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往事话本
山水之间,有茅屋三四间,间或流水潺潺出期间,却不见二三人烟。 也不知这一处山间的院落是留与谁住,三五里内不见酒家住户,便是连那最为寻常的农田牧畜也不见踪影,倒是像极了仙家气象。 一道蓝色的身影快速的穿行在山间,不多时手中已多了些许药物,片刻到了茅屋之内,手一扬,上好的药材是这么化为的粉末,顺着他的掌风自床上那人口鼻之中钻入,直入肺腑。 蓝袍人皱着眉寻思片刻,又上前把把脉,眉头却是皱的更深了。 “啧,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我堂堂大帮主,平日里也不怎么指点人,怎么一指点还指点上你了。天生无脉天生无脉,从古至今,这样的怪物只有两个,千百年来只有你一个,怎么偏偏就让我碰上了呢?” “唉,你说,你天生无脉就天生无脉吧,还拜什么师学什么剑法,你要是不学剑法我也就不会看上你小子指点你是吧,你也就不用因为没有经脉作为剑意缓冲引归丹田而直冲脑壳了是不是?你学剑法就学剑法吧,怎么还有那么一个师父,你那师父真是奇怪,也不是一直厉害,就是在理直气壮的时候厉害,恰好帮主我理亏,更得避着点他,好好的帮主当不了,还得在这山里照顾你,你说我冤不冤?” 蓝袍人对着躺在床上的青年一顿絮叨,他本是横行无忌的性子,否则也得不了一个人魔之名,只是他的横行无忌源于的是一颗赤子之心却不是浑然不讲道理,这种人念头不通达,也成不了一品。此时的他,就如同一个做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想拿家里的钱却一不小心打翻了所有柜子的小孩,干脆在山中藏了起来。 “本帮主现在这里避避风头,大不了等这小子醒了,把当年墨子的事情告诉他一些,也算是补偿。”他托着脸看着床上的少年,“你快点醒哟,这几天,本帮主为了给你续这条命,可搭了不少身家喽。” 春风未动,山中却是有几番凉意,风声一起,却是这山雨欲来之色。 “下雨天行人稀,是时候去镇里取些吃食了。” 随即,趁着风声呼啸,一袭蓝衣消散无踪。 同是山间三月天,亦是春风过柳间。 灵鹤绕泉,道童稽首。 一柄青锋负于身后,两袖清风纳于胸间。 在山中睡了许久的小道士终于拿起了剑,就要下山。 “又要走啊。” 简春熙理了理他道袍上那并不存在的褶皱,眉目间隐现忧色。 “对啊,我要去找阿羽那个家伙,我把你放在长安,怎么还让你委屈了呢。”小道士身后背着阳光和长剑,笑着告诉小姑娘,可是在小姑娘看来,小道士瞳孔深处还是有那么一丝藏的很深不想让自己看见的担忧。 小姑娘没有点破,而是如同小道士期待的那样点点头说:“那你要早去早回啊。” 小道士点点头,转身,但走的极慢,走了两步,还回头了。 “昨天看你在树上睡着,还是一派得道高道的模样,怎么今天就一副寻常男子离家的样子了?” “我不是什么高道啊,还有,那是得道高僧。”北门挠挠头,“嗯,对了,我们清虚观一脉不忌娶亲……” “嘘!”简春熙忙一个箭步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千万别说什么这次回来就怎么怎么样的话,阿羽说,这种东西不能瞎说的!” “哦!”北门点点头,随即问道:“那阿羽走之前有没有说‘我回来就怎么怎么样’之类的话啊?” “啊?”简春熙一愣,仔细想了想答道:“没有,他没说。” 北门展颜一笑:“也就是说,不会有什么问题,阿羽一定活的好好的。” 简春熙看了看突然开心起来的北门,两个眼睛也很是自然的眯成了月牙:“是啊,阿羽一定没事的。” 两人相视而笑,慢慢的,北门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从自己的脑袋上拿了下来,到了简春熙的头上,揉了揉,“恩呢。” 好一番祥和的气氛,只是这气氛旋即被打破。 一声咳嗽在山林中响起:“北门,走吧。” “师父!”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所不同的是,后一声带着一点小女儿的娇羞。 来人换下了粗布道袍,如今穿的是光鲜亮丽,八卦秀在身后,两个大袖在风中一摆,在配上身后背着的那一把桃木剑,要不是眉目间有那么几分不自然的生涩,只怕和长安城供奉的那些“仙君”没什么区别。 