，家长就要限制他们的行动了。

    再次到山里上去，是在一次上晚自习的时候。农村学校，到初中时就开始上晚自习，但抓得并不紧，有时有几个孩子没来，老师也不过问。

    这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小山头叫芋头通知萝卜、狗子和兰花、兰草，晚上利用自习时间再次去山里，并且叫每人都带点吃的东西，到时在山里上来个“月光野餐”。

    上了半节晚自习课，胡乱地把几道题目做完，小山头、芋头、萝卜、狗子、兰花、兰草就先后溜出教室，在校门外的一棵老杨树下集中。

    他们像敌后武工队里的鬼子兵，偷偷摸到村子后面的山里上。这次，小山头带了只手电筒，进入竹子丛中时，按亮电筒照明。

    有了亮光，几个人不再感到害怕。他们进到里面，在草地上坐下来，抬眼看看天上的月亮，发现今晚的月亮特别大、特别圆、特别亮，心中激动不已。

    他们把书包摊在草地上，把带来的吃的东西放到上面。面对着满山里的月光，开始了一生中的首次“月光野餐”。

    吃的东西只是黄瓜、茄子、西红柿、玉米之类，没有什么精细高档的食品。但五个孩子吃得很香、很甜。

    你吃我的，我吃你的，相互交换着吃，谦让着吃。吃出了少年纯真的友情，吃出了乡村生活的快乐。

    这时，小山头说：“想想看，我们将来都要干什么？”

    “干什么？山头哥想干什么我就想干什么！”芋头抢先说。

    “不行不行，大家说的都不许一样！”小山头说。

    “不一样？那我干什么呢？”芋头想了下，说，“我想当兵，拿枪打敌人！”

    “我想做个医生，就在我们大队做个赤脚医生。我奶奶身体有病，到时能帮我奶奶打针，治好奶奶的病。”兰花说。

    萝卜笑起来：“你还想当医生，自己打针都吓得哇哇哭，还帮别人打针。”

    狗子说：“我爸爸叫我回家种田，反正我成绩也不好，下学期我可能就不上了。”

    萝卜说：“我也可能上不成学了，爸爸要送我学木匠呢，爸爸说，荒年辰饿不死手艺人。”

    大家都说了，只有小山头没有说，就都问他：“山头哥，你不要只顾看月亮，你还没有说你将来要干什么呢。”

    小山头说：“你看那月亮，多圆，多亮！你们都听说过嫦娥奔月的故事吧？听说，月亮上的嫦娥望着人间，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谁做了好事就得好报。谁做了坏事就受惩罚。我想啊，将来我要飞到月亮上去，望着人间的善恶……那该多好啊！”

    “嗯你的意思，是要当个警察吧！”兰花第一个笑了起来。

    “是呀，当个人民警察，扬善惩恶。”小山头自豪的说道。

    大家都笑起来：“农村的孩子想当警察，你这是做梦呢！”

    小山头自己也笑起来：“是啊，我这是做梦呢！”

    这次山里“月光野餐”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来过。多年之后，已经是警察学校学生的小山头回了一趟家，种田的狗子做东接待了他。

    同时请来了在镇卫生院做医生的兰花、做木匠的萝卜和从部队转业回来在镇政府工作的芋头。

    他们在狠狠地喝了一场酒之后，又一起来到了当年村子后面的那片山里。依然是一个月光之夜，满滩的竹子在夜风吹拂下摇曳。

    那片草地就像一块圆圆的大月，被竹子包围在中央。当年的情景，既是那么遥远，又仿佛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