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百鬼夜行
夜已深了，叶川怎么也睡不踏实，一闭上眼睛，脑中就会浮现出山魈那花里胡哨的嘴脸和尸鬼摇摇晃晃的黑影，还有就是何青青被人掳走的画面，就这样翻来覆去折腾到后半夜，终于有了些许困意。 就在他好不容易要睡着的时候，何青青突然跑进他房里，大声叫道：“师父！你快醒醒！他们要来啦！” 叶川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问道：“谁？尸鬼么？” 何青青点了点头，“哥哥让我来叫醒你……” 叶川跳下床来，穿上鞋袜，拉着何青青跑到屋外，发现寨子里的空地上早有好多人在忙碌。 老人，妇女和孩子正在有组织地躲进地窖，男人们则忙着准备武器，何泽渊站在人群当中，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族人们。何纪重见到叶川，微微点头问候，说道：“叶川，你会用弯刀么？” “不会，但是总比没有强！” 何纪重嗯了一声，一名苗人武士递上来一柄弯刀，叶川接过，放在手里掂了掂，觉得这弯刀十分轻巧，应该很适合近身搏斗。 “叶川，今夜一战在所难免，我跟族长的身份太明显，逃不开青苗人的眼睛，你是汉人，没人会注意你，我……我希望你能带着青青到别处躲一躲，天亮之后再回来，如果我们都死了，请你看在我们救过你的面子上，把青青带到中原去。” 叶川心头一沉，说道：“为什么不让我留下来跟你们一起作战？那些尸鬼又笨又慢，有什么好怕的？” 何纪重摇了摇头：“尸鬼在白天的确动作很慢，夜里却不一样了，这是尸鬼蛊的特性，现在的尸鬼远比你想象的要可怕。” 叶川环视了一周忙忙碌碌的人们，坚定地说道：“这里的兄弟姐妹，阿公阿婆，都是与我一起生活了一个多月的人，我们一起养鱼，养鸭，一起挑水，一起唱山歌，一起给稻子施肥，你叫我怎么扔下他们？我会保护好青青，也会跟你们一起战斗，我现在拿着这把弯刀，就是白苗的一员！” 何纪重见他言辞恳切，默默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那就让青青跟孩子们一起躲进地窖里去，要是……要是……” “来了！”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打断了何纪重的话。 树林之中响了一阵之后，一个尸鬼率先走了出来，叶川看到那尸鬼的装扮，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时的尸鬼头上戴着头盔，身上穿着铠甲，左手持盾，右手拿着弯刀，行走时虽然没有正常人快，但已经不是白天那种摇摇晃晃的样子了。 看看身边装备简陋的白苗人，再看看全副武装的尸鬼，叶川心中不禁纳闷：“尸鬼身上这么多的铠甲盾牌，血麒麟究竟是从哪儿弄来的？哎……管不了那么多了，把青青藏好要紧！”抱起何青青，施展轻功落到地窖入口，将她放下，说道：“青青，你跟大家一起躲进去，我会在入口处守着你们，不让尸鬼进来，你要听话，知道么？” 何青青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道：“师父！……我不要你死！” 叶川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道：“我怎么会死呢，我可是你师父！” 尸鬼头上戴着头盔，想要伤到他们脑子里的尸虫就没那么容易了，叶川目送着何青青走入地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弯刀，盘算着怎样用这奇形怪状切入尸鬼的脑子。 众多尸鬼先后走了出来，他们的武器各式各样，除了弯刀，还有长毛，斧头，甚至中原的一些常见兵刃——大概是血麒麟将青龙堡灭门之后，从中原带回来的。 白苗战士们隔着围栏向外放箭，却哪能伤到尸鬼分毫？百十来尸鬼举着盾牌推进到围栏跟前，开始撞击围栏。 苗族冶金技术落后，除了必要的地方，能用木头代替的东西一律用木头，这围栏也是木制的，很不结实，被盾牌撞了几下就基本散了架，露出了十来个缺口，尸鬼们纷纷从缺口中涌了进来。 叶川挡在地窖入口之前，待最前面的尸鬼走近，侧身避过他的攻击，反握弯刀向上一挑，将刀尖从尸鬼的下颚扎进脑袋里，随后飞起一脚踢在尸鬼胸口，右手向后一拉，用弯刀从内向外把尸鬼的脸割成了两半，呼啦啦带出一片黑乎乎的液体。 