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敬岁月
“乐见其成吗？” 重新着上一身战甲的明媚女子指尖轻轻在自己的下巴上点了点，脸颊微微有些因日照而生的红晕，像极了天边的霞彩。 羽林军虽闻名天下，但墨家屹立世间这么久哪能没有自家的精锐，是以墨葭将手中一千余人的羽林军调拨给白玉皓时并没有什么碍难，何况对于这一支以“羽”为名的部队，交给墨羽再正常不过了。 墨羽当初在创立羽林军时曾经有言，信息的不对等会将两个水平相差无几的将领彻底领向战局的两端，故而羽林军的斥候可以说冠绝当世，这是军队一开始便塑造的特制，一如林涵手下那帮家伙最大的本事是在彻底混战没人指挥时能把敌人的打的屁滚尿流。 单人孤马进入墨领之前她便对墨领之外隐隐的包围圈有所察觉，本以为这次带兵而出会受到些个阻拦，不曾想那些人竟一个个都缩了回去，似乎对她这种从墨领里把兵带出去的做法乐见其成。 摇摇头，骂一句白痴，若是这帮家伙当真能拿下墨领中的那对父女，哪里还用得到对墨羽有那么多算计？ 何况除了墨领便是除了墨家吗，这世间但凡还有一人心中有侠义之道，还有一个人对众生无有愤懑只有爱意，那墨家便永存此间。 抬头，日头西落，空气中的燥热正渐渐散去正是行军时候，虽然那昏沉的林中有不少敌人，但已经龟缩入xue，又有何惧？ 虽这般想着，却也有所警觉，夏皇与吕宁在长安博弈早已落下帷幕，但消息却迟迟传不出来，诸多分封的世家已经隐隐为一方诸侯，千年底蕴纷纷掏出，兵马粮草四处调动，虽然那包围着墨领的兵卒当了缩头乌龟，但她此时又何尝不是束手束脚，怕一时不甚将这片疆土点燃？ 乱世将临，唯缺以契机啊。 这般想着，头却已转向长安。 长安若不安，天下皆动荡。 ……………… 苏玉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这段日子脸色一直不好看。 任谁从一位将军突然变成一大片土地的地主都不会很开心，若有人觉得开心，那他一定不是什么打算为人名服务的好人，何况这位将军如今正在做的事情本该有另外一个人负责。 但是本该负责的那个人死了，死在山上，更是求死而去，想到这里，苏玉的脸色更难看了，难看到刚刚从百蛮边境回来的李乐都有些想把手里那张面具替苏玉带在脸上，免得被那难看的脸色吓到。 “墨葭说，想让我回去，你怎么看？”苏玉沉声问道，声音不似往常的清亮，多了些沙哑。 “别别别，您可千万别回去，您回去了这么多地方谁管啊，遥生已经要累坏了，刚刚我去看了看她，黑眼圈都快出来了。”李乐连忙摆手，想要阻止苏玉的想法，开什么玩笑，指挥几十万的部队他都觉得难受，不如带一支千百人的骑兵来的舒服，何况是坐镇原本燕白两世家之地，更要兼顾多方民生，和那些想要恢复自己地位财产的富豪官员打交道，苏玉要是走了，这活不还得落到他头上。 天见可怜，百族的社会秩序的确是魔公子一手打造的不假，但他是个假的魔公子啊。 “我也这么想，你小子管理地方实在不让人放心，”苏玉笑笑，“我这可是有大把大把的白条，上面都写着魔公子啊……” 说到这里，看着李乐的脸色几番变化，苏玉的心情似乎都好了些。 “等阿羽回墨家，都是他的，都是他的。”李乐讪笑两声，当时他也是没办法啊。苏玉看在眼里亦是苦笑，不少人说，魔公子奇兵天降，而后不管不顾直扑主战场，将身后大片地方弃之不顾，是一位出色将领精准的大局判断和极大魄力的体现，正是这一举动，使得魔公子的部队没有在抵达战场后没有任何高级人员的减员，保存了完备的作战体系，还有人将李乐的举动和蛮族相比较，联系后期蛮族急于收缩兵力却为时已晚不得不让蛮皇亲上的举动，对李乐给予极高的褒奖。 他们哪里知道，李乐是当真没有管理那些地盘的念头，一点点都没有。 “这次你不愿意管也得管了，如果你不想你的阿笑累死。”苏玉摇摇头，眼睛直视李乐，李乐正要开口推拒，在这目光下却说不出话来。 面前这人已不仅仅是那个看着他提着木枪乱刺出言指点，带着他和墨羽去厨房偷卤鸡腿的玉叔叔了。 