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一一 欲语忘言
胡圣笃定地报出“十九”这个数字又过了足足三息，来自飘渺宫的白圣才幽幽道：“小妹我赌二十七！” 胡圣心中一凉。 “难道我的推衍有误？照那小丫头目前的渡劫趋势来看，至多也就是飞升到奈何天就将止步，为何姓白的娘们如此看好她，觉得她可以站到奈何天巅峰？哪怕此女天资纵横，如此一步登天的境界，她如何办得到？莫说百万年不出一个，就是千万年怕是也难得一遇。哼，反正我加了一条，都猜错的话，谁最接近谁赢，还是保险一点为好。这等可令道基暴增的佳徒绝不容旁人得到为妙！” 胡圣正自暗忖不已，就听独来独往的孙圣淡然自若地道：“我赌她，完成！” “什么？”其余二圣异口同声地惊呼道，引得混沌天天地元气强烈波动不止，越发加剧了天劫的威能。 他们方才可不是随口胡诌念出的数字，而是通过了精心的推衍，再加上以圣人意志悄然关注了苏烟的渡劫表现，分析再三后才得出的结论。 其间，已有他们十分看好苏烟，略微高估了苏烟的成分在内。可是，孙圣竟不假思索地猜苏烟可以完成全部的天劫，那岂不是说，此女将一步登天，未来必成就半圣，甚或是与他们比肩？ 这怎么可能？ 天罡化神也好，地煞化神也罢，不过是成仙之际引动的天劫重数不同而已，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他们三人，俱都在此之列。 只不过，当初渡劫成仙时，渡过的劫数不尽相同而已。 胡圣就是天罡化神，一气渡过二十四重劫，震惊四界！ 而白圣天资更为惊人，足足比胡圣多渡了三重，达到恐怖的二十七重。 胡圣依稀明白过来，白圣再怎么看好苏烟，也不相信其成就会超越她。 至于来历神秘莫测的孙圣，当初成仙时究竟渡过了几重劫，无人知晓。但哪怕他们都是活了百万年的至尊仙圣，也不敢想象，一个人可以平步青云，连渡几十重天劫。 胡圣当初只渡过二十四重境，苦修数十万年，穷尽手段，方成就圣尊之位，其间历经了旁人难以想象的孤寂和辛酸，一点也不轻松。 但凡天罡或地煞化神者，成仙时渡过的劫重数越多，未来成就越高，成圣的阻碍越小。 倘若时光可以倒转，胡圣或是白圣绝对会置之死地而后生地，想尽千方百计，多渡几重，可惜，这只是一个不可实现的美梦而已。 他们不知，孙圣到底出于什么心理，居然异想天开，猜测苏烟可以完成天罡三十六重天劫？ 开什么玩笑？ 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玩耍儿戏么？ 这是神域星河最厉害的天劫啊！ 俩人听到孙圣的‘完成’二字，简直呆若木鸡，默默腹诽片刻，便欣然不已。 因为，他们觉得，一向自诩天机推衍，神域无双的孙老头，这一次绝对绝对是被收徒执念惑乱了心智，铤而走险，这可给了他们最大的希望。 一场三圣间的争徒之赌，就此确立下来，而身为当事人之一的苏烟却苦不堪言。 原本，天道被她一再激怒，每一重天劫落下，都比前一次强大数倍不止，但她的护体神光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消弭，眨眼便被她顺利渡过了八重，眼看再渡过最后一重劫，她就将褪去凡胎，成为凡仙，将被天道强行卷入飞升通道，驱离蛮荒天。 苏烟强烈挣扎着，她并不想就这样离开，她想去到问天峰，她想看一眼她内心深处渴望看到的那个人。 执念如斯，令她心境生出一丝罅隙，顿时，天劫的伤害暴增起来，并紧随着她的执念，成倍地加深起来。 执念越强，天劫伤害越大。 就算她自带护体神光，也再没法像之前那般从容不迫，护体神光被消融得很快。 终于，第九道天劫，直透她心灵深处，炸响，她的神魂如遭雷击，无数记忆碎片满神宫飞舞起来，交织，闪烁，组合，碎裂，一些她曾苦苦追寻而不得的画面呈现在她感知世界里，让她浑然忘却了自己目前正面临生死考验，失神愣在当空。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苏烟的心里，反反复复重复着这五个字，如梦初醒。 她终于明白了一切。 可惜，她知道自己明白得太迟了。 自己今日一渡劫，与萧怒恐怕真的是再会无期了。 有劫雷穿透了护体神光，轰落在她满头黑发上。 刹那之后，她满头乌丝变得如雪一般，分外凄清。 然而，正是天劫来这么一下，令她神智一清。 她明白，自己和萧怒的宿命，一直被天道无形的线拉扯着，自己今日最应该做的，不是渡劫失败来换得与萧怒的重聚，而是剪除心结，专心渡劫，以期未来可成长到斩断天道线条，获得真正自由的机会，那样的话，她才有机会与萧怒永久相聚，再不用分离。 