尸鬼被叶川踢飞出去，在地上扭了扭，便不动了。 叶川一战告捷，心中大喜，接着如法炮制，一连放到了三个尸鬼。 第四次他刀尖扎得不够深，没能伤到大脑，那尸鬼倒下之后又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的一只眼睛挂在眼眶外面，鼻子歪到一旁，嘴巴从中裂开，看上去十分恶心，叶川皱了皱眉，使了个身法绕到尸鬼身后，反手将刀尖搭上他脖子，用力一勾，便将尸鬼脑袋割了下来。 叶川道了一声“得罪！”抬脚踩住头盔，用弯刀把里面的脑袋勾了出来，一刀斩做两半。 寨子外的树林里，侏儒，金媚儿和那姓杨的高大男子并排站着，观望着白苗寨子里的战局，山魈蹲在侏儒身旁，一会儿看看三人，一会儿看看寨子里混战的人，一会儿又挠挠脑袋。金媚儿望着叶川，轻轻托起自己的下巴，说道：“那个人是谁？柳飞卿提起过的小道士么？我瞧他武功不错，宗主说不定会喜欢。” 侏儒不怀好意地干笑两声，“他就是白天闯入神殿的小娃子，宗主会不会喜欢我说不准，但这小娃娃生的挺俊，你一定喜欢。” 金媚儿嗤笑一声，道：“冯先生的眼睛虽然坏了，看人却看得准呢。” 侏儒道：“我自己的眼睛虽然坏了，但这世上能做我眼睛的东西可不少。” “既然如此，那么请冯先生去对付那年轻的族长，杨峥对付大长老，我去替宗主捉了那小子，如何？” “你高兴就好，我这老头子可不挑食。” 何纪重此时一改往日和蔼慈祥的样子，口中不断怒吼叱骂，手里一根拐杖舞的虎虎生风，尸鬼们的肢体但凡被拐杖刮上一点，立即被打的稀烂，眼下正有三只尸鬼将他围住，何纪重贴着地面横扫一杖，撂倒一个尸鬼，踏上他的胸膛，用拐杖的尾巴向下一扎，便将那尸鬼的额头戳穿了。 余下的两只朝他背后靠过来，何纪重向右踏出一步，拐杖横打，将其中一击拦腰打成了两截，在向前一步，拐杖自下而上撩起，打在另一只尸鬼的盾牌上，将他连“人”带盾击飞出去，摔出了三丈多远。 被打成两截的尸鬼用两只手拖着上半身爬了过来，何纪重又是一杖，将他的脑袋连同头盔一起拍成了一张rou饼。 一个巨大的身影高高跃起，砰的一声，落在了何纪重面前，何纪重心头一颤，转过身来，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高大男子，说道：“杨峥！你果然继承了你阿爹的金刚蛊……” 蛊虫除了可以自己练，也可以从有血缘关系的人那里继承，但是要想驯服一只在别人体内生存了一辈子的蛊，那是及其凶险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丧命。 金刚蛊顾名思义，可以使人拥有异常强韧的身躯，何纪重内体的叫做天神蛊，能够激发肌rou的潜能，增强人的力量，这两种股属于同一类型，正是天生的对头。 杨峥也不答话，迈开步子朝何纪重走来，起先很慢，渐渐加速起来，何纪重喃喃道：“那年你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竟然敢吃下金刚蛊这样的烈蛊，哎……也不知你经历了多少痛苦，才将他驯服。” 杨峥越走越快，最终跑了起来，何纪重哑然失笑，道：“看来你的嗓子已经坏了……是了，我杀了你爹，你为了报仇，什么苦都能承受。” 金刚蛊和天神蛊，再一次碰到了一起！ 何泽渊身边围绕着密密麻麻的各种虫子，毒蛇，蝎子，蜈蚣，还有无数飞虫，这些毒虫从尸鬼的鼻孔，耳朵，眼睛等部位钻入大脑，去啃食里面的尸鬼蛊，靠近他的尸鬼往往没走出两步，就倒了下去。 扑通一声，一直巨大的鬼脸猴子落到了跟前。 侏儒双腿跨在山魈的脖子上，就像儿童骑在父亲肩上一般，何泽渊瞧了他一眼，冷冷道：“冯不空，你竟然还没有死。” 冯不空嘿嘿笑道：“托你的福，上次还没死透。” “你打不过我的。” “不错，老头子年纪大了，打不过你这精壮的小伙子……”冯不空微微一顿，继而说道：“但是他们呢？” 何泽渊身后刚刚死去不久的白苗武士们，这是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口中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声。 面对着自己同族的兄弟，何泽渊的双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叶川将自己这一边的十来只尸鬼尽数解决了，见到何泽渊，何纪重接连陷入苦战，正要过去相帮，冷不防头顶上飘来一个妩媚的声音：“你是柳飞卿那丫头带过来的小道士，宗主在秋水山庄打伤过你师妹，对不对？” 