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狼子野心
原来,自从夏言一案结束后,严嵩便找了一个与自己相貌相似的人作为替身,代替自己生活起居,以防不测,陆炳那边也派了陆绎,陆炜两个儿子日夜轮班在严府附近巡查。 叶川负伤逃出严府之后,便被值夜班的陆绎盯上了,在他自以为摆脱了追兵,运功疗伤的时候,陆绎用火铳击中了叶川。陆绎自以为得手,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刚刚走到叶川身旁,便被柳飞卿用麻针射中,手脚一软,昏迷过去。 叶川两遭重创,已经基本丧失了行动能力,自知难以活命,恳求柳飞卿将自己的尸体烧了,免得留下证据,连累师门,柳飞卿却一个劲儿地追问“伤别离”和“穿秋水”的下落,叶川便如实相告,说两把短剑落在了严府中。 柳飞卿自忖难以凭一己之力到严府中夺回自己的兵刃,心生一计,先到附近人家中偷了一个大箱子,一把锁和伤药若干,胡乱给叶川上了些止血愈伤的药,又堵住他的嘴,将他锁入箱子,带到了仙安客栈二楼的地字号房里,再取下他的人皮面具,照着他的样子改造了一下。 陆绎醒来以后,发现叶川已不知去向,他自然不愿让人知道自己大意失手,便谎称刺客极其顽强,重伤之后遁入小巷,自己没能追到,次日一早,严嵩便到太清殿来要人了,就在太清殿门人集合在紫英殿前的空当,柳飞卿偷偷溜入叶川房中,穿上了他的衣服,挂上了他的佩剑,再将改造好的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出演了这一场闹剧。 车夫按照柳飞卿的吩咐,一直把车赶到了京杭大运河的码头,柳飞卿关上了箱子,招呼车夫道:“赶车的,你应该是严府的人吧?” 那车夫道:“回道爷的话,小的是严府的人。” “那你去码头替我传话,就说太清殿的凌霄道爷要买一艘船,能入长江的那种,有意卖的到我这车前商量,价钱都好说。” 车夫应声去了,不多时,三五个船老板抢着跑了过来,柳飞卿撩起帘子,道:“我要一艘能在长江里长途行驶的大船,连同船上的伙计一起买,你们手里都有些什么样的船,卖多少钱,一个一个说来。” 俗话说,财大气粗,柳飞卿手握一箱黄金,说话自然有底气。 叶川之前在这码头往返过一次,大家都知道这位道爷出手阔绰,见到柳飞卿假扮的叶川,自然深信不疑,立即口吐飞沫,夸奖自家的船如何如何好。 柳飞卿最终敲定了一艘三桅二层的大船,钱货两清之后,柳飞卿便扯了一块缎子蒙在严嵩头上,先叫船上的伙计们把两个箱子抬上船去,再叫两人找来一副担架,把严嵩放了上去,对人说这人是他的朋友,由于患了顽疾,脸上见不得光,正要到外地求医。 赶车的跟在后面,也想上船,柳飞卿却丢给他一块黄金,道:“你送到这里就行了,你家大人康复回家以后,一定还会重重赏你。” 车夫略一犹豫,留在了岸边,没有上船,柳飞卿到船舱中坐定,便开始招呼船上的伙计干活—— “你们三个,去买最贵的好酒来,咱们路上留着喝!” “你们三个去卖些烧鸡牛rou,还有路上的干粮,总之就是要好吃的,今天晚上,道爷我要好好款待一下大家!” “还有你,你去卖两条最结实的锁链来,道爷有用!” “你去药铺买点愈伤的药,还有绷带。” “你们两个把我这位朋友抬到船舱最底下锁起来,他精神不太好,要是不小心把他弄醒了,他说什么话都不要信。” “你们四个把这两个大箱子抬到我的屋子了,顺便把屋子打扫一下,若是收拾的干净,道爷另有赏钱、” …… 船上的水手们见新主人如此大方,不由得精神大振,纷纷按照吩咐忙碌起来,不多时,船上的仓库见被填满了,水手长过来请示,问道:“道爷,您要的东西都备齐了,咱们什么时候开船?” 柳飞卿道:“现在!” 水手长一声令下,锚手起了锚,一声吆喝,三张大帆立刻落了下来,大船缓缓驶出了港口,汇入了江流。 离开码头没多久,严嵩便转醒过来,扯掉了蒙在自己头上的缎子,发现自己被锁在一间狭小的船舱里,立刻大呼小叫起来,船上的这些水手常年在河道上走生意,哪里见过高高在上的礼部尚书,听他说自己是严嵩,一同哄笑起来,柳飞卿道:“这位朋友不愿治病,总是装疯卖傻,大家不要介意。”众水手连连称是。 