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伤了人家
“真是俗套的剧情啊。”墨羽背着手走在墨领,看着来来往往喜气洋洋的人们,心中不由得也沾染了一丝欢喜的味道。 巫凉戈问他为什么非要去墨领一次,他给出的答案叫不知道,换做任何一个理由巫凉戈都不会放墨羽走,她的确不能杀了墨羽,但囚禁起来却还是可以的,偏偏墨羽这个理由她没法反驳。 就是不知道,就是想去看看,哪怕仅仅只是看看。 红妆足足有数里,一点也不符合墨家的风格,却合足了墨羽的胃口。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铺洒着花,秋风卷着花香刺得他头有些微微的发晕,想打喷嚏,却死活打不出来。仰头,就连满城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士兵,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 放铳,放炮仗,大红灯笼开路,接下来一路吹吹打打,墨羽被挤在人群之中随着人流涌动,混乱中好像被谁的肘重重砸了一下,直直的砸在心上,痛得他龇牙咧嘴的。 唢呐声炸过他的耳朵,他看见大红的轿子在一阵欢呼声中迎面而来,他险些一步迈向前去,随后碰到了前面那人的后背,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下意识的张望了一下。 轿帘是拉着的,他自然看不见里面的姑娘,可他似乎又真的看到了里面的姑娘,穿着自己当年讲给她听得故事里的凤冠霞帔,脸上摸了胭脂,红的很不自然。 “我哪里来的自信断言可以忘记你放下你不想你呢?” 他喃喃开口。 “我,又是哪来的勇气一次次用苍白的话语和理论试图证明自己的洒脱和悠然?” 他看向大红的轿子,用传不出去的声音和里面的姑娘诉说: “你知道吗,下过雨的清晨我对自己说,喝完汤后就忘掉吧,喝完后想起的却是那个给我端过汤来的你;汗如雨落的夜空下我想,只要我能跑的快一些,那么就不会有力气记忆了吧,可一抬头,却是那时你我共赏的星辰,就连脚下的屋顶都那么像,我又随手折了一个蚂蚱,只是没法送给你了;我墨羽自诩聪颖,却做过两件傻事,我说我一生行事无悔,此时却有些两件事后悔了——一个是遇见你,另一个,是一遍遍告诉自己我要忘了你。”说着说着他笑了,“你瞧我,说这做甚,你岂会不知。” “而我,又岂会不明?” “你知道吗?” “我想,在以后的很多日子里,我会一个人想你,一个人想我们的曾经,一个人默默因为你而喝酒,一个人做与你有关的许多梦,在梦中傻傻的笑,醒来之后痴痴地哭。我会一个人没出息好久好久,比很久,还要久。” 其实我真的是个很过分的人啊,知道你才不会听到我说什么,便敢自己一个人这么想,这么堂而皇之的自说自话,把一切都说得荡气回肠,想的缠绵悱恻。 他募得想起另一个姑娘,同样的坚强,同样的惊才艳艳,不过却又有所不同,墨葭的坚强是装出来的,而她似乎从骨子里就是一柄钢枪。 然后他想起了那个叫宋雪的女子,她在月色下舞起绫罗绸缎,而后被赶来的墨葭送出的邀月刀一刀枭首。 他甚至有些想问自己,是不是死在那一天自己会比现在好受的多,甚至就应该让巫凉戈囚了自己,也总比今天在墨领来的舒服。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真的真的很普通的时候写出来骗女孩的诗,现在想想,竟有些生动。 我曾路过你的心,不是我不想停留,而是你不肯收留。 你从未入戏,我却赔上了自己 我会发着呆然后忘记你,接着紧紧闭上眼,想着那一天会有人代替,让我不再想念你。 你从未入戏,我却赔上了自己 你是我执迷不悟的一袭冷梦,喜欢你真的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无力的事了。 你从未入戏,我却赔上了自己 不属于自己的,又何必拼了命去在乎,这句话重复太多,却越发无力。 你从未入戏,我却赔上了自己 对于你,我始终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去怀念。 你从未入戏,我却赔上了自己 只想远远地看着你,却连默默地不去打扰你,也办不到,做不好。 最近……你好吗? “她一定会过的很好,因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那么,再见,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黑色的头发,好说话的胃和月牙般的眼睛。” 书生转身,提着自己的旧书箱,在人堆里一步一步的往外挪,老百姓早就见怪不怪了,估计着又是哪一个把墨葭当成女神的痴儿,也就由得他去了。 ****** 墨葭眼前是一片红色,不过这种红色是不一样的红,不同她见惯的冷漠和黑暗,多了一分生命的鲜红和喜悦。 