自他将木枪换了银枪，把木马骑成白马，那人便是玉帅。 周师商君墨夜皆陨，吕宁于长安城内消息全无，柳辞武功尽失击退蛮族后便归于山林，此时面前这个男子便是当世唯一的军神。 于是他开口答道：“玉帅尽管放心，此间有我与阿笑协力，定保一方平安。” 他不说确保民心向墨，不说在即将到来的秋天让那些流离的百姓如何如何，只说保这一方平安，使得刚脱离战争的百姓能按下心来，不再惊恐自己是否能活到明天。 苏玉点点头，道：“善。” “玉帅稍等！”中年男子和少年相视一笑正有无言默契滋生，末了两人同时点头更像传承一般，而就在苏玉转身而去的刹那，笑遥生却赶到叫住了苏玉。 “玉帅，您这般回去，等公子回去之时，不知道墨家听谁的？” 苏玉似笑非笑的转过头看向笑遥生，很是满意。 “谁和你们说，我要回墨领？现在到了不想放手也得放手的时候了，墨家学派可以任我为首，但世家墨家还是得按世俗的做法由那小子继承，世事如此，我也很是无奈，何况那小子在大周一番沉淀，虽没发现我墨家于大周的诸多玄衣小镇，却听说自己写了些东西，他回了墨领便未必会比我做的差了。” “那玉帅你干嘛非得走，别告诉我说，你是懒了。”李乐问道。 嘭嘭的两声，笑遥生和苏玉同时收起自己的手，留李乐挫着自己的脑袋。 “当日我在长安，心思杂乱没有注意，后来想想，长安城内却有一股死意。” “死意？哪有那么神，这话北门说出来我或许还信那么两三分，毕竟人家是彻头彻尾的道士，您说这个，就有些不靠谱了吧。” “道家晓阴阳枢机，我便一窍不通了？儒墨道法，哪家能完全摒弃了别家东西，何况这死意非是什么黑云压城，而是民众惶惶之态，民众尽皆如此，想来同官府有关，而长安的官府却在皇宫手中，吕宁那家伙一直了无音讯，长安大内中无一丝消息传出，不知有多少世家门阀正费尽心思往那宫中塞探子，长安这般，不是死意蔓延，是什么？” 一本正经的分析一通，李乐同笑遥生已是知晓这位玉帅又打算赴长安一行，只是苏玉那一套玄学的理由两人听得是一头雾水。 苏玉也有些尴尬，他哪会什么望气？ “其实是这样，在墨葭给我寄信的同时，长安那边也给我送了一份消息，说是吕宁想要见我。” “吕帅消失数月，如今突然邀您往长安，恐怕有诈……”笑遥生有些不放心的说。 “便是有诈又能如何？而且，这应当是他命不久矣了吧。”苏玉的脸色回复了先前愁苦的状态，夏皇城府极深，为了集权，没人知道他到底做了多少准备，长安事起突然，虽然江湖传闻是吕宁发动兵变，但我却是不信的，如此说来长安这些日子没有消息，当是吕宁受了重伤。这是我的猜测，我宁愿我猜的是错的，是吕宁早有谋算携兵冲击皇宫，这般大夏尚有太平，今日看来，我却是猜中了。” “那若是夏皇得胜，于长安蛰伏些日子，待到各世家起了冲突，再从幕后出手呢？”笑遥生仍是有些不安，此时风云变动，大夏最强世家分为吕家墨家，而吕家军神吕宁久久不见反倒是墨家刚击退蛮族，坐拥昔日白家与燕家领地，正是风口浪尖，更间儒家在旁觊觎窥探，实在不应该有什么大动作。 “夏皇得胜？”苏玉笑笑，“不会的，那人从未输过。” “阿笑你思虑周全，只是我此去长安，与江山无关，与江湖也是无关，一个老朋友临终了想见见我，我总得去看看。我虽以武学兵法著称于世，然剑法不及你爹，兵法不及吕宁，兼济天下的情怀差了墨夜几分，弹剑高歌的风流逊了柳辞几斗，而今我所在的时代已经落幕，我岂能不相送一二？” 说着摆摆手，笑遥生还要再劝，却被李乐一把拉住。 苏玉似是并未看到身后两人的动作，一弹剑柄，以山川为沟壑，以湖海为浅滩，踏林海为浪涛，径自而去。 走时腰间还带着一壶酒。 时大夏2569年，正是夏与秋交接之时，公子墨羽第二次动用了剑意，白玉皓带着墨羽的亲兵羽林军正往两人分别的地方敢去，苏玉和笑遥生同时看破了李杰的圈套却没怎么放在心上。 这是大夏2569年，还坚持以竹记录历史的史官们并没有在竹简上刻上墨羽、白玉皓、还有苏玉的故事，他们只在史书上记载了一句话。 吕宁崩而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