叶川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凹凸有致的妙曼身影缓缓飘落下来，夜风吹动她的衣襟和裙摆，借着月光，几乎可以看清她身上所有不该被人看到的地方。 好在宜春院里的姑娘，叶川也见过不少，此时并没觉得过分紧张，微微一笑，道：“果然是麒麟宗的人。” 金媚儿轻轻落在地上，用一只脚尖支撑着身体，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我虽然不知你是谁，却知你家里肯定很穷。” 金媚儿眉间一挑，道：“哦？此话怎讲？” 叶川笑道：“乡下再贫穷的村妇，也知道穿衣遮羞，你却连件像样的衣服都穿不起，不是穷到家了么！” 金媚儿听了这话，咯咯娇笑起来，道：“那你想不想看看我不穿衣服的样子？” 叶川轻笑一声，道：“我想看看你没有脑袋的样子。” 金媚儿却丝毫也不生气，说道，“小道士有点意思，难怪柳飞卿一直叨念着你。” “柳飞卿拿了我的临风剑，我还没找她算账。” “你知不知道，柳飞卿见了我，要叫我一声师娘？”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话音未落，叶川忽然跃起，弯刀横扫，斩向金媚儿脖颈，金媚儿足尖一点，飘至叶川左上方，手一挥，疾点叶川玉枕xue，叶川心中一凛，暗道：“这妖女的轻功怎么如同鬼魅一般，明明没见她有什么动作，竟然移动了这么远的距离？”右腿一弯，做了个仆步，左手探向金媚儿手腕。 这一探看似简单，实际留有后招，叶川见到金媚儿的轻身功法，便知她武功不弱，心中拟好了她各种变招的可能和应对之法，没想到手中一凉，竟然握住了金媚儿的手腕。 金媚儿根本就没有变招！ 叶川心中一惊，正要用力捏住她脉门，忽然觉得手中传来一股奇寒无比凉气，冻得自己骨头直打颤，当下惊叫一声，松开了手，向后跃到一旁，再张开手掌看时，掌心已结了一层清霜。 叶川脸色一沉，道：“这是昆仑山的落雪凝寒功？！” 金媚儿瞧着自己修长的手指，说道：“小道士年纪轻轻，见识到不浅，昆仑派已经绝迹江湖十八年，没想到你竟然知道落雪凝寒功。” 叶川正色道：“十八年前，昆仑一战，当时你是否在场？！” 金媚儿望了叶川一会儿，摇了摇头，道：“我不在。” “你的昆仑心法练得如此精纯，怎么可能当时不在场？” “小道士，你瞧我今年多大？” 叶川一愣，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女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年纪，十八年前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但她的落雪凝寒功精纯之极，须臾之间就能破掉自己的第七层紫宸玄功，又丝毫不像这个年纪的人所能达到的境界，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我看上去比你大不了几岁，对不对？” 叶川默不作声，他从没见到过一个女人会主动提起自己的年纪。 “但是我已经四十二岁了，我的孩子如果还活着，也该有你这么大了，可惜白苗人将他杀了，一个年仅四岁的孩子，你知道么？” 叶川身子微微一震，用难以置信的眼光望着她，金媚儿叹了一口气，道：“要不是我体内的驻颜蛊，恐怕我也要变成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婆子了吧……” 她用及其柔媚的声音说出这段话来，叶川突然觉得有些恶心。 “忘了告诉你，我不但是柳飞卿的师娘，还是红苗的族长，十八年前，三苗正在混战，我哪有空管什么昆仑一战，你要想知道这件事的始末，不如亲自去问宗主吧！” 叶川吃了一惊，问道：“昆仑一战，血……血麒麟当时在场？” 金媚儿笑道：“宗主他自己，就是昆仑一战的主角啊！” 叶川脑中顿时乱作了一团，想道：“血麒麟是昆仑一战的主角？！师父曾告诉我，我亲身父母都在昆仑一战中丧生，难不成血麒麟是我的杀父仇人？血麒麟到底是谁？他的真名叫什么？跟昆仑派有什么关系？当年的昆仑秘宝又是什么？” 金媚儿见他有些魂不守舍，娇笑一声，道：“小道士，当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