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小说 - 从大槐树下走出来的人在线阅读 - 第十七章.大妈二妈三妈之间的又一次战争

第十七章.大妈二妈三妈之间的又一次战争

    上次战争是我引起的,而另一次战争是我大妈引起的。

    起因,是老驴因为没人给添草,饿极了,拱开了圈门子,跑出去了,我大妈看见驴圈里没了驴,怕驴跑到地里吃人家的庄稼,人家找上门来让家里赔,家里赔不起,急得心急火燎,大妈嚷嚷的话我妈听得最清楚,因为她们俩同在北屋住,一个住外屋,一个住里屋。

    大妈说话本是让我妈和我二妈俩人听的,可是实际效果是说给了一个人听,我妈搂着我吃奶,手里有活儿攀着我二妈,可我二妈假装没听见大妈说的话,攀着我妈。

    两个人谁也不主动找那老驴,都往后“渗”着。

    大妈嚷嚷了半天,看没人动身,抛出了一句及其刺激和狠毒的话:“都他妈让“席蔑子”别住屄了,一个个都不动身儿!”

    大妈的一句话还真凑效,但激起的不是立刻有人去找老驴,而是冲她吼开了。

    我妈再也不管我是吃奶还是不吃奶,从我嘴里夺出了奶头,“噌”的一下子从炕上坐了起来,冲我大妈吼道:“难道这家里就我一个人?难道这家里就我一个人?你们一个个轻便单身,吃凉不管酸儿,吃了饭搁下饭碗儿就走了,可是我呢?得给孩子吃奶,还得漱家伙洗碗,我这儿忙死了,可是有的人却闲死了,你们就不会去吗?”

    我妈在这姐仨中最小,中国历来的习俗,在那妻妾成群的家庭,小的得伺候大的,我妈没来这个家时,那些打猪、喂狗、驴的、马的活儿,是我二妈干的,我妈来到这个家后,那些活儿就自然而然的转给了我妈,而现在我妈有三个孩子,大妈二妈吃完了饭,而我们三个孩子还没吃完饭,她要伺候他的三个孩子,历史延续下来的规矩和现实情况,注定了我妈每天要把刷家伙洗碗的活儿担当起来。

    伺候自己的孩子,那是因为那是自己身上掉下的rou,伺候自己的男人,那是因为那是自己的老头子,可我为什么还要伺候另两个人哪?我伺候你们两个,你们两个能给我什么哪?给我情爱?没有,给我希望?没有,给我暖饱?更没有。自己吃的饭,穿的衣要自己去挣。mama对于以前早就牢sao满腹了,但是传统的东西像蚕茧一样禁锢着mama的头脑,她在漫长的岁月里,默默侵吞着自己心中的不平和愤懑,干着她该干的和不该干的活计。

    可是今天大妈的那句话,就像那已经沁透了水的泥石大坝,又遇到了暴雨,本来那大坝已经岌岌可危,又突然遇到了暴雨的冲袭,大坝再也承受不了暴雨的侵蚀冲剥,轰然崩塌了。

    大妈的言语像冲塌大坝的洪水一样抨击着我妈和二妈。

    大妈嚷嚷的原因就是老驴跑了,本想让我妈或我二妈去把老驴找回来,甭管是谁把老驴找回来,只要找回来就得了,可是没想到,她的一句话没有激起谁去找老驴,却激起了我妈滔滔不绝的言语对准了她。

    大妈现在一是没有财权,二是没有政权,吃饭的问题还得指望着我妈和我二妈,她偃旗息鼓不敢再吱声了。

    大妈不言语了,可我妈的胸中畜积了许久的火气还没有渲泄完,滔滔不绝的诉说着她的道理,倾倒着她的愤懑。

    大妈不言语了,再说二妈。

    二妈住在东屋,一来,先前大妈说的话,二妈虽然听见了,但她假装没听见,不揽这个茬,二来,觉得自己光棍一身材,自己在这个家能吃多少,喝多少,天塌下来,能砸自己多少,找驴这个事儿谁人多谁去,自己就不应该去,她觉得大妈说的话不关她的事儿。

