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重回姑苏
肆拾壹:重回姑苏 那血液溅在苏州脸上,黏黏腻腻,逐渐冰冷,很使他疑心是自己的血。 铁牛手中的木棍被那一枪击得脱力飞了出去,他捂着受伤的手腕,不敢大声叫喊,只能一边抽着气,一边瞪着眼睛直直盯着一处。 苏州的心本能一惊,他下意识地便要顺着铁牛的目光看去,一个人影蓦地蹲踞在了他的跟前,清冽气息穿过了秦岭冰雪封就的空气,汹涌而来。 他伸出手擦掉溅到苏州脸上的血点子。 苏州看不穿他俊脸上那双深邃,究竟涌动着怎样的暗流。 “张承山。” 秦岭不知何时已雪霁,日华缓缓洒将了下来。 铁牛后退一步,开了口,“你们是什么人?到我这儿来干啥?” 河水收了枪,大步走了过来,仍是蔑然语气,带了十足的不悦,“干你。” 铁牛一听,脸上红白交加,他咬咬牙道,“你几个再混说,我就不客气了!” 张承山遽然站起,深邃双目冷冷看向铁牛,暗沉的眼底,分明是冷冽的寒意,他那么盯了对方一会儿,薄唇间挤出了一个字,“走。” 河水下巴一抬,荻花眸迅速眯了眯,又放了一枪在铁牛的膝盖上,才收回枪支往回走了。 张承山背起苏州,没有阻止河水,他侧过脸看了一眼跌坐在地的妇人,“多谢。”长腿一迈,步入秦岭的雪色之中。 苏州趴在张承山背上,憋着气,一动不动。 张承山的表情有些冷峻,他背着苏州,一句话不说,只是稳稳走着,军靴踩过积雪,发出咯吱的声音。有时他的大衣下摆扫过了一侧的矮灌丛,带下了一大片雪,苏州便盯着那雪雾,久久地,心神都有些遥远。 河水远远地跟在后面,同张承山保持了一段距离,他荻花眸微眯着,手指轻轻按上唇角的淤青,眉毛忽地一挑,他想起了张承山朝他踢来一脚时,那张脸上的表情。 是冷冽的,没有波动的。 而他自己被踹得躺倒在地,微支了身看着眼前修长的人,荻花眸略略眯起,他的手按上了怀中的枪。 张承山比他更快。 穿着军靴的脚迅速踩在了他的手上,那张脸教人看不出一丝情绪,一双深邃中涌动着暗流。 张承山问,人在哪里。 河水其实并不知道那老大会将苏州带到哪里,不过范围锁在秦岭,没得跑了。 秦岭大雪封山,他们找了整整三天,才找到那个隐蔽的小村落。 天是晴的,积雪的晶体发着亮光。 河水走在张承山后面,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前面的两人有些扎眼,让他自己十分的不舒服。 苏州忽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在张承山耳边说了些什么。 河水下巴抬了抬,迈开几步追了上去,“我说,”他看了张承山一眼,“这事儿还没完吧?” 张承山“嗯”了一声。 “行吧,”河水荻花眸一转,目光生生从苏州脸上掠了过去,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终是没有作声。 “我不怪你。”苏州却道。 河水的心惊了一下,他眯起眼打量了一下这个少年,雪光中,少年凌艳的脸漠漠然然,却有一种出奇的平静。 “直接回去?”河水问。 “这边安排好了,”张承山道,“直接回。” 河水于是沉默了下来,一路上只闻得脚步声。 三人出山没费多少时间,到了镇子,早有车候在那里,张承山也没有耽搁,告过别后就带着苏州,离开了秦岭。 苏州趴在车窗上看那座苍翠的逶迤,瞳孔中的雪色一点一点褪去。 “对不起。”他像是自言自语地道。 张承山看了他一眼,忽地摸了摸他的头,就放佛还是很多年前,他于他而言,还是一个小小的孩子。 “腿疼不疼?”张承山问。 苏州摇头,“没事,很快就好。” “没事就好,”张承山道,“到家就好了。” 苏州回过脸盯着他,忽地涌出泪来,“张承山,我再也不想看雪了。” 张承山眼中一暗,他一把将他抱住,良久,长长喟叹一声,“是我的错。” 苏州的头闷在他的怀里,眼泪逐渐濡湿他衣襟。 归南的路途不算遥远,这也不知几番颠簸,他们终于踏进了苏州城。 张家的宅子安静地等待主人的归来。 张承山同苏州从车里出来时,恰碰上单手李提着扫帚从里边儿出来,后者甚是激动,立即扔了扫帚,高声叫道,“军爷!” 张承山应了一声,抬眼看向他道,“收拾过了吗?” “军爷放心!”单手李抬起手来,飞速抹了抹眼睛,接着道,“臭小子走时房间是个什么样!我单手李就收拾了个什么样!” “有劳了。” “军爷这说的甚么话!跟我还用客气呀!”单手李摆着手,蓦地拔高了音调,“……臭小子你那么大个人还要人背!合适吗!” 苏州腆着脸不说话,只把头转了过去。 见他半晌没有开口反驳,单手李大概也瞧出不对劲,他便立即改了口道,“那啥!小祖宗莫气莫气!小的嘴上不着调!哈哈!” “单手李,”张承山修眉一皱,“去请个大夫来。” “得嘞!”某李得了命令,立即动了身去。 节气已是一月,正是冷时,可张家宅子中的海棠们倒热热闹闹开了一树又一树。 张承山背着苏州,沉默地穿过了庭院。 “张承山。”苏州忽地叫了他一声。 “怎么?” “……我没事。” “我知道。”平静无波的口吻。 苏州张了张唇,终是一句话也未说。 他们二人久别重逢,苏州总觉得张承山有些陌生,或许他是在担心他,可这教他总不敢同他放肆,同他玩笑。 苏州其实是,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的。 俊挺的身形穿过回廊,青藤叶在他们头顶飒飒响动着。 不多时,张承山已将苏州送回房间,他将苏州放下后,乃拉亮了电灯替他收拾着一些东西。 苏州看着灯光下张承山的侧脸,忍不住问了一句,“张承山,我重不重?” 张承山很认真地道,“重。” 苏州噎了一噎,不晓得该以何话来回复他,气氛便有些微妙起来。 张承山于是笑了,如苏州记忆中一样的春风笑颜,他停下手中动作,回过身来,俊脸朝着苏州,“苏州觉得自己重不重?” 苏州死憋着没应声。 见他不说话,张承山指尖点了点胸口,“我觉得很重。” “……唔。” “你暂且等等,我去看看大夫到了没有。”张承山忽地想起了这回事,这么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朝门外走去。 “张承山,”苏州又叫了他一声,幽冷双目中不知道掩埋了什么东西,他有些犹豫地道,“你能不能……亲下我。” 张承山的背影一震,他回过头来,看着一脸认真的孩子,俊脸上虽写满对苏州突如其来的要求的困惑,深邃的眼中却异常平静,他也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亲哪里?嘴吗?”
闻言,孩子的脸立刻很不争气地红了,“你妈的,”他低低骂道,“你脑子想啥?居然跟我讲荤段子?明明自己又荤不过我,你要是以后天天荤,我就服气你,你……”话未说完,张承山的唇便贴了上来,蜻蜓点水一样,又很快挪了开去。 “这样就好吗?”军爷自言自语道。 苏州的脑中突然爆出火一般,整张脸红得似要滴出血,他鼓着腮帮看着平平静静的张承山,“张承山。” 张承山看着他,“怎么了?” 孩子一咧嘴,“男男授受不亲,我怎么见人,怎么见人,怎么见人……” “哪里的规矩,”张承山哭笑不得,“都是男的,怕什么?若苏州是女子,我也不会想都不想就亲上去了。” 苏州还是咧着嘴。 张承山一摊手,“等我一会儿。”言罢,直接开门出去了。 张承山是真的,不当回事的。 苏州想。 不是不把自己当回事,是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没什么的。 孩子突然一瞪眼,张承山都不在意,他自己叨叨什么? 不如若无其事。 如此一想,孩子的气顺畅了很多。 “居然说我重,”苏州的注意力很快回到张承山方才的回答上,他整个人幽怨着,念念叨叨重复着道,“好歹一米七呢!” 他这么念叨了一会儿,仿佛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蓦地吼了一嗓子。 张承山的指尖点了点胸口,“我觉得很重。” 难道张承山这货是说他在他心里很重? 一定是这样。 苏州很坚定。 回过味儿来的某苏十分想蹦哒几下,以表示一下自己此刻无比欢畅的心情,可是——他看了看自己的腿,不行,不能蹦——现在还是个残疾人呢。 于是苏州便也不蹦,他就那么得得意意地坐在床上,候着张承山回来。 张承山再次踏进来时,身后跟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老头,老头提了个金属箱子,瞧上去和和蔼蔼,渊渊博博。 苏州正这么胡思乱想之际,那老头已伸出手捏上他的腿,皱着眉感受着什么。 张承山立在一侧,目光紧紧跟随着老头的手。 良久,老头收了手,简单向张承山交代了些事宜,又提了箱子出去了。 ““我就说没事。””苏州道。 张承山修眉一挑,忽地扳住了苏州的脸,他狭长的眼半眯起,神情很是专注地看着他,那样的深邃,似乎要把他生生看穿。 苏州的心慌乱起来,他微微挪了挪身体,试探着叫道,“张…张承山?” 张承山没有理会他的试探,他眉间神色很有几分疲惫,风霜似乎积淀地更深了,良久,他长叹一声,道,“苏州瘦了。” ———— 太久没有写张承山,张承山再次出现,再加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我都不知道该以怎样的笔触去写这个人,写他对苏州的感情。我要说的是,不以个人给他下感情定论,见仁见智最好,感谢大家一路看过来,虽然没有书评啊啊啊,这个可能是我最纠结的了吧,但是我会一直努力下去的。我在这一章说这些,就是因为从下一章开始,又是一个新的开始,苏州会长大,他会逐渐审视自己的内心。希望大家能好好看完这个故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