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想后悔
江南市，余州县。 这里已经算是郊区，一处普普通通的居民区住宅内，两个中年人隔着茶桌对面而坐。 “大哥，小叶子也快毕业了吧，工作有着落了吗？”苏杨掐灭手中的烟，语气有些戏虐。 他和苏护从小在理念上就有分歧，他认为学习根本没用，连带着他的孩子也如此培养，初中毕业就辍学去了职高，如今已经工作六七年，早已娶妻生子。 和他不同，苏护坚持认为只有知识才是一个家族发展壮大的基石，正因如此，他宁可借钱也要让苏叶去读大学。 然而世事无绝对，苏叶谈了十多家公司，工作依然没着落。 这怎么能行？ 没工作就等于没保障，只有稳定的收入才能安定生活，才能娶到媳妇，成家立业。 苏护虽然嘴上不说，他早已经嫉妒弟弟多年，眼看弟弟都已经当了爷爷，他这个做哥哥的感到脸上无光。 多年来他一直盼儿子苏叶能顺利毕业，然后找份好工作，娶个好媳妇，给他也生个大孙子，让他扬眉吐气，然而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眼见儿子工作找不到，苏护着急之下豁出大脸去了妻子叶秋家。 老叶家在余州县算是大户，可自从叶秋不顾家里反对坚持嫁到苏家之后，基本算是断绝往来。 不过苏护豁出面子来求人，老叶家不看僧面看佛面，嫁出去的女儿都亲自回家找老爷子认了错，他们也不好不顾血缘关系撵人走。 最终是叶秋的哥哥叶行出面，上下一共打点了十万多块钱进去，在县里的建材厂给苏叶找了个岗位，到现在钱还是叶家在顶着。 “老二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儿子好歹也是大学生，哪里会找不着工作？”不等苏护说话，正端着茶水进来的叶秋先嚷嚷起来，把茶壶往桌子上一甩，满脸蕴怒。 “呦，嫂子我不是这意思。”苏杨眨巴眼睛赔笑，看着叶秋年近五十仍旧徐娘半老的俏模样，对老哥越加嫉妒起来。 老叶家算是书香门第，叶秋年轻时知书达理，是县里有名的一枝花，当初哪个男的不对这朵花起过觊觎之心，可这朵花偏偏选择了“志大才疏”的苏护。 越想越来气，苏杨不知道自己老哥当初怎么就哄骗到了嫂子的芳心，他虽然不认可做学问的人，可对这学问人家的姑娘却有种莫名情怀。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嫂子你家有些人脉，给大侄子找工作也得花不少钱打点吧？”苏杨眼底闪过莫名光芒，试探着问道。 夫妻二人齐齐脸色一变。 “可不是，我哥这一顿下子花出去十多万块钱，家底都掏空了，我开学的学费还没着落！” 一个穿着淡黄色睡衣，身材初显规模，模样娇俏可爱的小女孩突然从屋里跑出来，气呼呼埋怨道。 “苏晴！”苏护虎目瞪圆，吓得小姑娘做了个鬼脸，哧溜钻回屋去。 “十多万呐，这还真不少！”苏杨脸带讥讽笑意，不无得意道：“早就说让小叶子念个职高，你夫妻俩都一副臭脾气。” “苏杨，你若这幅德行，趁早开门滚蛋，恕不远送！”叶秋脸上生寒，恨不得一耳刮子甩死这说风凉话的小叔子。 “别啊，我也就嘴贱点，知道你家有困难，这不，带钱来的！” 苏杨嬉皮笑脸掏出张银行卡，往桌子上一扔：“十五万，给老叶家垫上，剩下的给小晴交学费。” “你……”叶秋脸上寒霜登时一滞，稍有缓和，侧目看向当家的。 “你这钱我不能要。”苏护面色稍冷，将银行卡推回去。 他不傻，自己的弟弟这么多年一直对叶秋恋恋不忘，此时终于抓到了施恩的机会。 这无关亲情和面子问题，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争斗。 “老哥，你不能为了面子对家庭不负责，你可以清汤淡水，但不能苦了嫂子！”苏杨义正言辞道。 “苏杨，你给我出去，我叶秋和自己爷们过什么日子我乐意！”被苏杨这么一说，叶秋没感动，反倒生了一肚子气。 “嫂子你……”苏杨面色难看，话说到一半，屋里传来电话声。 苏晴贼兮兮露出小脑袋屁颠屁颠跑出来接起电话。 “喂，哥呀，哦，你等下。” “爸，我哥找你。” 苏护气呼呼从闺女手中接过电话，正要把气都撒在儿子身上，被媳妇瞪了一眼顿时熄了火，语气不大好听道：“什么事！” “……” 苏叶刚在酒吧签了不平等条约，走在路上想来想去得把消息告诉家里，听到老爹的语气后沉默良久，缓缓开口：“爸，咱以后有脾气能别老往自己儿子身上发吗？” 