而她也坚信，远比自己强大的萧怒，一定会勇敢活下去，就像自己在时光囚笼中引导激烈他所做的一样，他会坚强活下去，踏上一条他自己的路，披荆斩棘，追上自己的脚步，与自己共攀高峰！ 心境悄然圆满。 顿时，护体神光便将第九道天劫尽数吸收消融，点滴不存，而苏烟分明察觉到，似有无数腌臜杂质从自己身体和神魂中被强行剥离出去，而自己与天地之间的联系感应变得无比贴近，似乎自己举手投足，都能调动这方天地的力量，万物众生皆在自己掌握之内。 冥冥中，有一道庞大得令她无法喘息的意志威压------天道意志，命令她立即离开这里，循着虚空中那个萤火一般微弱的飞升通道离开，否则，天道意志将直接调动神域四界力量，将她强行抹杀，那样，她就将万劫不复，哪怕再有十万个时光囚笼，她也没有再轮回转世重生的机会。 活着，才有希望。 天道意志，终有一天，我，苏烟，会亲手将你粉碎，你等着！ 默默对自己许下誓言后，苏烟抬眼，看向问天峰，定格在泪流满面的萧怒脸上，循着苏烟目光开辟的虚空轨道，萧怒终于看到那张自己魂牵梦萦日思夜想的娇颜。 他看到苏烟面上那抹淡然的微笑，一下子就读懂了她清澈如水双眸饱含的深意。 万语千言鲠在喉，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欲语还休。 欲说忘言。 莫过如是。 一道意念强行渡入萧怒神魂的同时，他看到苏烟的樱唇无声翕动了数下，似乎在说：“我等你来，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刹那间，萧怒感觉自己的心四分五裂，剧痛如潮水般将他包裹，令他险些窒息，便在同一时间，苏烟如一点流萤，倏忽间消失在寻常化神巅峰强者也无法看到的那个微小的飞升通道内。 “噗！” 萧怒忽然毫无征兆地仰面喷出一大口鲜血，直挺挺地翻身就倒。 天道意志早已从蛮荒天撤离，刚勉强恢复正常的冯觐眼疾手快，滑步上前，将萧怒接住，忍不住在心中黯然叹息一声，自觉肩上的担子分外沉重起来。 殊不知，刹那之后，伍德等几人也纷纷起身，见萧怒晕厥在冯觐怀里，都惊惶地围拢过来，而远处，数点御空术独有的光华，正朝着这里急速遁来。 显然，血冥教所有化神强者，都在朝这里聚集。 冯觐眉头一皱，心中微惊：“这下麻烦了！” 无嗔无喜无怨无垢的苏烟，端坐五彩斑斓护体神光凝结的莲台之上，如莲花圣女，满头白发轻轻披散在双肩，她双眸紧闭，面容无比安详，似乎根本不理自己身在何处置身何境。 弹指刹那，飞升通道已将她带入风月天。 无数风月天的巅峰人仙大能冒险顶着天道意志，窥看过来，想要知道到底是谁从下界飞升而至，想知道到底是谁引动了连他们都被完全压制慑服的天道意志威压，殊不知，他们用尽手段，有的甚至被天道意志察觉，遭到反噬受创不轻，结果只看到一片耀眼的霞光，等若只看到一片虚无，不禁俱都骇然不已。 更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这个渡劫者，就像一名从风月天的路过者一样，人家貌似根本就不是在渡凡仙劫，风月天只是被无辜波及到罢了。 因为，从苏烟进入风月天开始，九道连环紧扣的天劫，就迫不及待地对准她轰落下去。 苏烟所在的虚空，方圆三千里，连空气都被彻底焚尽，无数巅峰人仙来不及收回来的神识俱都化作虚无，惨叫连连，受创非轻，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 九道连环天劫，如此浩大声势，就连混沌天暗中密切关注着的三圣都咬牙惊诧，何以天道意志如此记恨此女，要提升天劫威能到如斯之境？这样程度的天劫，换做当初渡劫的他们，也没有把握可以完全扛得下来！ 情不自禁地，三圣都在为苏烟暗暗担心起来，最为窃喜的要数胡圣了。因为，此刻的苏烟，严格意义来讲，已经不再是在渡化神劫了，而是在渡淬仙劫。 渡过的天劫越多，仙体、仙魂越是强大，日后修行好处就越多。 就算苏烟败在这一轮天劫，也无性命之虞，反倒是被他捡了便宜，他将收获一个天资最佳的徒儿！ 可一息之后，胡圣就险些噗通栽倒在地，双眼瞪得老大，装满难以置信，一脸煞白地看着风月天苏烟的渡劫处，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到底他看到了什么？ 要知道，像他这样的神域至尊仙圣，就算某一界崩碎消亡，他也会面不改色。 但吃惊的可不止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