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战地，少年，儿女
麦斯尼钻了牛角尖之后，就再也出不来了。经过缜密的思考，他确认，李乐之所以敢堂而皇之大摇大摆的在他的面前百名车马必然是有所依仗，而这依仗，显然不会是百族那些莫名其妙的脑洞。 他断定，李乐部队只现在率领的是一支先锋，人类真正的援军已经到了，而李乐这支部队只是个诱饵，有强大的后援埋伏在附近，只等自己的大军上前，他们就会突然杀出来，中途将自己的队伍拦腰截断，前后歼灭！ 绝大多数的将领都赞同了这个观点，毕竟在他们心中，蛮族和人类都比他们聪明的多。那么对于麦斯尼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了：那支“强大的后援部队”到底埋伏在哪里呢？ 麦斯尼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已经是深秋，曾经茂密的树叶大多脱落了，能藏人的地方实在不多，再加上马，麦斯尼实在想不出哪里能藏得下上万级别的大军。 无论如何，麦斯尼也是大将级别的人物，想不通那就不要想，他派出了大批的斥候，探子们在方圆百里来回奔走，到处搜索。而在日落以后，他们大多无功而返。麦斯尼皱眉皱了很久之后，觉得这一定是百族的这帮士兵搜索得不够细心的缘故。第二天，他果断加派了人手充实斥候队伍，搜索 的半径也更加扩大了，因为面对区区三万人的李乐，多几百少几百的骑兵不会对战局有任何影响，唯有找到敌人的依仗才是最重要的事。但这一天还是一无所获。最后，侦察兵们得到了死命令：“找不到敌人的伏兵就不用回来了！” 一连三天的时间里，勤劳勇敢，一心找到墨羽白瑞复仇的百族侦察兵们顶着秋日刺骨的风，忍饥挨饿。遵照命令，他们必须要在平地上找出一支仅n仅在理论上存在的部队来，实在是太过辛苦。这些天，被派出的百族斥候没吃一口热食。他们不眠不休的工作，兢兢业业，夜以继日，好不容易有些脂肪的身子瘦了一圈。地上的每一块石头都给他们翻过了五六遍，他们甚至查看了树下的每一只蚂蚁，还给天上飞过的鸟都编了号。 发现了一行浅显模糊的脚印能叫他们欣喜若狂，然而最后他们都沮丧的发觉这个脚印是自己或者同伴一刻钟之前留下的。 在三天之后，麦斯尼心目中最严密的搜查也宣告失败了。斥候队长拿人头和部落的荣誉向他保证：“方圆百里以内，找不到第二只人类部队了。如果有的话，那这支部队必然会隐身术！” 这三天的时间里，麦斯尼憔悴了不少，他发誓再也不会有一天他的头发能白的比今天更快了。这几天，李乐大营的动向非常的诡秘，安静得反常，而反常的安静往往是惊人风暴之前的预兆，很明显的，李乐想要动手了！麦斯尼为此担心得每晚夜不能眠，他苦苦思索，险些抓掉自己的头皮：李乐此次有备而来，他潜伏良久，已经把我军的情形摸清看透了。李乐这等级数的天才将领，进攻飘渺如意，恍若九天雷动，不动则以，一动就一定是石破天惊！ 麦斯尼愁啊，他昼夜苦思帝林到底有什么诡计阴谋，却百思不得其解。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可怕打击，他只能用最中规中矩的方法，严禁部队的出击，紧密的收缩部队，防止被李乐的小队逐个击破。但他更担心的却是给那支行踪不明的诡秘部队袭击，重蹈之前百族被白瑞袭击的惨剧，他担心得夜不能眠，半夜里常常爬起来去查岗，辛苦得看起来老了四五岁。 最后，他破釜沉舟地下定了决心：不管了，我突袭，就算李乐还有伏兵，超出了百里的距离也来不及救他了！ 按照计划，分两路前进，出乎意料的顺利中，麦斯尼包围了李乐的大营——没有任何抵抗。他的脸有些发青，一种不详的预感萦绕在他的心头。他沉下心神，用最镇定的语气下令进军。 依旧没有任何抵抗，麦斯尼的面前是空荡荡的大营，大营之中一片狼籍。倒塌的帐篷，遗弃的物品、木片、碎纸，满地都是。 李乐早就偷偷摸摸的带了兵马，悄然离去了。 麦斯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胸口发闷，喉头一甜，一口殷红的血吐了出来。 他痛心不已：自己竟然被这么白痴的办法摆了一道！但是，有个问题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李乐冒了这么大的危险到这里，却打个晃就走了。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专门来嘲笑自己的智商？” *********************************** 天山外，某个说不上位置的地方，墨羽正仰头看着天上，默默的哼着一首叫做静夜思的诗。想起那一片无边无际的敌人营帐，年轻的墨家公子轻轻叹了口气，心头泛起一阵无力的疲惫感。他知道，自己唯一的生机是百族军队在满场的追击中失去耐心，但现在看来，这个希望是要落空了，被包围已经是第五天了，百族兵马毫无撤退的迹象。 