北门皱皱眉:“师父,你这是要同去?” “是啊,说是世外之人,却片刻也闲不得。” “徒弟如今也是一品了。” “我知道。” “徒弟领悟清风之意,虽然不是很强,但逃跑还是很厉害的。” “我知道。” “那您,还要同去?” “嗯,同去。” 北门小道士看着自家的这个师父,皱着眉头:“您下山干什么?” 老道士叹了口气,随即看了看身上的“紫金八卦仙衣”,有些不自然的说:“你觉得自己的兄弟没事要去看看,老道我也得去看看自己的老朋友啊。” “墨家那个小子有没有事,我不知道,可我知道,长安,必定是有事。” 北门挑了挑眉头,陡然想起了那年在天山之中见到的那个布衣的剑客,口中喃喃道“不是吧。” “唉。”老道士深深的看了徒弟一眼,心想,咱们师徒,怎么就是这么个劳碌命呢? 随即,他回头,看着简春熙,道:“贫道携徒儿去去就回,等到我们回来……” “师父!” 天下城池,若说名气最盛,当属长安。 若说繁华,当许汴京。 神秘则自然是蛮神殿,而最巍峨大气,却是商都。 大夏都城名长安,大周都城称汴京,而大商皇城,就叫商都。 商都之中,高墙垒砌,各个官员府邸井然有序排布在皇都之中,不时有身穿金甲的守卫在街头巡视,迫的一个个小贩推着摊子在街上飞奔,惹得鸡飞狗跳。 赶考的书生在客栈住下后便上街转转,心想兴许能碰上什么佳人,看看能否谱上那么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书生在街头漫步,脚步拐着拐着,便向官员们的居住区走去。 只是初春时节,这里是大商而不是大周,哪里有什么佳人和着春花供他采摘,走了走,也就收了装风雅的扇子,道一声“晦气”便往回走去。
“古人……” …… 他这一句古人硬生生是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听到了一阵笛声。 这笛声先是低沉,随后转为高昂,好像是在那风雨之中,有一女子正被追杀,随后以少年挺身而出,救其水火。 书生一把打开扇子“古人诚不欺我!这不正是小姑娘最爱听的故事吗?” 就是,这笛子似乎有些问题,好像是哪里破了,唉,可惜可惜。 随即,这声音又转低落,似乎是两人分别,一段紧赶慢赶的节拍,节拍之中竟然还带着一点点的幽怨。 “少年郎啊,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不知再见何时,不知再见何地,不知再见你我又是何种身份?” 听到此处,书生的扇子摇的慢了下来,他听出来了,这哪里是姑娘听来的故事,分明便是亲身的经历嘛。可是此时的他,感觉自己已经是挪不开脚步了。 杀伐之声骤起,书生皱起了眉头,怎么,再见之时,竟然是沙场? 金戈铁马的声音伴着如泣如诉的低吟,方才的女儿心思还在耳畔,此时已经变成了沙场再见不死不休,那因笛子破裂而造成的走音此时竟然融入了笛声之中,成为了那一抹沙场铁血之中的柔情。 陌路相逢成知己,他年沙场见此心。 声音愈响愈急,和着巷弄里的风,书生听得,竟是痴了。 随即,琴声戛然而止。 却是笛子碎了。 “唉~”书生一声长叹,抬头,之间门上一个牌匾。 “白府。” “白府?白玉皓将军?” “这笛子应该就是那人送的吧,否则,将军怎么会用一个破了的笛子呢?” 一个故事就这么在书生的脑海中成型,曾是书生的少年,遇到还不是将军的她,二人相谈甚欢,引为知己,却因为种种原因未能留下姓名。他送了她笛子,她为他奏曲。而经年相逢,竟然已经是多年之后的沙场。曲声仍在,却是兵戈交错之曲,一曲绕梁,妾心,君知否? 书生越想越觉得动人,似乎心中有一根线被触动,脚步匆匆的赶回客栈,提笔粘新墨,写下一个流传千古的故事。 而庭院之中,少女放下了笛子。 真的吗? 你真的死了吗? 我日日习练兵法,为了再见之日,而你就这么死了? 死在,自己的剑意之下? 墨玉质地的笛子碎在桌上,募得,她想起的却不再是那个风雪之夜为自己断后的副将,沙场相见本是如此。 她想起了那个小茅屋的书生,他笑着煮粥,告诉自己多喝热水。 前些日子,林涵劝她不要恨对手,她不听。 直到今日她发现,不恨,从来不恨。 恨得从来不是他。 书生的故事正在落款,尽数赋予说书人。 而总有人似陌路人,听这段往事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