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七曜之日
“果然，最了解人类的还是人类。”放下手中的信纸，巫凉戈松了一口气。 三天之前，一场莫名其妙的突围，麾下的部队少了近万，那些的精壮士卒径直往北方而去。 这并没有引起巫凉戈的关注，她离间宋家墨家改变战局，自然对于墨家的这些手段也该有所承受，种族之争没什么道义好说的，拼的是手段，讲的，是种族的集体素养。 人族有宋熙这样的败类，于是墨家即使从百尺楼下抬出弩砲这种东西，仍是陷入被动，而蛮族各部落之间无法相互信任，自己麾下有些胆小鬼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会用血告诉自己的国家，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叹一口气，手一扬，纸张便在空中飞扬起来。 纸，这是林涵不久前捣鼓出来的东西，流传至蛮族这里加上成本早就超过了绢帛之类的事物，是以这份信的来源只有人类之中。 这份信，来自宋家，准确的说，是儒家。 在儒家的很多人看来，真正能灭亡人类的，不是蛮族，也不会是什么天灾，能灭绝人类的，永远只有人类。只要人类的文化在，根在，那么无论人类在战争之中被打败多少次，哪怕被打败一千次一万次，人类都会有站起来打一千零一次，一万零一次反击。 这个道理是没有错的，但是，儒家固执的把这种根定在“仁”这种东西上。 墨家的失败，在儒家眼里是天道的应然，是人道的幸运。 但墨家居然眼看就要反败为胜了，那各被叫做魔公子的家伙居然又重新堂而皇之的站上了大夏的舞台还被称为英雄。 英雄？ 那宋家是什么？ 英雄对面的大反派吗？ 墨家是错的，他们不尊亲长，无视礼仪，把九州传下来的礼法统统废弃，他们的存在是对人类亘古流传血脉最大的亵渎。 废弃礼法…… 那人类还是人类吗？ “墨家，人族之敌……”儒家长老如是道。 墨家是错的，所以，墨家不能赢，这样墨家会在人类之中获得更多的话语权，从此—— 这是儒家绝对不允许的，所以，儒家选择了出手。一条暗线从大周到蛮族驻地之间布开，大周议会从白玉皓和墨羽手中拿到的分析从儒家手中通过宋熙交到巫凉戈的手中。 最了解人类的永远是人类。 而最了解墨夜苏玉和李乐想法的，除了墨羽，还有谁呢？ “传令！” 后撤百里的命令虽然让无数蛮族将领震惊，但是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 墨羽给出的分析很简单，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当战争变成持久战，毫无疑问，谁先在局部聚集大量的士兵谁就会取得优势，百万人的战役，数十万人的差距如果不体现在局部将毫无意义。所以墨家要做的，就是趁着蛮族没有完成所有地域兵力集结之前谋求决战，而蛮族所有斥候反馈的消息都体现了这一分析的正确性，墨家和百族正派出大量的骑兵部队谋求决战，相应的，不少蛮族的将领都在请战。 “巫族战天战地，是这个世界上最为高贵的存在，岂能避而不战？” “人类屡战屡败，如今意欲再战，那便再赐他一败！” 这是平日文雅的贵族们口中的话，而那些将军就更直接了。 “皇，儿郎们都想弄死那些跳来跳去的家伙。” “干死他们！” 百族到了他们家门口的消息并没有传开，他们眼中，人类是一块巨大的宝藏，真正从人类前几次的失败中看出人类可怕的只有极少数的将领，在普通的士兵印象里，只有进城之后琳琅满目的财宝和毫无反抗能力的平头百姓。 收到这封信之前，仅有麦斯尼一人反对交战，在漫天遍野“巫族无敌”的呼声之中和巫凉戈“百族和墨家需要磨合”的思虑下，他说“我不如墨夜，亦不如苏玉，我不知道诸位大人们怎么样，但我是绝对不敢顺着他们的心思来的”。 而当儒家那封墨羽和白玉皓递交给大周议会的信送到巫凉戈手中后，巫凉戈果断的下了命令，撤军，巫凉戈一贯的喜怒无常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大营外面已经被风干的头颅下，所有蛮族高层没有一个人敢于违背新皇的意愿。 很久之后巫凉戈才想明白一件事，墨家的士兵和百族军队是没有磨合期的。因为长期和百族并肩作战的那支名唤羽林军的队伍就是墨家的骑兵，在很久之前，唤作关雎。 没有人知道，如果墨夜所在的那支队伍再快一点，或是那支蛮族的近卫队自逞武勇对那支人类的部队发起冲击，一切都会在墨夜苏玉的计划之下，而这一场战争就会以人类或者蛮族任意一方的胜利而告终。 在辽阔的宇宙和茫茫人海中，命运存在吗？ 或许已登仙山的笑倾城或者遥远星空中遨游的墨子知道答案。 七月十日凌晨五点，位于蛮族王国第十四军和第二十三军司令部发生了一阵激烈的sao乱。 