苏护闻言怔了怔，细细想来，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儿子朝自己抱怨：“我不发脾气，那你也得争气！” “爸，我在雾城找到工作了，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建材厂的活，我不喜欢，不干。” 苏护眉头挑了挑，瞅了瞅屋里眨巴眼睛盯着自己看的三人：“什么工作，月薪多少，安全吗，可别被骗了。” “呃，酒保，月薪三千，五险一金，供吃供住。” “酒保是什么？”苏护捂住话筒，莫名的看向自己妻子，却发现妻子的脸色着实有些难看，反而是老二如沐春风。 “爸，你奥特了，酒保不就是酒吧保安嘛，不过一个月三千，还真不少，我听同学说过，最主要的是那活有提成赚，而且打架有后台撑着，没想到哥出去四年没回家，变爷们了！” 苏晴扭着娇躯笑嘻嘻道。 “苏叶，你特么痛快给老子回家！”苏护老脸瞬间通红，眼珠子仿佛要喷火一样。 “爸，白领真不适合我，况且我这边合同都签了，反悔是要付法律责任的。”苏叶自然不会说自己为了个女人要坑爹，抬出法律这顶大帽子。 “少忽悠老子念书少，苏叶，你要还是个人，立刻买车票回家，老老实实工作。”苏护唾沫星子喷出好几米远，气得不轻。 沉默良久。 “爸，实话跟您说了吧，我不想让我的整个人生都灰灰暗暗，之所以选择酒吧这条路，我就是想要从驻唱开始吸引粉丝，您就瞧好吧，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成为明星。” 明星？！ 你小子在逗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能成明星？ 你咋不上天呢？ “小王八羔子，你要不回来，我和你妈就喝药死给你看！”苏护是真气急了，若苏叶就在他面前，他估计会把亲儿子腿打断。 养活一辈子也比让他出去丢人好！ 此时屋里除了苏晴满脸羡艳之外，苏杨脸上尽是挪揄，叶秋已经顾不得自己感受，看着快气炸了的丈夫，琢摸着咋能化解这场闹剧。 本来知道苏叶自作主张做了酒保就够气急，可此时苏叶说自己要当明星…… 苏叶听了老爹的话沉默良久，他知道老爹说一不二，若真不给个交代，后果不堪设想。 “爸，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可我大了，就像您坚持供我上学，认为知识重要一样，我也有我自己的思想，有我自己的主见，也需要自己的空间。” “我选择这条路不是在胡闹，是很有把握并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不想后悔。” 电话另一端，屋子里一片沉默。 苏杨收敛起了笑容，看着老哥，眸子里露出一抹回忆及深思。 苏晴收敛起了嬉皮笑脸，好看的大眼睛里满是钦佩与希冀。 叶秋表情愕然，少许浮现淡淡笑意。 苏护握着话筒的手在颤抖，眼皮跳动，却久久未语。 我不想后悔！ 区区五个字，却成了最有力的青春箴言。 “既然你想过了，那你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从现在开始，家里不会再给你拿一分钱。”良久，苏护叹了口气，脸色和缓下来。 “苏护！”叶秋恶狠狠瞪向老公，大有真敢不给你就跟你拼命的架势。 另一端，苏叶脸上露出笑容，很舒坦，很放松。 他知道，对他来说成功路上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已经跨过了。 老爹没想象的那么固执，也没想象中的好妥协。 “我知道，就该如此，不过我记得您给我找工作动用了老叶家十多万块钱吧？” “你说的？”苏护再次捂住话筒看向妻子。 叶秋木讷摇了摇头。 “小子，你哪听来的瞎话，没有的事。” 苏叶眼睛有些湿润，家里欠了十万块钱的事他上辈子也是很晚才知道的。 “爸，不用瞒了，我都知道，只是想跟你和我妈说，这钱啊你们不用急，不出一周我就打回你们卡里。” “儿子，你……” “爸，都说了我会成为大明星，您就等着和妈过上好日子吧，好了，挂了啊！” 嘟。嘟。嘟。 一阵忙音，屋里四个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