还有多少人呢？万仞关应该是守住了吧？ 天空阴沉沉，下着蒙蒙小雨，星星都看不到。墨羽仰躺在水坑中，再无一丝公子气度。 他攒了很久力气，随后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没人回答。 墨羽只感觉嗓子嘶哑喉咙里干得象是有一把火在烧。他抖抖腰间地行军水壶，却是空荡荔的，书箱？早就变成铠甲了。他睁大了疲惫的眼睛张望四周，似乎整个世界都在燃烧。稀稀拉拉的树木好像都被火焰吞噬了一样。在火光背景下，树林中活动着的一些暗淡的身影，但更多的人却都躺在或者坐在地上。 “有水吗？”墨羽感觉自己嗓子发出的声音像极了小时候墨府中木匠干活时发出的声音。 依旧没人回答。 墨羽苦笑一声，就着火光在地上摸索了片刻，一连搜了五县尸体，才终于找到一个有水的行军壶，一口气半壶水灌进喉咙里，尽管水巳微徽发酸了，但那股浸彻心胂的请凉却让他周身清爽。 这种水喝了会生病的吧。墨羽心想，随后自嘲的笑了笑，当初觉得和父亲二百多的寿命比起来，自己七八十就得入土很惨，没想到，自己居然看样子是等不到老死那天了。生病？生病就生病吧。 他突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掏出来看了看，却是一个圆形的玉佩，他陡然间想起了那个晚上，那几天没有人知道自己是谁的日子。 血雨混合着腥风涌入他的鼻子，然后他笑了，他露出一个自认为很帅的笑，把玉佩郑重的放回自己怀里，左手重新攥紧邀月，右手的幽蓝色长剑上剑芒吞吐不休。 墨羽清了清嗓子，扬声叫道：“还有多少人活着的？有没有？应个声！” “诺”废墟和火光中传回了有气无力地喊声，声音微弱却坚定无比。 墨羽笑了，一屁股坐了下来，感觉屁股下软软的，坐到百族尸体上了。他也没力气再站起来了，大声叫道：“看来这次大伙真要为国捐躯，舍生取义了。” “公子此言差矣，此乃我辈墨者本分。” 士兵们只回答了一句话，刚才的激战已经透支了大家的精力。 “墨家所属，集合！” 火光中，人影晃动。远远近近的，一些幽灵般的身影蹒跚着出现。士兵们整齐地排成了一行，接着第二行，第三行，第四行…… 真是奇怪，每次打退进攻之后，看着阵地上满地的尸首，墨羽都会有种错觉，是不是人都死光了，是不是自己把墨家在万仞关的底都败光了，只剩下自己和零散的三两个兵，再也顶不住一次进攻了。 但是现在，各个阵地上幸存的士兵重新集合，就如那孱弱的溪流汇成了澎湃的大河，看到那越来越长的队伍，看到那些血污满面却依然闪亮的眼睛，看到那些疲惫不堪却仍旧站得笔直地身影，那些被砍削得破破烂烂的墨色盔甲，那些砍得出了缺口的刀刃和折断的长剑，墨羽陡然又产生了信心，力量重又充满了他的身体，拳头陡然攥紧，一股豪情充斥着在他的胸口。 他的声音悦耳，却蕴含着一股力量感：“士兵们，增援还没到，估计，也不会到了。不知道能不能带大家突围出去，不过我想，万仞关应该守住了！” “是！”士兵的回答依旧那么齐整。 墨羽笑了笑。这就是墨家军队的风格，小时候他一直想领出一帮张口闭口骂娘却军事素养极高的部队，就像亮剑里一样，一定特别酷。只是墨家的士兵们一项用最高的标准要求自己，墨家有放浪形骸的游侠，但军人的姿态永远都是那么挺拔，那么坚毅。 “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吧，”墨羽道。 “好。”士兵们纷纷鼓掌，随后却看见墨羽呆在了那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你们一鼓掌，我给忘了。” 士兵们很给面子的笑了，这些又渴又累的士兵们有的都笑得都站不住了。一个士兵一边笑一边大口地咳嗽，咳出来的血都染红了胸口的衣襟。但他自己看不见，他地同件们仿佛也看不到，大伙笑得那么开心，那么从客，笑容里没有丝毫的忧虑和担忧，就象一群孩子。 墨羽笑着说：“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活着回家。等回了家，我天天给你们讲故事听！” 士兵们纷纷鼓掌，好像抢到了心爱的糖果。 突然，远处传采了沉重的踏地声，笑声和掌声嘎然而止。墨羽心头一颤，百族的军队又上来了。他环视左右，一个结一个地望过眼前地士兵们。士兵们挺直了身子，回望着一身白衣满是鲜血的他，一时间，谁都没有出声。 墨羽用一种不是自己嗓音的声音道：“总之，请话着回来。拜托了！” 回应他的是整齐的抽刀声，和一个字：“诺” 墨羽在后来的回忆录和日记怀想中，很少提到这段日子，也很少说起那些夜晚。五千人，存活者不列一千人。无一人逃跑，无一人无伤，无一人身上无血。 以前的那个无名的地方，打那起却有了个新的名宇：“血林”。 马蹄声接近了，近了，更近了。 墨羽将邀月刀藏到身后，右手将长剑斜斜指向天空，他想起了先祖笔记中的神通，心想，没准自己就是某个小说中的主角，能在生死之间悟出点什么呢？