    可是现在呢?我妈讲述着她自己的道理,讲来讲去,二妈听出来了,找驴这个事儿,本来就应该她去,而她却偷了懒儿没有去。

    原本吵架的双方是我大妈与我妈和二妈,可眨眼之间我大妈退出了战场,二妈跟我妈干起来了。

    二妈是个火爆性子,一颠屁股跳下了炕,三蹿两蹿,蹿出了东屋门,跑着跳着向北屋叫嚣着:“你有能耐从屋里给我滚出来!你有能耐从屋里给我滚出来!”二妈的话刺得我妈不得不从北屋也“噌”的蹿了出来。此时二妈与我妈吵架的话题已不是到底谁该去找老驴,而是变成究竟谁怕谁,架吵到这个份上,都红了眼,谁也不会怕谁,两个人溅着唾沫星子,你揭我的短儿,我揭你的短儿,越揭越急,像两只斗急了眼的公鸡,你蹦一尺,我恨不能蹦一丈。越蹦越向前,眼看就蹦到一块去了,蹦到一块就会打起来。

    三个女人的吵闹声,本早已惊动了街坊四邻,但靳家仨寡妇打架,街坊四邻耳朵已磨出了膙子,对这早已习以为常了,只是在家里或者在门外支楞着耳朵听着,并没动窝儿前来劝解,但是后来两个女人的吵声,越来越大,真是声嘶力竭了,听着恐怕要出事儿了。

    街坊四邻有的来看热闹,有的想来劝解,院子里围了一大圈子人,围着的那至近的和心肠子热的力图想把两个女人劝说开,但是尝试了多少次,无法奏效。

    两个女人各说各的理儿,越说越急,越凑越近,几乎面对面了,亲族中西院的婶子怕两个女人真的打起来,挤进了两个女人中间,其它的人想借此机会把两个女人拉开。二妈凑到我妈跟前,本想狠狠的打我妈两下子出出她心中的闷气,可是眼瞅着被拉架的你推我搡,弄得两人越来越远,怕是打不着了,打不着我妈,二妈出不了她心中的那口恶气,她看到墙根儿有个粪勺,顺手抄起了那个粪勺,截着两个人朝我妈抡去,我妈一闪身,没有砍着脑袋,砍着了胳膊上臂的“小猪儿”血“噌”的一下子蹿了出来,染红了褂子,染红了裤子。

    嚷架现在已转化成打架,打架还打出了血,双方看着打出了血,吓住了,谁也再不嚷了。

    二妈是个嘴快、眼快、手也快的人,哪次打架,我妈都站不着便宜不是让人揪散了头发,就是被人抓破了脸,每次吃了亏,都是在大家劝说下不了了之。

    这次,看自己被打成了这个样子,她冲出了人群,想找人评评理。

    当时村里的土改,已经搞完,区政府临时工作队已从我们家搬走了,我们村没了区政府的办公机构,在我们村成立了乡政府,乡政府在老张家。

    妈跑到了乡政府,乡政府的人看到我妈混身是血,吓了一跳,问明情况,让民兵用绳子去绑我二妈。

    我妈听说要用绳子去绑我二妈,不知要如何处置,央告乡政府的人说:“你们千万不要用劲绑她!把她弄来吓唬吓唬就行了!”

    我二妈被乡政府派去的民兵绑了来,批评了她,教育了她,吓唬了她,向我妈赔了礼,道了欠,乡政府放了她。

    我父亲在世时,我这三个妈就总是打,但是那阵儿有父亲震着,她们各方都收敛得多,我父亲不在了,我们家像是一个没了政府的国家,乱了套,她们打架的频率比原来升高得多多了。