到了晚上,柳飞卿命人摆上好酒好菜,如约款待了船上的水手们,众人一直欢庆到深夜,柳飞卿喝得微醉,摇摇晃晃走回自己的房间,顺手锁上了房门,取下束发的道冠,摘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自己本来面貌。 她本来就长得很美,这会儿乌髻散落,脸上微微泛红,显得更加娇艳动人。 柳飞卿打开了锁着叶川的箱子,发现叶川双目紧闭,脸色发黑,气息已经十分微弱,不禁皱了皱眉,道:“臭小子真是不中用,怎么眼看就要不活了?”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瓷瓶,倒出了三粒褐色药丸,去掉塞在叶川口中的破布,喂他服下药丸。 叶川中的剑伤带毒,又被火铳的铁砂击伤,后来就一直被闷在这大箱子里,就算他内力再强,也难以熬过去,幸好柳飞卿的药丸药效很强,叶川服用过后,没多久脸上便重现血色,缓缓睁开了眼睛。 柳飞卿趴在箱子边沿,用手垫在脸蛋下面,说道:“臭小子,上次被你害的差点尿裤子,今天你落到我手里,怎能让你痛痛快快的死了,哼……” 叶川根本没力气跟她吵架,便装作没听到,柳飞卿又道:“咦?你怎么不说话了?” 叶川道:“我懒得理你。” 柳飞卿撅了撅嘴,道:“你不是很能说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趣了。”盯着叶川看了一会儿,笑道:“还别说,你这臭小子真的长得蛮俊的,难怪苏灵那个傻丫头被你迷的神魂颠倒。” 叶川本已下定决心不再开口,但听到柳飞卿谈及苏灵,忍不住说道:“你骂我便骂我,扯上别人做什么?” 柳飞卿道:“我救了你性命,你也不道一声谢么?” “我又没要你救,是你自己多事。” “哼……要是你落到陆绎手里,你以为会比现在好受?不但是你,连你师兄,你师父,甚至是太清殿,恐怕都会受到很大牵连。” 叶川默然不语,柳飞卿又道:“虽然挟持人质,索要钱财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是总比刺杀严嵩的罪名小多了,你说,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叶川心道:“这话倒有些道理,柳飞卿这么一闹,严家的人不会再怀疑我是刺客,顶多治我师父一个管教不严之罪,可比刺杀朝廷命官的事儿轻松不少。” 柳飞卿瞧见他脸色,便知他心中不反对这句话,笑道:“臭小子还算有点良心,就是嘴太硬了。” 叶川叹了口气,道:“为我师门解围的事,的确要谢谢你。” 柳飞卿喜道:“哎呦,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真是不容易。” “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带你去见我师父!” “你师父是谁?” 柳飞卿嫣然一笑,道:“就是在秋水山庄一掌震断了你师妹全身经脉的人啊……” 叶川想到这件事,心中不禁窜起一股怒火,道:“那人是你师父?你带我去见他做什么?” “叫你助我师父完成大业。” 叶川啐了一口,道:“你当我是什么人,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柳飞卿脸上立刻呈现怒意,道:“你什么意思?” “我叶川就算从此声名狼藉,为天下英雄所不齿,也不会堕落到加入魔教的地步,你若是做这个打算,还是早点杀了我为好。” 柳飞卿气的站了起来,道:“你张口一个魔教,闭口一个魔教,我还没跟你计较,你倒说起我来了!咱们圣教名为麒麟宗,旨在是铲除jian佞,光大朝政,怎么入教就成了堕落了?” 叶川心道:“原来魔教的名字是麒麟宗,那黑衣人的野心不仅在于江湖,还在于朝廷!这小丫头看样是喝醉了,竟然把这事儿说了出来,我得再套套她的口风。”当下冷笑一声,道:“你师父那样险恶狠辣之人,也敢说处扶正朝纲这样的话,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不料柳飞卿抬手扇了叶川一个耳光,骂道:“王八蛋!你是个什么东西,敢骂我师父?” 叶川此时全无反抗之力,被她扇了一巴掌,唯有暗暗叫苦,心道:“天杀的小妖女,下手这么狠,你可别让我逃出去,奶奶的,早晚剥了你的皮。” 柳飞卿又道:“李世民一代明君,不也是害死了自己哥哥么?朱元璋揭竿而起,驱除鞑虏,后来不也杀了很多功臣么?要想天下太平,总要有人流血牺牲,谁像你那个牛鼻子师父,成天哄着皇帝求仙拜佛,不务正业,连夏言这样的忠臣都给杀了……”
