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悲伤
“叶君，你是不是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宫本丽的声音低低地。 “.......”叶竹沉默了一会，“你想多了，我不会离开的。” 宫本丽的手轻抚过他的背后，触感柔软而温暖，“不用再隐瞒了唷，我已经知道了。”她摇摇头，“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我早就知道了——叶君你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事情。” “......” “最初应该是直觉吧，我看着叶君你，就总有一种跟你隔得很遥远的感觉。明明你就在我身边，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无法接触到你，就好像在我们之间，还隔着另一个世界一样......” 叶竹身躯微震。 宫本丽并未察觉到这一点，她继续说，“最终让我确信了自己这一直觉的是——叶君，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在把自己的权力，渐渐转交到我爸爸手上......我说的应该没错吧，虽然我没有参与曙光基地的管理，但我还是知道的，你一直有意把自己隐藏在幕后。如果不是两个月前的那一战，恐怕现在曙光基地内的绝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你的存在。” “宫本伯父他......”叶竹低声说。 宫本丽打断了他的话，“没有喔，爸爸他什么也没有跟我说，只是我自己感觉出来的......叶君，我不是笨蛋唷，还有我可是一个女人啊，怎么可能看不出我身边最亲近的两个男人，都在试着瞒着我呢？” “你什么时候察觉的？” 宫本丽说，“大概是在两三个月之前吧——因为爸爸他啊，自从mama死了以后，就一直很颓废，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一样，可就在两三个月前，他有所改变了，我原以为他走出了伤痛。直到有一次我看见了他对着mama的照片哭，我才意识到他根本就没有走出来过，自从那一天起，他就一直活在mama为了保护他而死去的阴影之中，无法脱身。” “叶君，爸爸之所以能强撑起伤痛，在我面前表现得他已经没事了的样子，应该是因为你跟他说了些什么吧？比如说——” 宫本丽顿了顿，“你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为了能继续保护我，还有保护其他人，你需要他接替你的任务，管理这个曙光基地。只有这样，他才会即使伪装，也要表现得很正常，因为他想要保护我......本来里香姐也是一个很好的对象的，只不过她在两个月前受了伤，至今未醒。所以你只好将自己的权力，渐渐转交到我爸爸手上，为得就是在你离开以后，他能继续保护我们，对吧？” “......”叶竹轻叹了口气。全部，都被说中了啊。 宫本丽笑了笑，但她的笑声透着悲伤，“我不知道叶君你到底要去哪里，但想必肯定是很遥远的地方吧，要不然你就不会提前考虑这些事了，怕的就是你不会回来。” “既然你早就知道这些事了，为什么不跟我说？”叶竹问。 “那是因为——我希望你能自己对我说啊......我一直都希望有一天你能对我坦诚，所以不管我知道了些什么了解到了什么，我都忍着不说，忍着不去找你，为得就是，不想让你以为我是在逼迫你。” 宫本丽手攥紧着，“可叶君，你真的什么都不肯说呢......” “......” “我以为只要继续留在你的身边，总有一天一定能得到你的信任，到那时，你就会把你要隐瞒的事情渐渐告诉我——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是这么想的吗？都这么久了，你真的什么都不说呢......” 宫本丽的声音开始哽咽。 “......”叶竹紧紧皱着眉，面容有些扭曲。 他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刺入了掌心之中，深红色的血流淌下来，滴落在地面。 宫本丽在哭，他知道的，但他却什么也不能说。 他不是什么口风很紧的人，真的，更没打算对谁继续隐瞒。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一口气把什么系统什么二次元世界什么世界历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部说出来，把自己这一年来压抑在心底的事情，吐露给这个在他背后哭泣的女孩。 可是——真的什么也说不出来呢...... 无论是系统也好，还是世界历练也罢，这些词全是‘禁语’。 只要他有任何一丝想要说出事实，把自己是穿越者的事情吐露给谁听的想法，他的一切话语就会尽数消声，即使他用尽了力气，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就好像冥冥之中有某种意志，在阻拦着他似得—— 早在冴子准备离开日本，前往国外道场的那一天晚上，他就知道了这件事。 那天晚上，冴子哭着向他表白，说想留下来、想和他一起生活、不想离开这里，说为什么那么痛苦了却还是不肯把心里隐藏起来的事情，全部告诉她呢？ 他想把一切都告诉冴子，他知道冴子一定会相信这些事情的。 然而在他打算把一切事情全部说出来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了，任凭他在心中怒吼咆哮，站在冴子面前的他，却仍是一副冷着脸，保持沉默的模样。而他这幅神态，也彻底伤透了冴子的心。 直到最后，他都没能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冴子离去—— 好窝囊啊，真的...... 没有比看着一个女孩子在自己面前痛哭失声，却无能为力，更令人感到窝囊的事情了。 “可我又能做些什么事情呢？” 说又说不出来，想把一切告诉其他人也做不到，唯有继续装聋作哑。 还是说索性不管这些，单纯地留下冴子，和她们一起生活到世界历练结束，然后直接脱离，回归现实世界这么简单？ “不行啊......” 他无法做这种事。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在自己离开了这里以后，还能不能再回来；亦或者是像一些网络小说那样，直接把女主角带到现实世界中去。可这种事，真的能做得到吗？ 要是能办得到的话，他又怎么连试着向别人说出真相，都做不到呢？ 要是他在离开了这里以后，再也无法回来的话，那岂不是让冴子她们苦苦等候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与其如此，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狠下心来的好。 要是能问问艾莉丝就好了，可在世界历练前，她已经说了，她无法随意乱入进来，恐怕她要进入这个世界也得付出什么代价。何况叶竹知道，艾莉丝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剥夺了一切记忆和情感的她，或许也不清楚这些事呢...... “冴子在离开前，曾请求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我答应了她。”宫本丽似乎不再哭泣，“可我终究还是没能做到，我以为只要继续等下去，就一定能换来你的真心。可我错了，叶君，真的什么都不说呢。” “我......”叶竹神情挣扎。 宫本丽忽然笑了，“叶君，没事的，我知道的，你不是那种会看着我们痛苦，却无动于衷的人。你应该有什么苦衷吧，让你无法向我们解释什么。我知道的，我和冴子她们都知道的，所以说，我不会再要求你说什么了——” 她拉着叶竹的肩膀，将他慢慢转了过身，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叶君，明天你就要去杀‘金’了吧？” “是。” “杀死它以后，你应该就要离开这里了吧？” “是。” “明天，请带我一起去吧——” 叶竹一愣，随即就要拒绝。 宫本丽的手贴上了他的嘴唇，不容拒绝的态度很明显。 “带我一起去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也不会阻拦你离开的——” 她微微一笑，笑容悲伤而透明，一如冬天透着冷意的透澈溪流。看着她，叶竹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手猛地捏住了，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女孩身上的悲痛，如同喷涌而出的、冰冷的水流，铺天盖地地涌来，将他彻底吞没。 “我知道很危险，但我怎么能不在最后，抱一抱我深爱的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