她曾想过自己结婚的场面,两个吹唢呐的人,几个强壮的乡下汉子,一顶空花轿,一个俊俏模样的青年。另外还有两只羊,一个牵羊的孩子,一坛酒,一个担礼物的人。 今天比她想的好了许多许多,比故事里的好了许多许多,许是故事里都是富贵小姐和穷书生私奔,是以出嫁的场面或多或少有些寒酸,而自己如今的婚礼,锦红十里,祝福慢天,吹唢呐打鼓的人足足有三队,要不是害怕乱了队伍,牛羊似乎能挤满城池的主道,嫁妆似乎从墨关直直拖到了墨城,一时间她有些无所适从,还有些不知所措。 待会要是不让进门怎么办,会不会有些奇奇怪怪的要求,什么答题塞红包之类的? 啊呀,他们要是拦着我怎么办,我能翻墙吗? 或者,让身后的羽林军全部着甲冲锋? 羽林军…… 阿羽…… 她突然安静了下来,突然想起来自己要嫁的不是记忆中那个少年。 他如果出现在这里,自己身后的羽林军会听谁的? 应该是听他的吧,然后他一挥手中自己赠予的宝刀,刀上是如水的月光,羽林军脱下红色的袍子亮出黝黑的墨刀,刀身笔直向天,随后马蹄翻涌。他一刀划过大红的轿子,揽过自己的腰,带着骑兵扬长而去,骑兵身后是无边的尘土,尘土之中是呆滞的民众。 这么想着,她不由得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行人在她两侧穿梭着,脸上洋溢的尽是喜悦,有几个大妈不知道再念叨什么,好像说是什么又是一个痴儿,穷书生单恋什么富家小姐。 “写富家小姐爱上穷书生的都是些穷书生。”墨葭没有来得想起了这句话,觉得很有趣不由得展颜一笑,随后想起这句话是从墨羽嘴里听来的,又安静了下来。 他怎么会来啊…… 他怎么会与墨家为敌呢? 他有他的家国天下,我有我的巾帼理想,我们爱过,深深惦念过,这就够了。
我们曾隔着天山的山脉和天山以北的蛮族,我们曾隔着长安与墨城江湖和朝堂,我们曾隔着传闻中的生死,哪怕是生死亦无法将我们分开。 但我现在要嫁给别人了,他不在。 我们曾深爱,想想就心酸。 一片欢呼声中,轿子停了下来,盖上该死的盖头,在搀扶下一步步走下去,然后在提醒声中迈过门槛,走上台阶,她这才想起来,什么刁难啊红包啊都是男方会遇到的,跟自己没啥关系…… 那自己,就等着? 由人摆弄着? “真惨……”她摇摇头挤下几滴泪,好像是感叹女子的地位,又似乎已经忍了很久很久。 “阿羽,我现在要迈过这个门槛了,羽林军是不能进来的,你要抢我,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真的真的,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她没有出声,墨羽自然听不到,其实她出声了墨羽也不会听到。 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从一个人手里交到另一个人手里,自己走了好久好久,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她开始抖,感觉紧张,感觉心被谁狠狠的抓了一把,好像自己是个混在人间的妖精,下一瞬就会无所遁形。 不知道多久,她听到了一个声音,声音是个中年男子,话语中带着一丝遗憾愤恨和无奈痛心,墨葭知道他是个没什么负面情绪的人,没事的时候他喜欢笑,有事的时候还会大笑。 遗憾吗? 那就遗憾吧。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那人说道,墨葭能想象他一身布衣严肃的样子。 “做长辈的要送点礼物,给小风的墨夜已经去了,这边,只有我苏玉来了。” 那人话音落下,四周的百姓都笑了,苏玉就这这么随和的一个人,别的一品出现的时候要么万籁俱寂要么人声熙攘,只有他,亮出身份后旁人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然后,墨葭感觉手里多了什么东西,手感有些熟悉。 那本就是她的东西,后来被借走了。 “借刀一用。” 那个少年如是说,话语很温柔,让人无法拒绝。 现在他把刀还回来了,方式很独特,她还是无法开口。 真是个混蛋任性的臭家伙…… 大红盖头下的脸变得煞白,他去大周的时候是带着这把刀的。 他来过…… 苏玉叹了口气,这把刀被插在城下,然后被送到了自己手中,羽儿的本意应该是把这把刀和记忆一起丢了吧,可是,我苏玉管他伤心断肠大喜日子,我就是要把这把刀给你。 身旁是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还有一声声带着羡慕和嫉妒的交谈,“苏玉哟,可是当年在长安和笑倾城打平的人物,笑倾城是天上的仙,苏玉能差了?天上的仙给的兵器,能差了。” “你看,墨葭丫头,都感动的哭了。” 这是大夏2569年的秋,墨葭二十二岁,短墨羽一岁,她出嫁了。 “我要嫁人啦。”留着泪的姑娘如是说。 脚下是一地的枯黄。 枝头有枫叶,红了满面秋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