叶川佯作发怒,道:“你别在那儿胡说八道!圣上是受小人蒙蔽,才冤枉了一代忠良,与我师父又有何干?” 柳飞卿道:“秦朝的徐福,汉朝的李少翁,唐朝的袁天罡,哪一个不是干些装神弄鬼,欺骗皇帝的勾当?最后还不是劳民伤财,损耗国力,你师父跟这些人又有什么分别!” “你这小妖女,书倒是看了不少,我从小不爱看书,说不过你。” 柳飞卿颇为得意,道:“那是自然!”忽而又反应过来,怒道:“你叫谁小妖女?” 叶川道:“我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太清殿能有今日,全赖陛下恩泽,男子汉大丈夫,倘若忘恩负义,还有什么脸做人!” 柳飞卿道:“食古不化!迂腐之极!”瞪了叶川一眼,便要离开,叶川连忙道:“那你倒是说说,你师父有什么宏图伟业?” 柳飞卿顿时来了精神,道:“我师父自然要做皇帝!” 叶川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如此,那真是不错,你师父做了皇帝,你就成了公主了,恭喜恭喜!” 柳飞卿道:“你瞧不起人么?我告诉你,我师父绰号叫做血麒麟,论雄才大略,兵法武功,天底下没有一个人及得上他!” 叶川心道:“感情那黑衣人叫这个,血麒麟……嘿嘿,有点儿意思!”嘴上说道:“不是我瞧不起人,你师父想要当皇帝,总要有当皇帝的资本,首先你师父他不姓朱,名不正言不顺,其次你们麒麟宗在大,也只是个江湖门派,跟千军万马还差得远呢,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们打算揭竿而起,可是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谁会追随一个小小的麒麟宗主起兵造反呢?” 柳飞卿还欲再便,忽而停住,笑道:“那是教中机密,你想骗我说出来,可没那么容易,等你入教以后,师父自然会择机告诉你。” 叶川被她识破心思,微微一笑,道:“那你可多虑了,我区区一个太清殿弃徒,保不准现在还是朝廷侵犯,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要紧?” 柳飞卿道:“你少来这套,本姑娘今天高兴,话说多了几句,到时你若是不肯入教,我立即杀了你!” 叶川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柳飞卿露出一丝坏笑,道:“你忘了,太清殿中还有一个牵挂着你的小师妹么?” 叶川心头一沉,默不作声。 “人家拼着性命为你挡了一掌,到头来还是没能跟心上的人儿在一起,哎……我要是苏灵呀,这下可伤心死了……”柳飞卿说着,故作痛心难过之状,学的惟妙惟肖,楚楚可怜,叶川白了她一眼,心道:“师父,师兄和苏灵师妹他们一定能认出那天的叶川不是我本人,但他们也不知道我究竟身在何处,是生是死,这可有些难办了,眼下我短期内回不了京城,就算能回去,又怎能躲过严嵩的耳目?只能跟他们乱添麻烦,还是在外面躲一阵子的好,来日我若有幸能重回门中,一定一心一意对待灵儿师妹……但如今我重伤未愈,又在船上,逃走的希望十分渺茫,只好与这小妖女周旋几日了。” 叶川当晚本来已经抱着必死之心,但这会儿的情况已经不同,他又得知了麒麟宗的一干消息,想把这个信息带给武林中的通道,因此便想着如何求生了。 柳飞卿见他并不买账,心中兀自盘算些什么,顿时觉得索然无味,道:“不与你说了!本姑娘累了,睡觉去!” 叶川吓了一跳,道:“你在这屋子里睡?” 柳飞卿瞪他一眼,“不然呢?你想把我赶出去?” 叶川闭上了双眼,道:“那你千万穿着衣服睡,别弄脏了我的眼睛……” 柳飞卿怒道:“你少臭美!” “呯”的一声,箱子盖重重的合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