不过他随即笑了，想什么呢，我无非是想死的有点尊严罢了。 他又想起了那个叫做玉皓的姑娘，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呢。她要是知道我死了会为我伤心一会吗？她要是知道我是为了万仞关，为了人类而死，会不会自豪一下？ 就在墨羽思考的时候，一片欢呼打断了他。 他抬起头，看见了一个青衫的少年，扛着长枪。 “我说，风度呢？” “被你吃了。” “哈哈哈，果然，本心暴露了，就是一个小孩子嘛。” 昏倒之前，他听到那个少年说：“少侠我早就说过，我是你命中的福星啊。” 声音还是那么欠揍，只是，带了一点哽咽。 *********************************************** “少将军，”落风轻轻叫醒了睡得很轻的墨葭将军“今晚的值班士兵要见你，他说情况很紧急。” 墨葭一下子就清醒了，坐了起来：“让他等等，我就到。”被李乐笑遥生留在万仞关后，她睡觉就没脱过戎装，总是穿着铠甲和衣就寝。她只是匆 匆梳理了头发就出门了。 在门口肃立等候的不但有今晚的值班军官，还有不少万仞关的将军。看到墨葭从容不迫的身影，他们眼中流露仰慕的神情。这些天，墨葭给他们的感觉永远的是那么从容，那么镇定，即使在现在这样半夜里突然被人叫醒，她也不显一点狼狈。也许只有她自己会怀念那个在小村子里抱着一直老母鸡想给墨羽炖鸡汤的女孩。分明只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啊，怎么感觉像是上辈子一样？ 一名将军很简洁地介绍说：“将军，打扰您休息了。您吩咐监视的百族那边有情况。” 墨葭扬扬眉：“他们又要偷袭吗？”她望向今晚的士兵军官。百族很容易被打散，但他们散的快聚的更快，一不留神，被打散击溃的部队就又成了大军。 “不像是。”那位将军犹豫了下，欲言又止。墨葭有点惊讶，印象中这位吕家的将领是个很爽快的人。 最后他还是说了：“将军，很难描述。要不您还是亲自上城看下？” 现在正是午夜两点，正处于最冷的时候，北风呼啸。墨葭诧异的看了看他，发现后者的脸色非常认真。 她点点头：“好的。”心底下暗暗发誓：如果没有任何情况的话，她会让落风把这个胆敢打扰她美梦的家伙亲手打下十八层地狱。 寒风凛冽，尽管已经穿了厚厚的铠甲，在衣服遮蔽不到的面庞和手指处，风刮过就象针剌般的疼痛，其实铠甲反而会降温。 一路过来几乎没碰上什么人。踏着台阶，众人一路走上了城头，落风寸步不离的跟在后面。昏黄的城头火把下，值勤的守夜哨兵冻得缩成一团，一见到他们的到来就立即跳起来敬礼，身子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在有些哨岗，他们还碰上了些哨兵已经睡着了的。这时候墨葭就会很不客气的朝那个倒楣家伙的屁股上猛踢一脚。看着值班军官目瞪口呆的样子，吕将军解释说：“这样是为他好，睡着了就危险了。” 远远看去，啥也没有。林冰还没有走近，黑暗中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站住，一寸光阴。” 众人都一愣，跟在他们后面的值班军官已经抢先回答了：“寸金你一脸。”墨葭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暗哨在盘问。几个全副武装的弓箭手从城墙避风的黑暗中出现，见到是墨葭，赶紧敬礼：“将军！” 墨葭没有回礼，她道：“各位辛苦了。”她望向吕将军，他赶紧给她指点：“看那个方向，一片光亮的那里。” 墨葭转身，举目远眺。在无边漆黑之中，有显眼的一片火光通明。那正是百族新的大营的方位。红红的火光之中，可以看见好多黑黑的影子在晃动着。虽然距离很远，但还是能听见顺风传来的那一片喧嚣，依稀能辨认出里面混杂着百族士兵的呐喊、军官的喝令、马蹄声、兵器的铿锵声等杂音。 墨葭知道，那不是篝火的光亮，篝火不会有那样的亮度。那是熊熊燃烧的冲天大火。 她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吕将军解释：“大概一刻钟前。我观察到了就马上就去报告您了。” 墨葭点点头，直截了当地问：“半夜里大营突然失火了，你们怎么看？” 值勤军官还有那几个哨兵对视一下，都没有出声。 墨葭皱皱眉头，催促他们：“说啊！” 吕将军鼓足了勇气：“将军，我认为是那是我们的友军正在突围。他们对魔族发起了夜袭，现在正在冲击封锁线，而且人数还相当的多。” 墨葭娇躯一震——万仞关外只有三波人族，一是冲入百族后方烧杀的白瑞，另外两个则是墨羽和李乐。 不找到墨羽，李乐是不会回来的。 墨葭兴奋的一蹦三尺高，让落风都下了一跳。 少将军的轻功，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