武装地蛮族步兵高呼着：“巫家已经背叛巫族”“巫族怯战，用战争杀死异己”“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和平”的口号潮水般涌进镇守使驻地，激战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天没亮。几百名穿着内衣的蛮族官兵和贵族被乱兵们拖到了寒风嗖嗖的大街上。他们都是巫凉戈派下的军官和贵族，也即是巫凉戈的监军。这些平时趾高气扬的老爷们大多在睡梦中被乱兵们乱七八糟捆起来拖出被窝的。 兵变后不到一个小时，人类军队和百族的兵马汹涌入城。就在大街上，以哥永达和第萨芬为首的叛乱贵族献上了自己的膝盖。 人类方面受降仪式的代表是墨夜先生，按照蛮族的传统习俗，两位贵族当着他的面斩杀了包括镇守使鲁克伯爵和莫卡尔伯爵两位监军使在内的一千六百多名巫家亲信官兵，以示从此和新皇势不两立。 根据在场人后来的回忆，那个寒风凛冽的清晨，天空阴沉，乌云密布。五万士兵聚集在街道上，却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二十个人赤膀的行刑队一字排开，雪亮的大头刀不停的挥下，在铁青的黎明晨光中划出一道光线，刀锋砍斫骨髓，不停的发出喀嚓、喀嚓声，鲜血喷得好高、好高。 在场的人像是被梦寐住一般，铁青着脸。一言不发。那种肃杀、凌厉、诡异的气氛，甚至连被杀地塞内亚人都镇住了，没有人出声哭泣呼救，没有人挣扎求饶，轮到谁，谁就毫不挣扎的被行刑手按倒，跪倒，然后。刀光一闪，刽子手平板的说道：“下一个。” 事后，很多人都发噩梦，梦里听到那个毫无感情的声音：“下一个。” 每砍下一个人头，就有人用箩筐拿着送到李乐的面前呈上，请求验收，并大声报出死者的身份、官衔和爵位。 “镇守使鲁克伯爵头颅在此，请大人查证。” “镇守使莫卡尔伯爵头颅在此。请大人查证。” 刽子手杀累了一批，又换了一批上去。上好的钢刀砍得卷口了，又换了一把。那天早上，砍头颅的游戏足足玩了两个钟头，浓稠的鲜血都浸过了脚面。 很多旁观地士兵坚持不到最后。偷偷的呕吐了，但高台上的三位大人物依然谈笑风生的相互谦让：“大人，请您验证。” 仿佛摆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人头而是香喷喷的饭菜。 据回忆，墨夜没有说话，他面带悲色，不知是为那地上和人类别无二致的血液，还是之前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的血。 一千六百三十一名战士的鲜血奠定了哥族和第族与人类坚定不可动摇的友谊，这天清晨发生地事件震惊了整个世界，在陆陆续续有蛮族士兵叛逃而后被处死之后，十八万蛮兵放下武器，从他们洞开的防线上，人类军队汹涌涌入，巫凉戈再也没有以逸待劳收拢有生力量的主动权，从这一天，主动权回到人类手中。 这一天，后来被世人称为：“七曜之日”。 就在前年，百族突然退出战场，白家怯战消失，使得人类陷入被动之中。风水轮流转，河东河西哪用三十年，时隔一年多，这次是轮到蛮族一方从背后被自己人插刀子了。 听闻镇守使军法部队的死讯，巫凉戈的王座旁掀起了一阵愤怒地狂潮，将军们咆哮着吼道：“把他们碎尸万段！把他们喂狗去！” 麦斯尼干瞪着眼，对于阴谋背叛的二人，和诸位将军一样，他同感愤怒。但若想让这两位爵爷“碎尸万段”。他们这些巫凉戈的死忠却是办不到。 不知道是两位机灵得很还是墨夜和苏玉的安排。知道自己捅了大马蜂窝，哥永达和第萨芬二人将阵地交给了人类的军队。带着自己的兵马一溜烟跑到了人类防线地后面——除非能先把眼前咄咄逼人的墨家和百族军团给打垮，否则将军们只能望着天空遥遥对两位叛徒吐口水了。 当天，皇检阅了多达五十万人的军队，发表了演说。 她毫不隐瞒当前的紧张局势，直言不讳的宣布：“我们即将面临历史上所遇到的最严峻困难，人类军队反扑在即，而心怀不轨的叛徒们又使我们伟大地巫分崩离析。尽管如此，朕依然对取得胜利充满信心，一统大陆的伟大使命绝不会因为小小挫折而中途告终！我感谢人类替我剔除部队中的懦夫，剩下的，是真正的巫，是真正的勇士，这就足够了！那些立场不稳、左右摇摆的阴谋份子，他们离开了更好，留下的都是坚强的赛内亚族战士，我们会更加强大！” 虽然不怎么明白士兵的叛变反而会使得神族“更加强大”，但既然陛下这样说了，那自然一定没错的。头脑简单地官兵和奴隶军齐齐举起了手上地刺枪，大地上仿佛升起了一面钢铁的墙，呼声惊天动地：“万岁！陛下万岁！吾皇万岁！” 巫凉戈口号喊得响，自称会更加强大并且一定胜利，但她心里知道，她,或者说伟大的巫族已经没了独立击溃墨家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